拖地的纱帘挡住包厢里的情形，隔开外面人的视线，但里面的人却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的场景。这是产自鸠国的流影纱，本是鸠国皇室贡品，一尺千金，千金难求，而这小小的酒楼密室里却四处挂着，任其散落在地。
殊——云——阁。
青璃无声念了一句，旋即抿唇不语，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他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楚凝澜摩挲着茶杯边沿，朝拂风抬了抬手，拂风弯腰听令：
“让拂霭去查端敏何时回来的，还有，查清楚他们当时留在双境城究竟所为何事？”
“属下即刻去办。”
拂风临走前看了一眼青璃，对方隔着面具回了他一个眼神，拂风顿了顿，撩开纱帘便走了。
楚凝澜从盘中抓了一把瓜子，嗑了几颗又扔回盘内，青璃见此，伸手又从盘中将瓜子抓起，拿过一个小碟，静静地剥着。楚凝澜转头看到，低声问道：
“你这是做什么？”
青璃不答，默默地剥，楚凝澜伸手挡住青璃放瓜子的手，沉声道：
“不要做多余的事，我不吃。”
青璃抬头看着楚凝澜，即使隔着面具，他也感觉到了对方这一瞬间散发出的冷意。青璃放开手，后退几步站到旁边，楚凝澜回头继续看着外面。
宝物拍到了第六件，星寒草还没有出现，饶是楚凝澜也不免有些着急，询问道：
“你们的消息从哪里来的？为何星寒草还没出来？”
“公子莫急，星寒草本是至宝，在座想要得到它的人不在少数，咱们且等一等。”
青璃语气冷静，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楚凝澜点点头，沉默地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叫价声。小二将热水放在包厢外面，青璃拎进来，给楚凝澜泡了一杯热茶。
“嗯？这茶为何跟方才的味道不同？”
“我家主子爱喝茶，便自行研究出一套泡茶方法，属下愚钝，只学会了皮毛，在公子面前献丑了。”
“嗯。”
楚凝澜不再多言，闷声品茶。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南离允在说什么，楚凝澜凝神细听——
“阿姐快看，咱们要的那个来了！”
少年的声音显得异常激动，他还想说什么，却像是被谁捂住了嘴，楚凝澜听不清他后面的话，下意识往外面看去。
“在座各位贵宾，接下来的第七件宝物是产自玉寒山的解毒圣药——星寒草，起拍价一百万两——黄金。”
楚凝澜霍然起身，撩起纱帘走到露台边，与她一起出来的还有南离雪姐弟，南离允比他的姐姐要矮一些，带着个年画娃娃的面具，看着倒是可爱。他没认出楚凝澜，见她也出来，立即指着她道：
“你，就是你，带着恶鬼面具的那个，本殿……我告诉你，这星寒草我要定了，你不许跟我争，不然我阿姐不会放过你的！”
楚凝澜轻声一笑，面具下的眼睛微微弯起来，她朝对方慢慢摇头，转过脸不再看他。南离允见她并不怕，便又要出声说话，却被南离雪一把拉住推到包厢内。
“舍弟不懂事，还请兄台勿怪。”
楚凝澜摇摇头，以示不在意。狐面女子话音刚落，立即便有人往上加价，
“一百二十万两黄金！”
“一百五十万两黄金！”
“两百万两黄金！”
“三百万两黄金！”
价格越喊越高，楚凝澜途中几次想要出手，都被青璃制止，南离雪那边也还没叫价。
“四百万两黄金！”
“五百万两黄金！”
狐面女子抬头看向楚凝澜身边的包厢，台下众人也随之看上来，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男子从纱帘里走出来，他脸上戴着与楚凝澜相同的恶鬼面具。那人走出来后，并没有看向台上，而是看向了楚凝澜的方向。
青璃警惕地站到楚凝澜面前，她隔着他的肩膀看向男子，分明感觉到那人略带戏谑的笑容。楚凝澜微微皱眉，她讨厌这种眼光，因此她没有推开青璃，而是选择站在他身后。
“五百万两黄金一次！”
“五百万两黄金两次！”
“我出一千万两！”
南离雪终于出手了，一出手便是大手笔，在座众人因这个出价而高呼起来，楚凝澜闻言却是一愣，南离雪出这么高的价格要得到这星寒草，难道……
楚凝澜还在思索，衣袖却突然被人拉住，青璃伸手轻轻在她手背上点了点，楚凝澜回过神来，朝下面朗声道：
“一千五百万两！”
南离雪闻声转过脸来看她，随即又喊道：
“两千万两！”
“两千五百万两！”
南离雪猛地捶了下露台边的木头，欲要再喊，却突然被人拉住手臂，是南离允从里面跑出来，他紧紧抱着南离雪，朝她摇摇头，两人对视着沉默半晌，南离雪终是没有再喊，只回头望了一眼楚凝澜，便转身进了包厢。
“两千五百万两黄金一次！”
“两千五百万两黄金两次！”
“两千五百……”
“三千万两。”
那带着恶鬼面具的男子突然出价，楚凝澜和青璃双双看向他，那人仍旧朝楚凝澜笑着，这次眼中不仅有戏谑，还掺杂着丝丝恶意。
“四千万两！”
“五千万两。”
男子语气淡然，眼神自始至终都落在楚凝澜身上，全场的人已经被两人的竞价惊得说不出话来，都呆呆看着他们——两人戴着相同的面具，一人穿黑色锦衣，一人着白色锦袍，站在露台边对视。
楚凝澜袖中的手握紧又放开，松松紧紧几次，最后还是没有举起来。
星寒草最终被那男子以五千万两黄金的价格拍得，楚凝澜摘下面具，有些颓丧地坐在桌边，青璃拿着摘下的面具立在一旁，见她迟迟没有反应，轻声道：
“公子不必懊悔，咱们还有玉寒山这条路可走。”
“你看到南离雪了么？她是泓国公主，星寒草是泓国至宝，结果她却来了这里。”
楚凝澜点到即止，青璃面色一沉，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查得到那个人吗？”
“属下尽力而为。”
男子来得蹊跷，之前那些宝物也没见他出手，拍下星寒草后便进屋不再出来，种种行径让楚凝澜不得不怀疑此人的目的。
青璃回想起男子的眼神，脸色愈发冷了。
竞拍会结束出来已是深夜，楚凝澜与青璃两人走在无人的街上，约莫是刚下了雨，地上还有些湿漉漉的，两人虽走得很快，却没躲过又一次的大雨。
楚凝澜加快脚程，与青璃找了个屋檐躲雨，她抬袖擦拭脸上的雨水，瞥见衣角上沾了些许泥点，她下意识看了青璃一眼，对方衣角干净如许，连尘土都不曾染上。
楚凝澜蓦地一愣，垂下眸子掩住自己的心思。青璃见她神色有异，低声道：
“公子？”
“嗯？无事……这凉都雨水未免多了些。”
她轻声抱怨道，青璃听着她的语气，嘴角浮起一抹浅笑，这笑意正好隐没在阴影里，只有他自己知晓。
雨势渐大，且带起冷风来，楚凝澜不经意打了个喷嚏，青璃眼神一暗，伸手便要解开外袍——
“主子！”
拂霭撑着伞寻着两人，青璃默默放下手，接过拂霭递过来的雨伞，三人一道往客栈走去。
“如何了？”
楚凝澜捧着刚熬好的姜茶小口小口抿着，拂霭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发上的水珠，拂风从怀里拿出纸张展开在她面前。
“这是属下从泓国宫中得到的方子。”
“谁的？”
“泓帝。他在半年前突然于宫中晕倒，便再也没有起来，这半年来一直缠绵病榻，皇宫对外封锁了一切消息。”
“病因？”
“……幻梦蛊。”
楚凝澜浑身一震，失手打翻了滚烫的姜茶，烫红了手指也没察觉，拂霭连忙端来一盆冰水，将她的手放在水里。
“怎么会……难怪，难怪端敏会花重金去买药，之所以留在双境城多日大概也是为了找星寒草……她为何不去玉寒山？”
“这……属下尚未查到……”
楚凝澜闭了闭眼，一时间有些失语，她拿过药方看了看，久赫说过凭他的医术最多只能将蛊毒抑制两月，而泓帝却能熬到现在……
“你看过这方子了么？可有何特殊之处？”
拂风作为楚凝澜身边医术最好的人，早在拿到方子的时候就看过了，药方上写的每一味药都价值连城，虽然金贵但并不难找；他也看过久赫给荣贵妃开的方子，两者的用药却全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反着来的。
拂风对蛊毒知之甚少，所以一时也无法分辨哪张药方是对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两张方子都是无害的。楚凝澜命他将药方誊写一份，送回宸国交到拂霜手中，拂霜的师傅是江湖上有名的毒医，或许可以解答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