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二哥”便暴露了两人的身份,正是银尘银絮两兄妹。楚凝澜一行人抵达泓国不久,银斐便带着由银尘假扮的“久赫”离开了宸国,后来银斐在双境城抓住擅自离家的银絮,原本要把银絮送回寰州,但考虑到家中做主的人都不在,无人看管得住她,随即决定将人带在身边。
三人装扮成公子与护卫的组合,编了个商人子弟的身份,根据手下收集的楚凝澜的消息,一路跟到凉都。
银斐三人不是通过皇宫密道进入玉寒山的,因此比楚凝澜他们晚了几天,只“赶上”了最后一次雪崩,运气却不错,刚从雪堆里爬出来没多久,便发现了楚凝澜的身影。
银絮刚喊完,就感觉到自家大哥冷箭似的眼神嗖嗖射向自己,银絮默默捂住嘴,银尘看着两人无奈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吃下,将楚凝澜那一掌的威力化去不少,又调息片刻,脸色好了许多。
幸而楚凝澜带着受伤的百里寻棠走得并不快,银斐三人慢慢也就赶了上去,楚凝澜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将自己的思绪收了回来。
方才与银尘对掌时,楚凝澜发觉自己的丹田里出现一股内力,虽不多,却足以令楚凝澜欣喜不已,要知道她之前花了很多时间和方法都没办法在丹田中聚起内力,她差一点怀疑这一世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楚凝澜默默弯了弯嘴角。
百里寻棠虽不知楚凝澜为何高兴,但见她欣喜,心里也放心不少,百里寻棠不经意回头瞟了一眼后面的三人,转眼又想到自己的伤势,不由得神色凝重起来。
“不知殿下对星寒草的生长之地以及摘取之法可有所闻?”
“据说是长在玉寒山顶,”
楚凝澜抬头看看天色,又朝山顶的方向看了看,正色道:
“若我们加快脚步,约莫走个两天应该就能到山顶了。”
银斐沉吟片刻,脸上显出“我有一个秘密不知道该不该讲,你快问我”的表情,楚凝澜道:
“世子有何疑虑?”
银斐动作优雅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十分做作地扇了几下,楚凝澜看到他身后的护卫默默站到扇子扇不到的地方,动作一致的望向远方,楚凝澜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银斐道:
“殿下有所不知,星寒草虽然长在玉寒山山巅,但要取得此草,需要用药之人的血亲在它长成之际以自己的血液浇灌,待它喝饱血液之后,由原本的绿色变为赤色才能摘,不然即便摘下来,也不过是一株普通的草药。”
楚凝澜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已经把泽川以及那坨黑雾骂了千百遍,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没跟她说!她要是知道还要喂血,肯定死活都不会来的!楚凝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也不知道够那玩意儿喝几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喝饱血的星寒草会跑,嗯,就是殿下想的那种跑。”
银斐笑得像个狐狸,楚凝澜眉头挑了挑,沉默片刻,扶着百里寻棠转身便往山下走。
“哎哎哎,殿下您去哪儿?您走错方向了!”
银斐忙不迭地追上去,楚凝澜睨了他一眼,道:
“诚如世子所言,吾觉得这玩意儿就是个精怪,吾不相信这种喝人血的东西能治病,既然世子有兴趣,吾就不拦着世子,吾另想法子。”
楚凝澜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银斐伸长双臂将人拦住,神色肃穆道:
“殿下留步,方才所言也是臣听来的,但娘娘的病的确是耽误不得了。”
“吾要知道实话。”
银斐挠挠头,道:“臣前面所说的血液浇灌确是实情,只是在星寒草变为赤色之后,还需等待一夜,直到第二天日出只是才能采摘。星寒草性热,在喝饱血液之后,植株会变得很烫,会自动缩回雪地之中,因此我们需要一直待在山顶,注意此草的动向。”
在雪山顶待一夜,楚凝澜眉头紧皱,山顶气温极低,常人在上面待上两个时辰便会冻僵,尽管她现在内力有所恢复,但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住,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受了伤的百里。
百里寻棠听完后也陷入沉默,他现在的身体的确无法抵御山顶的酷寒,他也不愿拖累楚凝澜,开口道:
“殿下,殿下不必考虑属下,属下可以自己找一处洞穴待着,等候殿下回来。”
楚凝澜当下便否定了百里寻棠的提议,此去来回的路程最快也需要四天,且山顶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若是耽搁太久,楚凝澜不认为他熬得住。
楚凝澜此时还不知道文宇已经发现了百里寻棠,泓国的士兵也已经再次进山搜寻他们的踪迹。
双方在此僵持不下,银絮左看右看,然后自告奋勇道:
“大……公子,属下愿意留下照看与这位‘侍卫’。”
楚凝澜还未说话,银斐已经喝道:“我不准!”
笑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以后传出去,银絮如何自处?况且这人还受了伤,以银絮的个性……银斐决计不放心她留在这里!
银絮见大哥不答应,当场就要发脾气,银尘悄悄拉了拉她,银絮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是银斐的属下,来的路上,银斐千叮万嘱不能暴露身份,只得隐忍不发,眼神却不住地往百里寻棠的方向看。
楚凝澜看到银絮这番作态,心中更为烦躁,闭眼思索片刻,沉声道:
“都不必多说,星寒草吾要,这个人也必须跟在吾身边!”
银斐见楚凝澜态度坚决,劝阻的话被他咽进腹中,这时,银尘站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道:
“这是属下制的参丸,可让这位‘侍卫’体内热源不断,抵御寒气。”
楚凝澜没有立刻接过,银尘明了她的意思,从中倒出一丸自己吞下,楚凝澜这才接过收入怀中,银絮对楚凝澜本就有敌意,见她这样防着他们,当即又要发怒,立即被银斐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玉寒山陡峭,山腰是整座山最为平稳的路,而从山腰到山顶,则最为难行,楚凝澜曾在书中读过那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依楚凝澜所见,这玉寒山路也不遑多让。
银斐几人早已做好爬山的准备,因此带着充足的食物,如今多了楚凝澜两人,食物的分量便显得有些不够。
百里寻棠看着眼前的两份干粮,没有丝毫犹豫地接住了楚凝澜递来的那份,银絮拿着干粮的手有些尴尬地举着,继而悻悻收了回来。
银尘安抚性地拍了拍银絮的肩膀,银絮不敢看银斐的脸色,默默躲到银尘身后。
“约莫还有半日的路程应该就到了。”
众人收拾好行囊,继续往山顶走,许是服用了参丸的缘故,百里寻棠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了许多,至少已经不需要楚凝澜搀扶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被那三人猜到了些,只是没人点破,因而自己也装作不知,慢慢变回“侍卫”该有的样子。
在日落时分,他们终于抵达山顶。
“怎么会这样!?”
银斐难得失态,面对眼前的景象惊叫一声,楚凝澜心中一沉,放眼看去,山顶上白茫茫一片,除了白雪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我明明是算好了时辰上来的!”
银斐顾不得失态,猛地往前跑了几步,似是不甘心,徒手在雪地里挖动起来,银尘连忙过去拉住他,低声道:
“公子!您先冷静一下!”
楚凝澜看着银斐的样子不像假装,与百里寻棠对视一眼,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银斐此时脑中空白、眼里茫然,根本没听见楚凝澜说的话,整个人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般,毫无生气地倒在银尘身上,银尘扶着他到一处避风的石头边坐下,转身向两人道:
“殿下不知,星寒草从发芽至生长再到长成都是有固定时间的,公子推测采摘的时间就在这几日,我等才会不顾被泓国士兵发现的危险进山……”
但如今这山上竟然什么都没有!别说星寒草,连一株小苗都没有,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凝澜当日在殊云阁的竞拍现场并未见过那株星寒草,但她记得当时南离允在听到星寒草时表现出来的欣喜和急迫,楚凝澜突然产生了一个惊人的猜测,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楚凝澜不敢再往下想,她走到银尘面前,问道:
“你们此行究竟有何目的?令兄长的状态可不是一两句谎言就解释得了的。”
银尘瞳孔微张,片刻便也平静下来,都说二皇子聪慧智敏,被看穿不过是早晚的事,何况银尘不觉得他们乔装得有多么高明。
银尘躬身对楚凝澜揖了一揖,回道:
“还请殿下恕罪,个中原委于不便现在说明,但唯有一点,臣等绝无要与殿下夺药之心!”
山顶的风呼啸起来,银尘站在逆风处,他御寒用的外袍此刻盖在银斐身上,银尘头发衣袍皆被吹乱,瞳仁却是黑而明亮的。
“殿下,暴雪将至,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
百里寻棠适时插进话题,众人看向天边,乌云伴着雷电缓缓朝这边过来,寒风强劲,吹得人睁不开眼,楚凝澜望着茫茫雪山,又看了一眼面色如雪的银斐,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