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颖小心翼翼地伸了伸腿，膝盖的伤有愈合的趋势，已经不再因为她轻微的弯曲就重新崩裂。她的伤无碍了，不知道达摩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也是挺担心她。
肩膀上微微有了一点儿压力，她偏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陈果歪了身子，靠在她肩头。
陈果睡着的时候分明就是一张没长大的小孩脸，谁能想到她现在是这间玻璃屋里人人惧怕的女魔头。
那天胡子被杀之后尸体一直跪在屋子里，所有人都离它远远的。直到第二天医生和武警照例来检查时发现死了一个人，便将胡子拖了出去。
穿着隔离衣的女医生只露出两只眼睛，她蹲下身，看了眼胡子脖子后面的伤口，问道：“谁杀的？”
玻璃屋中忽然的安静，谁都没有吭声，目光悄然集中在角落里那个娇小的女孩身上。
“我。”陈果应道。
唐玉的目光穿过玻璃屋中形形色色的人，最终相貌平平的陈果脸上。陈果一点都不像会杀人的人，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戾气，双眸平静如湖。
又高又壮的武警围在唐玉的身边，全都盯着陈果看。
宋颖扶墙站了起来，把陈果护在身后。
“她杀人全都因为我。”宋颖看着胡子的尸体说，“那个王八蛋不规矩，她是为了救我才出手。这事儿肯定得算在我头上。我知道你们手中有枪，说实话到这份上我也没什么好顾忌，不就一条命么，你们敢动她我就和你们拼了。后面那几个当兵的我弄不死，但你这个小姑娘也别想活，咱们看谁先见阎王。”
宋颖撂下这话时的确想好了，今天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这几个武警但凡谁动弹了她第一时间冲上去掐住那女医生往地上带，死死抱住她，武警要是开枪肯定两人一起打穿，要是不开枪采用物理攻击的话，在被打死之前铁定能掐死女医生。横竖都是死，她肯定要找个垫背的。宋颖对自己的身手有些自信，为了打戏拍得好看特意去练过，掐死个一男半女的没问题。当初练身手的时候千万个不愿意，生怕胳膊腿的给练粗了不好看，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场合下能派上用场，生死未卜的江慧凌真是高瞻远瞩。
临死前的思维活动这么活跃也是宋颖没想到的，她一双眼睛就没从唐玉身手移开过，满脑子都是杀她时的场景，还挺兴奋。
只是下一秒，唐玉一句话让她傻眼。
“你膝盖受伤了？过来我看看眼睛蓝没蓝。”
宋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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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的尸体被武警装进塑料袋里拖走，唐玉翻了宋颖的眼皮，除了红血丝之外没见着变蓝的迹象，便让她坐到小凳子上为她消毒。唐玉下手并不轻柔，刺得宋颖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碍于面子没真哭出来。
“伤口有些发炎了，我要把坏死的组织剪掉，你别动，动了的话剪到伤口也别叫唤。”
宋颖：“……你一医生，怎么说话这么冷血？”
唐玉没理她，专心处理伤口。
“之前谁检查这区的？”唐玉说，“有受伤的居然没带去隔离？”
武警没说话，他们哪知道。
将宋颖的伤口处理好之后裹上纱布，宋颖问她：“我是要被带去隔离吗？”
唐玉：“你就这么想被隔离？”
“一点儿都不想。”
“老实待着。”唐玉勾勾手指，示意武警带下一个人过来检查。
宋颖正要往回走，唐玉忽然说：“等一下。”
好么，果然没这么好的事。
宋颖特别坦然地回头看她，来吧，有什么阴谋诡计统统使出来吧，姐完全没在怕。
唐玉说：“你那电影，《夏日晚景》的外景地在哪儿？挺漂亮的，开车能到的了吗？”
宋颖：“……”
……
她的伤就这样被处理好了，陈果也没被找麻烦，胡子的尸体被处理了，谁也没再提，仿佛从来都没这个人。
她更加明白自己不能死，死在这里没人会追究，就算整个世界恢复正常也不太可能被翻旧账。死了便死了，性命如同被电脑删除的图片，随手一点击便音信全无。
她开始每天检查自己的眼睛、陈果的眼睛，祈祷不要变蓝，祈祷这个可怕的游戏总有天能走到终点。
一旦想要活下去，反而横生害怕的情绪。
每天玻璃屋子里都会有人被查出感染，像只臭虫般被带走，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被处理了。玻璃屋空出了位置就将其他屋子里的人塞进来，拥挤从未改变。
有人被带走，也有人被带来。
宋颖和陈果麻木地看着武警天天将陌生的灾民带到隔离区，踢进玻璃屋，每次新来的灾民都会呼天抢地好几天，最终和她们一样，亲眼见过死亡，进入绝望的沉默。
被带来的灾民一天比一天少，L城的活人几乎都在这儿了。今天也一样，武警带了八个人来，七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检查完确认暂时没有被感染迹象后便把她们丢到隔壁的玻璃屋里，医生写好记录卡之后便走了。
小男孩哭闹不止，七个女人中倒有几个镇定的，一进来便找到角落坐下，不言不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颖总觉得她们在盯着自己看。
也是，这张脸成天在电视网络上晃，好奇看两眼很正常。
陈果睡醒了，从她肩头离开，揉揉睡眼说：“轮到你睡了。”
宋颖的确很困，眼皮子又热又沉，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好像有点发烧。”
这句话被挨在她们身边的肖琴听见，大惊小鬼地脱口而出：“天哪姐，你是不是被感染终于发作了？”
她这嗓子出来周围的人迅速撤离，尽可能地远离她，脸上的慌张写得明明白白。
宋颖骂了一句：“叫个屁啊。”
肖琴道：“姐你翻翻眼皮子看看，有没有变蓝！天啊，没想到你会被感染！如果你死了该有多少男人伤心欲绝！你知道不，我高中时你可是我班上好多男同学的梦中情人啊，大家都是听你的歌长大的！连学校文艺节都好多人唱你们组合的歌。我和我同学也有唱，我就是你唉，负责唱你的部分。所以这是缘分啊，没想到我现在和大明星关在一起，嘻嘻嘻。”
宋颖觉得自己有点发烧，浑身酸软皮肤发疼发紧，肖琴尖锐的声音在她耳蜗里擦来擦去，烦得她脑门子冒青筋，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扇到月球上去。
肖琴继续说：“你别害怕，就算发作了也没事，那些被带走的人也不见得都死了……”
宋颖忍不住骂道：“你丫才要死了呢！闭嘴吧你！是是是，我是发作了，再啰嗦我第一个传染给你信不？”
肖琴往陈果那儿缩，嘴还是没停，小小声嘟囔：“说实话安慰你也要被骂……明星脾气都这样坏啊？”
“去你妈的。”
“还骂脏话！”
宋颖快要被这神经病气疯了，忽然发现陈果闷着头在偷笑。
“你居然还笑？你的竹签在哪里，借我戳死这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