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王婆面摊上吃面的人倒是有了福气,能享受到东篱先生亲自给他们端面,收拾饭桌的福利。
也因这福利,这一早上,来王婆面摊吃面的人,要比往常多上一倍不止。
东篱先生在面摊前忙来忙去,只觉得自己的老腰都要被累坏了。
可偏偏那些客人们还是蜂拥不断的往面摊上来,一桌走了,马上就有另一桌坐上。
而这些客人里,有慕名而来想要见上东篱先生一面的,也有想向东篱先生请教文章的,当然也少不了专门来看东篱先生笑话的。
“东篱先生!再要一碗面!”
角落里的一桌上,一个青衫男子开口喊道。
“要什么要!你小子已经吃了三碗了!不吃撑你!”
东篱卷了卷胳膊上的袖子,指着那人骂道。
那青衫男子被骂了也不在意,只是扯着脖子冲着灶台后吼着:“王婆!东篱先生要赶人了!”
“咚!”
王婆手中的擀面杖,猛地敲在案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东篱一听那声音,就像是敲在自己身上一样,打了一个冷颤后,忙展开他那张老脸,陪笑道:“吃吃吃,年轻人,能吃就多吃点。”
这前后态度的差距逗得桌上的人不住的发笑。
来王婆这边的常客,对两人的相处模式也是熟悉了,但也有些不熟悉的,只是想来看看东篱先生的,一来便看到这副场景,只觉得东篱先生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不免有些失望。
“唉,不复当年,悲哉悲哉。”
有人叹了两句之后,不等面端上桌,便留下饭钱,匆匆离去。
有客人看到这边的场景,也猜测到了其中的故事,便开口打趣道:“东篱先生,怕是不少人要对你失望了。”
东篱收起那人桌上的饭钱,放入怀中,冷嘲道:“失望便失望吧,蠢货一个。花中行乐月中眠,莫损心头一片天。他懂个屁!”
“花中行乐月中眠,莫损心头一片天。”
面摊上,有人低声重复着东篱的这句话,若有所思。
东篱那原本已经崩塌掉的形象,也在他说出这句话后,瞬间重建起来。
客人们自动忽视了东篱说这话时口中的粗俗,只是不断在口中咀嚼着这两句话,久久回味。
王婆也在东篱说话这句话后,投来一道崇拜的目光,不过这目光在东篱回过身后,便瞬间消散。
“今日你也累着了,早日收摊吧。”
东篱将收来的饭钱放回王婆收银的布袋里,对她笑道。
王婆白了白眼,没有理他,手上依旧不停的重复着,揉面,擀面,切面,下面的动作。
东篱叹了声气,转身对外面还在等着的客人们吼道:“都散了散了!今日收摊了,不做了!”
客人们一听这就要收摊了,纷纷不满地叫着。
“王婆还没发话呢,东篱先生这就赶人了,不怕被王婆骂啊。”
“就是,这才什么时候就收摊了,还早着呢。”又有人附和着。
东篱偏头看了王婆一眼,硬着脖子冲那些人吼了回去,“我说收摊就收摊了!别嚷了,都走了!走了!”
那些人看王婆也没说话,便一个个识趣的离开了。
等到已经坐上桌的人吃完,东篱收了饭钱,收拾完饭桌后,一下子累瘫在一张凳子上。
忙活了一早上,东篱只觉得自己的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屁股一沾上凳子,就不想起来,整个人瘫在那里。
王婆也将灶台的火熄灭,将东西都收拾好后,转身就要离开。
“杜鹃……杜鹃……”
东篱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喊着,可王婆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将剩下的食材放上小车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咕噜噜……”
肚子里传来叫声,东篱摸了摸空瘪瘪的肚子,叹了声气,还是撑着身体爬起,叫来了一辆马车后,往上一瘫,嚷了一声,“去七皇子府。”喊完便彻底地倒在了车上。
马车一路行至七皇子府,车夫被七皇子府中的管家告知,找七皇子要去郡主府时,像车里问了声,“东篱先生,要改道去郡主府吗?”
东篱没有回音。
车夫向里一看,马车里,东篱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想了片刻,车夫还是驱动着马车继续往郡主府行去。
“东篱先生……东篱先生醒醒!”
“嗯?到了啊。”东篱伸了伸懒腰从睡梦中醒来,交了马车钱后,便下了马车。
两只眼睛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就走到了郡主府的门前。
“这小子怎么混的越来越差了!”
东篱看了看郡主府的大门,摇了摇头。
堂堂一个七皇子,这么小的宅子,也太不成样子了。
郡主府的下人们,本就是丹红从自己手下挑上来的,因此也都知道东篱先生,见东篱先生进来,只当是来找七皇子的,并未加以阻拦。
东篱先生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的绕过前厅到了后院,停在清兰苑和紫竹院的交叉口处发愁。
他左看看紫竹院,又看看清兰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一个远远一看都是竹子,一个又好似里面建了园林,那个都不像是宇文斐说的落棠居啊。
但左边那个怎么越看越熟悉呢?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似的。
东篱想了想,随即不再纠结,扯着了嗓子喊了一声,“宇文斐!”
喊完便等着宇文斐自己出来迎接他这个师父。
可这一嗓子,没有如他预想一般将宇文斐叫来,却是把金管家叫了来。
金永福听到喊声,急忙跑了过来,“哎哟,东篱先生莫喊!我们家郡主不喜吵闹。”
“郡主?”东篱不解。
金永福点了点头,“对,安平郡主。”
“什么?!”听到安平郡主的名号,东篱吓得一下子清醒过来,脑中仅有的一丝困意也被赶走,“这里是郡主府?”
金永福又是点了点头。
“哎哟!”东篱懊恼的拍了拍大腿,“这车夫怎么把我送到这儿来了!”
怪不得他看那左边的院子越看越熟悉,那可不是昨天他偷酒喝的地方吗?!
东篱紧张的望了眼四周,趁宇文斐和怀瑾还未到,低声冲金管家问道:“你们郡主脾气好吗?”
金永福长了长嘴,还未回答,便有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我觉得我脾气,算不得好!”
清凉的女声中,带这些微微的恼意,只听得人心里发寒。
“那……打扰了,打扰了。”
东篱先生嘿嘿一笑,身子急忙往后退去。
可他刚退出一步,便有一条红鞭如蛇一般,快速缠上他的腰身,拉着他一直往紫竹院的方向走。
“宇文斐你个臭小子!你还在一边愣着干嘛!还不让她放我下来!”
东篱原本在王婆那边已经累得够呛,现在又被怀瑾这样折腾,只觉得自己随时都要瘫了下去。
可刚刚与怀瑾一起出来的宇文斐,看到自己这样却只是愣在一旁。
东篱踉跄了几步,终于在两人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怀瑾也收回赤蛇,瞟了东篱一眼,冷声道:“东篱先生既然来了,那就不如再多留片刻。”
毕竟吃人嘴短,更何况是偷。
东篱一见怀瑾,便展开了老脸,笑道:“留,留。”
宇文斐看着他这副怂样子,嗤笑了一声。
“你小子!笑什么笑!”东篱一掌拍在宇文斐头上,“眼看着师父身陷险境,你还在一边看着,你这叫欺师灭祖你知不知道!”
东篱先生每说一句,便在宇文斐身上打一下。
宇文斐一把拦下他的手,哼了一声,“有本事,王婆打我的时候,你也替我拦着。”
东篱一听这话,便住了嘴,瘪了瘪嘴后,双手往后一抄晃荡着步子,进了紫竹院。
怀瑾回到紫竹院后,重新回到饭厅。
她与宇文斐二人刚刚本是在吃饭,忽听到东篱先生一声“宇文斐”后,才知道,东篱竟还敢来郡主府。
怀瑾不紧不慢地夹着饭菜,慢悠悠的吃着,整个人冷冰冰的,却也不开口责问。
东篱先生却是已经饿极了,见怀瑾好似也没什么责备的样子,便放开了胆子,开始狼吞虎咽。
一顿饭下来,大半的饭菜都进了东篱先生的肚子。
“嗝……云景的手艺……嗝……还是这么好。”
吃饱了的东篱先生,心满意足地瘫在椅子上抱着肚子,打着饱嗝。
宇文斐坐在一边瞅了他一眼,问道:“王婆那边你可去过了?”
一听到王婆,东篱重重地叹了声气,像个小孩子一样,冲宇文斐埋怨道:“去了,她不理我。”
“活该!”一直不说话的怀瑾,突然冷声插口道。
“小丫头!”东篱一下子从椅上直起身,气哼哼了两声,“我怎么就活该了。”
怀瑾微微挑眉,淡淡地看着他,挥了挥手。
染梅收到示意,立马将东篱偷喝酒后剩下的那一酒桶的葡萄酒搬了上来。
东篱一看那桶酒,就想起了昨天喝那酒时口中的味道,肚里的酒虫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后,疑惑的看向怀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