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就知他不会?!”东篱因觉得自己被怀瑾算计了,语气也有些烦闷急躁,“若他真有那么宽宏大量,当年就不会因为那一点小事就把我赶出京都!”
怀瑾虽是因宇文斐的缘故,才与崔青和东篱二人相识,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以及看到东篱平日里的文章,也是从心里佩服这两位性格怪异乖张,但却有着真才实的人。
因此见东篱急躁的质问,怀瑾竟也不恼,只是心平气和的倒了杯酒,递到东篱先生面前。
浓郁的酒香在鼻尖萦绕,东篱先生也终究抵挡不住,眨了眨眼,哼哼道,“你可别忘了,我以后的酒你可都包了,这林间月明日先运个七八坛到我那里。”
怀瑾淡笑挑眉,“只要你不怕王婆的擀面杖,那我便送。”
一提到王婆,东篱顿时泄了气,哀叹了一声,问道,“丫头,拿药材酿的酒,能喝吗?”
怀瑾手指叩了叩桌面,冲他点头。
东篱这才心稍稍平缓了些,既然怀瑾能酿出林间月这样的好酒,那想来酿酒的手艺也是极好的,总不会难喝到哪里去。
怀瑾见他已经慢慢平复下来,才又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道,“如今我与宇文斐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前些时候我入宫求药,已经向宇文珏投诚,如今我在他眼中,应当也算得上是自己人。萧家如今与宇文珏因为西市的事情,闹得正僵,若是此时……”
“罢了,罢了,丫头,我知道了。”
东篱将怀瑾的打断,将面前的酒饮尽,悠悠叹道,“你们要做什么便去作罢,好歹我这个糟老头子临了还有些用处。”说完便提着剩余的酒出了天香居。
天香居内的文人见到东篱离开,纷纷起身行礼恭送。
东篱扭过身子,看了后面那一个个朝自己躬身行礼的文人子弟,冷嘲般的笑了一声。
淡淡的阳光洒落,照进酒楼之中,二楼过厅处的“酒中客”三字,被外面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边,原本的潇洒飘逸也因这层金边而显得庸俗不堪。
东篱看着那字,又看了看面前乌泱泱的人,仰头饮下一口酒,放声大笑,“常作醉中醒,无畏时靡争!真是讽刺!”
讽刺?
天香居内的一众文人面面相觑,不懂东篱先生此话何意。
“老师何出此言?”
一人斗胆从人群中出列,躬身问道。
东篱看了他一眼,认出这人就是刚刚带头认自己做老师的人,冷笑了一声,抬头看向二楼。
在二楼的扶栏处,怀瑾正倚在那边静静地看着自己。
东篱冲她惨淡一笑,也不回那人的话,抱着酒坛转身离开。
我欲独酌询空静,奈何世俗扰人心。
他从当年被赶京都之后,便再无意入朝牵扯到这些事情中,可是此次在宇文斐的安排下回京,便免不了要在这个势力场上走上一遭,或早或晚,他也早已预料到。
东篱摇晃着身子,抱着酒坛,也不雇上一辆马车,只是徒步向自己的宅院走去。
怀瑾站在二楼的扶栏处,看向一边的一个厢房。那厢房紧邻刚刚她与东篱先生谈话的屋里,但从始至终都是房门紧闭,只有一股幽幽的酒香,从里面飘散而出。
“他走了。”
怀瑾走到厢房门口,轻叩了叩门,向里面轻声说道。
“嗯。”
一声淡淡的,带着些醉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口中不停的念着刚刚东篱所作下的诗句。
怀瑾在门外停留了片刻,准备推门进去。
但里面的人却像是提前知道怀瑾的动过似的,匆匆传出一句“我先走了”便没了声响。
怀瑾愣了愣,等她推开门,里面只剩下一坛还未喝完的酒,还有桌上一张写着林间月的字条。
字条上的林间月三字,隐隐之中有东篱先生之风。
怀瑾拿起那张字条,交给掌柜的,又想起刚刚东篱说此酒有君子之风,便又吩咐掌柜的将这酒都用竹筒制的酒壶来装酒,并在竹筒外请专门的雕刻师傅,按照宇文斐的笔记刻上林间月三字。
掌柜的听完吩咐,立刻拿了宇文斐留下的字条去办。
等到了第二日,统一的竹筒酒壶制作完毕后,焕然一新的“林间月”在天香居内正式开始售卖。
因有前一日东篱先生醉而作诗的典故在,况且这“林间月”又是东篱先生亲自取名的酒,刚一推出便引来众多文人弟子的追捧。
而文人弟子纷纷认东篱做老师一事,也果然如怀瑾的预料一般,宇文珏并未因此而刁难东篱,只是对宇文斐稍加训斥了几句,便揭过去了。
“林间月”一时之间在京都的文人圈里风靡起来,但却没想到首先招来的人不是被丹红列为竞争对手的客来居,却是自己的东盛酒楼。
原本怀瑾酿制葡萄酒就是准备在东盛酒楼售卖,可因为客来居的缘故,最终酿造出了“林间月”,因为有想借助东篱先生名头的缘故,最终“林间月”也在天香居售卖。
天香居的位置虽不如东盛酒楼和客来居,但也因为“林间月”的火爆,势头紧逼。
“东家,您就帮帮小的吧,随意酿出个新酒,让我们东盛酒楼也能有个收益。”
东盛酒楼的掌柜的许东盛终于坐不住了,通过丹红找到了怀瑾,向她央求道。
怀瑾接过丹红手中的账本,翻看了一眼,淡声道,“东盛酒楼地势极好,不用推出什么新酒,利润也足够了。”
“可客来居那边……”
许东盛尤不甘心。
怀瑾扫了他一眼,将账本交给了丹红,唇角微勾,“葡萄酒虽好,但度数还是低了些,‘林间月’一出,用不了多久,京都上下个个都习惯了烈酒,对于葡萄酒的新奇也就褪去了。”
许东盛叹了声气,还想说些什么,却别一旁的丹红瞪了一眼,只好将肚里的话收回。
送走许东盛之后,怀瑾又看了眼荣记的翻新情况后,便离开了荣记。
回郡主府的路上,怀瑾想到如今西市已经修缮完毕,便交代染梅不必绕路了,只照着原本的近路,从西市回府。
染梅得了吩咐,驾着马车从西市穿行而过。
已经修缮完毕的西市,与当时二人见过的一片狼藉的模样截然不同,甚至比起火灾之前都要精美许多。
马车辘辘地在平整整洁的街道上行驶着,路过一间铺子时,一阵吵闹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怀瑾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那家铺子门前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
一人正从铺子里出来,将门口的人安排好,一个个的迎进铺子中。
怀瑾看着那人的背影,只是觉得有些书熟悉,盯着那人看了半天,等到那人扭过身,方才看清了,那在铺子外维护秩序的不是别人,正是德叔。
“停车!”
怀瑾放下车帘,向外面喊道。
“郡主,可是有事?”染梅收紧了缰绳,停了下来。
怀瑾从车内探出头,指了指那间铺子的方向,吩咐道,“你去看看。”
“是。”染梅将马车停在一边,过去打探,没过一会儿便转身回来,向怀瑾低声回道,
“那铺子正是曹家的火烛铺,萧家大少爷正在那边给西市的百姓登记火灾里的财产损失。”
“萧无夜?”怀瑾皱眉,这么个小事,萧家随便派出个人就可以了,怎么还让萧无夜自己亲自来了。
“除了登记财产损失,还有什么?”
怀瑾低头思索了片刻,又问道。
染梅一惊,又回道,“除了登记财产损失外,萧家大少爷还免费向周围受灾的百姓发放了一些过冬的衣物,棉被,还有一些额外的安置费,抚恤费等等。”
怀瑾听了冷哼了一声,又看了一眼火烛铺外的人群,一个个脸上都是欣喜,哪有半分灾后逃生的感觉。
“回府!”
怀瑾放下帘子吩咐染梅驾车回府。
在萧家对西市的修缮,以及受灾百姓这样无微不至的安抚抚恤下,朝中由于西市火灾而对萧家的异议也逐渐减少。
更是有人向宇文珏递上西市百姓的联名书,直言曹记火烛铺虽是此次火灾的罪魁祸首,但是也是底下人管束不当,罪不及萧家。
萧家对于此事的处理,也可见其诚心,再加上西市百姓也纷纷为萧家说情,朝中一个又一个官员借此上奏,请求宇文珏下旨将原本萧家应有的官职尽快落下。
“哪就突然跑出个这么些人。”
宇文斐无聊地翻弄着云景递上来的信报,冷笑道。
怀瑾从剑谱中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冷声问道,“看这样子,萧家赐官的圣旨用不了多久,就要下来了,你的心血也要白费了。”
宇文斐将信报推至一旁,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半眯着眼看向怀瑾,懒懒道,“那可不一定,我昨日也上了一份折子,让我父皇赐个官给我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