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别听他的!整天就知道喝酒!”
怀瑾还未应声,就听到外面传来王婆的声音。
东篱心里一惊,急忙坐起。
而此时王婆早已进了屋内,冷着一张老脸看着东篱。
崔青嘿嘿一笑,端起棋盘,躲在一边,生怕待会儿误伤到自己。
怀瑾看着架势,起身也欲往一旁撤,却被东篱一把拽住,死死的护在自己的面前。
“丫头!你让开!我看着老东西是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多大岁数了,还这样胡吃海喝的!
他那副身子骨,迟早被糟蹋的不成样子!”
王婆口中一边骂着,一边去抓躲在怀瑾身后的东篱。
“我饮酒数十载,寻常酒品根本入不了眼,哪里就这么容易伤了身子,杜鹃,你多虑了。”
东篱一边用怀瑾当做挡箭牌,躲在怀瑾身后上蹿下跳,左躲右闪,一边冲王婆喊道。
怀瑾见他躲王婆时这灵活的身姿,心想王婆倒真的不必忧心,只看他这副样子,哪怕再喝上个几坛,醉生梦死一遭,等到酒醒之后,又是这副健朗的模样。
王婆毕竟是女子,再加上年纪老迈,追了片刻后,体力便已经跟不上,只停在原地,冲怀瑾身后的东篱骂道,“你出来!别拿着丫头做挡箭牌!”
东篱哪肯听话,只缩在怀瑾身后,连个头都不愿探出去,只在怀瑾的身后,小声求道,“丫头,你今日且帮帮我!”
“帮你?”怀瑾燕眉轻挑,一口应下,“好,不过有件事,你得听我的。”
东篱现在只想着赶紧从王婆手下逃生,哪里会想那么多,听到怀瑾愿意帮自己,也痛快地应下了怀瑾口中的要求。
怀瑾见他应下,叫来一旁的染梅,将东篱推到她面前,自己则是拉住王婆细声宽慰道,“酒也不见得伤身,酒能活血,反倒对身体有益。”
王婆皱眉,显然不信。
怀瑾转身看向一直在一边看戏的崔青,瞪了他一眼。
崔青因刚刚下棋的事,心里对怀瑾有愧,此时见怀瑾朝她示意,也不得不昧着良心在一旁帮腔道,“东篱这老不死的,早就被酒养出来的身子,偶尔喝上一两次也不妨事。”
“偶尔?”王婆冷哼了声,“他这每日醉生梦死的,还叫偶尔?”
崔青一时红了脸,闭上了嘴。
怀瑾叹了声气,思索了片刻,“不若这样,以后东篱若是要喝酒,便只喝我酿的酒,我在酒里加上几味药材,保证不会伤了身子。”
“酒里加药材?”王婆眨了眨眼,将信将疑。
崔青倒是眼前一亮,一脸欣喜道,“酒里加药材!我怎么想不到!丫头真有你的!”
“酒里加药……这还能喝吗?”
东篱躲在染梅身后,小声翼翼的问道。
王婆瞪了他一眼,“不能喝也得喝,你以为你还年轻啊。”
这事王婆算是应下了,怀瑾也将东篱带走。
等到了郡主府,东篱听怀瑾的吩咐,住进了清兰苑,第二天又被怀瑾带到了天香居,这一路上东篱都是迷迷糊糊的,搞不清楚,怀瑾让自己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到了天香居,丹红一早地就吩咐了掌柜的,特意备下了上好的厢房候着,只等怀瑾和东篱先生来。
怀瑾将东篱带到厢房内,桌上正摆了一坛子昨日东篱喝的那酒,浓郁的酒香飘满了整间屋子。
东篱看着那酒,咽了咽唾沫,小声问道,“丫头,你让我干的事情,不会就是喝酒吧?”
怀瑾点头:“正是。”
东篱顿时亮了眼睛,心中一阵狂喜,但仍有些顾忌的再次确认道,“只是喝酒?”
怀瑾摇了摇头,“自然不是。”
东篱叹了声气,他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只是要跟宇文斐和怀瑾沾上的事,有哪个会这么便宜的?
怀瑾坐在桌前,倒了杯酒,自酌自饮道,“这酒从今日起便在天香居售卖了,只是这酒还没有名字,需要你起个名字。”
“起名字?这么简单?”
东篱坐在另一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痛痛快快的喝下,清冽带着苦味的酒香在口中弥漫,东篱闭上眼睛回味良久。
“浓而洌,清而苦,此酒有君子之风。”东篱微红着脸,摇头晃脑道,“这酒不如就叫林间月如何?”
“林间月……”怀瑾喃喃的念着这三个字,细细思酌。
东篱则又饮了一杯酒,清瘦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红光,他晃了晃身子,回味着口中的酒香,放声颂道,“招来山下叟,共酌林间月。尽醉两忘言,谁能作天舌。”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掌柜听到这里,急忙叫了人过来,拿出笔墨将诗句记录下来。
小二刚将四句凭着记忆眷写完毕,又听里面东篱放声歌曰,“万古醇酎气,结而成晶莹。
常作醉中醒,无畏时靡争!”
此时的东篱早已喝上了兴头,声音也丝毫不加克制,声音一出,原本就安静的天香居内,更是人人都能听闻。
“常作醉中醒,无畏时靡争。”有文人喃喃地咀嚼着这两句诗句,低头深思。思索了片刻,放声笑道,“好一个常作醉中醒,无畏时靡争!不知道是谁竟有如此豁达胸襟,学生愿得一见!”
一人出声,大厅内其余的文人也都纷纷应喝,让店家将此人传出。
“郡主,这当如何?”
掌柜的站在门口,低声向里面询问。
怀瑾本就有让东篱出头的意思,听到问话,看了眼已有些半醉的东篱,扬声道,“扶东篱先生出去。”
“我不去,不去,那群榆木们,不见也罢。”
东篱一听怀瑾要将自己推出去,忙摇了摇头。
可怀瑾哪里肯答应,只是冷眼盯着他,提醒道,“你可是答应过我的,怎么?堂堂的东篱先生,要出尔反尔了?”
东篱撇了撇,哼了一声,“就知道摊上你们俩,就没个好事。”
掌柜的进来将已有些醉意的东篱扶了出去。
一看到东篱,大厅里的文人立刻嚷作一团。
有在天香居内留下文章,被东篱点评过的,则起身作揖,叫一声老师。
“不愧是东篱先生,想来此世除了东篱先生,再无人能做出这样的诗句来!”
有人在纷纷攘攘的人群里高声喊道。
“是啊是啊。”
底下又有人附喝道。
正在大家吵闹着世上再无人能及东篱先生之时,又有一人从人群中走出,朝楼上的东篱躬身一礼。
“先生刚回京都,一句‘花中行乐月中眠,莫损心头一片天’便使我等收益匪浅,今日又一句‘常作醉中醒,无畏时靡争’更是让人醍醐灌顶。学生虽未有幸能在先生门下拜读,但如今能从先生诗句中获得真意,先生便做得学生的老师,先生即便不收徒,也得虚担下此名吧!”
说完又朝着东篱深深一礼。
东篱虽有些醉意,但意识还算是清醒,见那人朝自己行礼,连连摆手。
可那人的提议却正好合了其他人的心思,于是满厅的文人纷纷起身,朝东篱行礼道,叫一声老师。
这一声声的老师叫的,东篱的酒瞬间就醒了八分,看着那一个个朝自己躬身行礼的文人,只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一道深坑中一样。
“丫头!又是你搞得鬼?!”
东篱回到厢房,一脸气愤地朝怀瑾质问道。
怀瑾放下手中的酒杯,神色悠然地看向东篱,“我又如何了?”
东篱气极,一屁股做下,怒声道,“方才我出去,那一个个的都称起我做老师了,我东篱此生就宇文斐一个徒弟,哪来的这么多学生!”
怀瑾微微笑道,“他们敬你,重你,叫你一声老师,你就担着,关我什么事?”
东篱看怀瑾那一幅不在意的模样,也有些不确定了,“真不是你安排的?”
怀瑾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神色幽幽地看着东篱。
东篱被她看得心里发虚,挠了挠头,直叹气,“他们往后一个个的都是要入了官场做官的,这声老师,我实在担不起啊。”
“这有何担不起的,”怀瑾重重地瞥了东篱一眼,“你既然都是当今七皇子的师父了,再有几个当官的学生,也没什么。”
“这如何没什么?!”
东篱虽未入朝为官,但有些事情心里也是十分清楚,听到怀瑾如此不知轻重的话,连连叹道,“正因我是斐儿的师父,我才不能做他们的老师啊!”
若是他做了这些人的老师,那宇文斐则间接地与这些人产生了关系,宇文斐虽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但仍旧是一朝的皇子,有了这些干系,免不了要遭人猜疑。
再说当权者,最忌讳底下的臣子勾党营私,自己又不被宇文珏所喜,怕是此事一经传出,宇文珏便要向自己发问了。
怀瑾则是冲东篱淡淡一笑,坚信道,“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