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姝微微一笑,吩咐新兰将马车停好,两人就这样一路并行走向康寿巷。
“宣平侯的病怎么样了?”
文静姝一边走着一边问向身边的怀瑾。
怀瑾一怔,这才想起她前往江南的由头就是宣平侯病重,眼神不由得黯淡了下来。
文静姝见她神色不对,微蹙了蹙眉,“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这世上已经没有宣平侯了。”
怀瑾顿住了步子,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幽幽道。
文静姝心中一惊,整个人僵在原地,“对不起……我……”
其余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怀瑾打断。
“没事。”
怀瑾轻轻送出了这两句话后,便再不言语,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文静姝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怀瑾的背影,沉吟不语。
沾了灰尘的衣角随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慢慢荡开。
满身的尘土,明明是她最落魄的时候,可是在她周身萦绕的那股气质,却比往常更加夺目。
她就那样看着那个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那场景就好似之前做的梦一般,不过梦中的人换了一个而已。
“小姐!”新兰停好马车回来,就看到自家小姐愣在原地,“小姐,郡主都走远了。”
文静姝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小姐,走错方向了。”
新兰眼见文静姝转身照着原路走了回去,急忙叫住。
文静姝脚下步子不停,依旧往前面走去。
新兰看了眼身后越走越远的怀瑾,又看了看前面不远的文静姝,一头雾水。
两人在刚刚自己去停马车时说了什么了吗?还是吵架了?
怎么还没说几句就离开了呢?
不过就算是吵架,那肯定也是那个安平郡主先挑起来的!
新兰暗暗点了点头,坚决维护自己家的主子!
只是在回府的路上,新兰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小姐,郡主跟您说了什么了吗?”
事关自己家的姑爷,新兰觉得自己还是多问一下比较好,自家小姐都西伯侯的痴心,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若是现在那个安平郡主要来抢,她可一定要帮自己家小姐护住!
可就在她已经雄心满志,想好了各种情况来替自己家小姐守护姑爷的时候,文静姝却冲她摇了摇头。
“小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要是那个安平郡主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要是心里难过,你可别憋着。”
新兰尽力为文静姝开导着。
可是文静姝还是摇了摇头,“郡主什么都没说。”
新兰不相信,如果怀瑾真的什么都没说,那自己家小姐现在又是为什么这副样子。
“新兰,宣平侯死了。”
文静姝说这句话时,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新兰彻底懵了,宣平侯死了……那又和她们家小姐有什么关系,小姐为什么要哭呢?
“小姐……”除了这句话,新兰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文静姝拿出手帕抹了抹眼泪,而后将手帕握在手上,慢慢攥紧。
“新兰,你知道为什么侯爷待郡主,总有些不同吗?”
往常总是如水一般轻缓,柔润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些别的东西,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不停地回响。
“小姐,侯爷已经与您订了婚约了,你不要多想。”
新兰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只能不停的宽慰着文静姝。
文静姝再次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说道,“侯爷待郡主,是不同的。”
正是因这份不同,才会两次出府都是为她。
正是因为这份不同,才会送她朱雀图腾的披风。
正是因为这份不同,才会在宫宴上与她会见,而后眼中便一直有她……
只是当时她还傻傻地一直陪在他身边,以为那样,他就能多看自己一眼……
但她一直不明白,怀瑾那样刁蛮任性的性子,侯爷为什么会对她在意,侯爷喜欢的不应该是自己这样的吗?
他那样完美的人,也只有自己这样照着大家的期翼,同样完美出色的自己才能配的上的吧。
正是因为这个想法,她一直不曾将濮昕对于怀瑾的这份特殊的在意放在心里。
也许侯爷再多看自己一看,再多了解自己一点,他就能发现最适合自己的是她,她一直这么想着。
可是知道今天,当她知道宣平侯已经去世,看到怀瑾脸上波澜不兴的表情,以及那坚定的背影时,她才终于发现她错了……
因为她当时,在怀瑾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侯爷啊。
西伯侯温文尔雅,安平郡主刁蛮任性,几乎每个看过两人的人,都不会觉得这两人身上有什么相同的。
但是如果忽略两人迥然不同的性格,她却发现,这两个人是那样的相像……
同是开国武将世家出身,同样幼年丧父丧母,同样小小的年纪,被家族所累,不得不在皇上的眼皮下谨小慎微的活着。
更重要的是,两个人的身上,有着同样的坚毅!
濮昕五岁坠湖染病,从此便拖着一个病体,在这世上艰难地活着,长大之后又要在当今皇上面前周旋,抗住西伯侯府的大权。
而怀瑾,七岁父亲谋反,死于绥阳,母亲也自缢,葬身火海。之后不久,刚过完八岁生辰的怀瑾便被作为人质送到了宫中,从此成了安平郡主。
他们二人,从小到大,便已经历尽了坎坷。
可她呢?
她是当今丞相府的大小姐,一出生便有着尊贵的身份。
她从小被母亲精养着,请了最好的教习先生细心的教导着。
她从小到大吃的最大的苦也是爱慕濮昕而不得的相思之苦……
这样的自己与他们二人比起来相差得终究太多太多……
她又想起了在皇上赐婚后的某个夜里,她做的一个梦。那里梦里,是无尽的迷雾,她站在那片迷雾之中,却无论怎样,都找不到出口。
迷雾慢慢消散,她才终于看清雾霭之后的场景。
那是一滩湖水,在那如镜般平静的湖面上,有一个小亭立在上面,而小亭之中,依稀有个人影。
她慢慢向那小亭走去,亭中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最终她走到离那小亭一步远的地方,看着面前的那道身影,欣喜若狂。
“静姝见过侯爷。”
她站定了身子,盈盈下腰,用最完美,最标准的姿势向那人行了一礼。
可是亭中的人还是没有转身,只是静站在那里,用自己的背影,对着她。
而后那人看着面前的湖水,叹了口气。
正当她想问他为何叹气时,湖面忽有一阵风吹来,不知从哪吹来了一潭的雾气,缓缓向她飘来。
面前的背影,就在那团雾气之中,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待她终究是不同的。
文静姝终于认清了这一事实。
“小姐,你不要这么想,侯爷已经跟您有了婚约,现在只等纳征,请期,等这一切都结束后,小姐只要等着西伯侯府的轿子就好了。”
新兰眼睁睁看着文静姝眼中慢慢黯淡下去,急声宽慰道。
“我知道。”
文静姝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她与濮昕之间的婚约本就来之不易,但既然上天给了她这次机会,那她就一定要紧紧抓住,一定不能错过!
就算濮昕待安平郡主再如何不同又如何,她已经与濮昕先有了婚约,她终会成为濮昕的妻子!未来西伯侯府的王妃!
只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未来的路,又有谁看的清呢?
马车的辘辘声不断在耳边回响,车外街上的嘈杂声也在出了常柳街后慢慢减小。
怀瑾步履沉沉地走在街上,半晌等不到后面的人,只好停下脚步。
可等她站定往后看时,只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潮,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那道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怀瑾蹙了蹙眉,望着前方不远处的点妆阁,停下了脚步。
她就那样在那条街上站着,站了许久,终于抬起步子出了常柳街,往城北的方向走去。
此时早已过了早市的时候,城北王婆的面摊也早早的收起。
整个早市上都弥留着淡淡的面香,还有从其他摊子上传来的一种油炸的香气,以及各种各样的葱香,菜香,混杂一片。
怀瑾站在早市的入口,看着那一个个早已收起的摊子,叹了口气。
“哎呀,又起晚了。”
一名鹅黄色衣衫的女子匆匆跑来,站在离怀瑾不远的地方哀叹道。
“明日若是再被他坏了好事,我就将他的皮扒了!”
女子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也许是那女子实在太过气愤,手上一时没有收力,那飘起的衣袖便直接打在了离她不远的怀瑾身上。
女子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急忙停下向怀瑾道歉。
一双浅褐色微微眯起,冲怀瑾轻轻笑了笑,潇洒地转身离开。
女子那娇俏之中带着些妩媚脸庞,只在怀瑾面前匆匆闪过便消失不见,但仅仅凭借那一瞬,怀瑾还是认出了那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