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夺人心魄的眼眸，怕是任何人见了，都会永久难忘。
怀瑾又看了眼那女子的背影，低头沉思了片刻便转身离开。
等怀瑾回到郡主府时，已经将近中午，染梅早就做好了饭菜在紫竹院内等着怀瑾。
怀瑾看着那满桌的饭菜，抬眼看了染梅一眼。
染梅只是静静地候在一旁，见怀瑾抬眼看她，轻声问道，“郡主要不要先洗漱一下，再用膳？”
说完看了眼怀瑾身上已经沾满了尘土的衣服。
怀瑾点了点头，看了眼她腰间的那柄软剑，闪了闪眸。
宣平侯被自己亲手杀死的消息，她不信染梅不知，可是她却在见到自己后，什么也没表露出来，就好像一切如常一般。
也许就如同秦不语所说的那样，真正优秀的下属，应该明白自己的地位，只需认清自己的主子，不需要有太多的个人情感，就如同之前的她一般……
怀瑾躺在宽大的浴桶中，氤氲的水汽慢慢模糊了她的眼睛，略高于体温的水浸润着她的皮肤，洗去了这一路的疲倦。
她慢慢倚在浴桶的边缘，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是她从宣平侯死去之后，第一次真正的放松下来。
但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宇文斐如今人在淮州，他无赖地打断了宇文珏原本的计划，即使有郦妃在一旁，宇文珏定免不了要重罚他。
他好不容易子宇文珏面前重建起的一切，一朝崩塌，若是之后宇文珏再知道他的身份……那一切就都完了。
为了避免出现那样的情况，她毅然选择回京，交出宣平侯手下的私兵，向宇文珏投诚，这样她至少能保证到时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他们至少还有自保的能力。
只是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宇文珏究竟会如何处理宇文斐。
宇文斐……
怀瑾轻蹙着眉，瞳色由浅转浓。
这个人，从她刚刚穿越过来，就一直不停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对她下毒，拉她下水，但他也为了帮她解毒而忧心忡忡。
他欺她，气她，但也怜她，逗她。
他就像个狗皮膏药一般，贴在她的身上，就怎么也扯不下来了。
可就是这块狗皮膏药，慢慢地改变了一些东西……
怀瑾无声地叹了口气，捧起一捧水，湿了湿脸，便从浴桶中出来，擦干了身子，换了件衣服，去了饭厅。
秦不语早在怀瑾入宫后便草草的沐浴更衣，用过了饭，此时正在落晖苑屋里的床上呼呼大睡。
怀瑾也无意搅她好梦，自己用过饭后，也回了自己的房中休息。
这一觉，怀瑾睡得安稳，但却也不解疲劳。
秦不语倒是因为难得舒舒服服跑了一个澡，酣睡一场，一觉醒来也是神清气爽。
她起身推开窗，抬眼看向外面的天空，那看似平静的眼底，却有着难掩的迷离。
在那片暗黑的天空之上，高悬在北方的紫微星光芒虽然强盛，但是隐隐之中已有衰败之相。而在它不远处的贪狼星已经开始逐渐散发出自己光芒。
秦不语只望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南方。
北有北斗，南有南斗。
她仰头找到南斗六星的位置，望着领首的天府星，愣愣出神。
北方紫微衰败，贪狼未起，但南方的天府已经大放异彩。
秦不语就这样站在那里，盯着天府星看了半晌，才终于垂下了眼。
人人都知紫微星是帝星，但在南方，位于南斗的第一星天府星，其实也算得是上帝星，只是……
秦不语又想起之前秦随心告诉她的话，轻眨了眨眼，表情凝重间若有所思。
女子称帝吗？她撇了撇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待她轻笑过后，复又抬起了头，看向天府星之后的不远处。
在那里，原本已经暗淡无光的天机星，终于借助一旁天府星散发出的微光，重新焕发。
她定定地望着那天机星，脸上露出了复杂之色，难分悲喜。
天机，天机。
人人都想勘破天机，可真的勘破之后，又有何用呢？
一切到头，不过是徒增更多的烦恼罢了……
“姑娘可醒了？”
正在秦不语出神之际，屋外传来一声低唤。
秦不语听那丫鬟口中叫自己姑娘，一时失笑，将刚刚脑中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轻声开口，“进来吧。”
丫鬟带了洗漱的脸盆，推门进来，秦不语也将窗户合上，走到外屋，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了一番。
“郡主此时还未醒，姑娘若是要与郡主一同用完膳，怕是要再等一会儿，若是姑娘饿了，那奴婢这就派人来传膳，姑娘用过之后就先歇下吧。”
丫鬟一边将毛巾拧干，递给秦不语擦脸，一边说着。
睡前已经吃了点东西，现在秦不语倒也不饿，于是便想等上一会儿，等怀瑾醒来再一同用膳。
丫鬟将东西收拾好后，便退了下去，秦不语也在屋内走动了一阵儿，闷得实在无趣，便出了院子，在郡主府中随便走走。
郡主府算不上大，内院加上怀瑾自己的院子也才三个院落，一个紫竹院，一个清兰苑，再有就是秦不语刚刚所在的落晖苑。
没用多久，秦不语就将整个后院看了个遍，待走到怀瑾的紫竹院时，她忽得听到一阵剑舞之声，于是便好奇的走了进去。
葱葱绿竹，倩影兮兮。
葱白的玉手紧握手中的银剑，手腕轻轻旋转，剑也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
银光闪闪，衣袖纷飞，葱绿的背影与女子矫健的身影相融合，一招一式之中，有凌厉，也有灵动之感。
秦不语虽不会剑，但面对这样的剑术也知道可以称作上是上乘。
银色的剑光在空中画成一弧，那随着剑光蹁跹的身影也慢慢减缓了速度，最终停下。
怀瑾收回手上的素白，看向不远处的秦不语。
秦不语俯身冲怀瑾行了一礼，两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话，一切都好似长久以来做惯了一般。
怀瑾冲她点了点头，染梅也走过来，帮怀瑾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带着二人一同前往饭厅。
与秦不语一同用膳和与丹红，与宇文斐都不同。
宇文斐总会擅自做主，夹一些明明怀瑾不爱吃的菜到她的碗里，然后再看着她面不改色的一点点吃下。
丹红作为下属，与她一同用膳时，虽也是端庄有仪，可隐隐之中总是有些谨慎的样子。
秦不语却是虽身居下位，但在怀瑾面前也是落落大方，丝毫不惧。
怀瑾亲眼看着她将自己面前那盘清烩笋丝吃得一丝不剩后，暗自发笑。
秦不语也在吃掉碗中最后一根笋丝后，放下了筷子。
“秦随心过两日便也到京都了。”怀瑾停下筷子，看着她不动声色道。
秦不语点了点头，没有其他表情。
怀瑾的眼眸就这样，在秦不语的身上落了好久，那满是探究的眼神中，隐隐还有些好奇。
对于秦不语此人，怀瑾从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好奇，从刚开始听闻她的事迹，到后来亲眼见到她本人，这一点的好奇还是没有消散。
“郡主为何一直盯着我？”
秦不语终于在怀瑾那毫不掩饰的目光中，开口发问。
“你为何要选择我？”
这是怀瑾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第一次，也是在两人离开前朝陵墓时，秦不语没有说，只是以天机不可泄露搪塞了过去。
而这一次，秦不语悠悠叹了口气，眼神真挚地看向怀瑾，低哑的声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她神色戚哀，语气沉沉，她问怀瑾。
“郡主，你信命吗？”
命？
若是以前，怀瑾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她不信。
若是换一个人来问她，她也会回答不信。
可现在问她的人是秦不语，有着探知天意能力的秦不语，她问自己信不信命……
也许她该信的吧，一如她阴差阳错的来到这个世界，成为了安平郡主，又如她本是要逃离，却越陷越深，如今更是深陷在这场权势争夺的泥沼之中，半点都挣脱不开。
她该是信的吧……
可是隐隐之中，身体里却又另外一个声音冲她喊着，不该信，不该信！
两个声音就那样在脑海中争吵着，谁都不让谁，一时之间，怀瑾只能听到自己脑中的吵闹，对于外界的一切都听不到了。
那两道声音就这样争吵了好久，终于一道粗哑的声音响起，将那两道声音盖住，怀瑾这才重新听到了外界的声音。
“我信……”
秦不语眸色深深地看着怀瑾，又重复了一遍方才自己的话，“我信！”
她自小早慧，在相术之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
可越是如此，她越是明白，天命不可违！
她曾经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知道大秦会灭，可师父却不愿跟自己离开。
可等到后来，她听闻大秦覆灭的消息后，她抬头看向夜晚的星空，在那高悬的夜空之上，位于南方的天机星，光芒愈发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