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居掌柜的皱眉喊出这一句后,苦着脸看向身后一身丫鬟装扮的丹红,丹红这才松了拧在他后腰上的手。
掌柜的这才倒吸了口凉气,朝身后挥了挥手,装了几车的“林间月”便被人拉上。
看着那按车装的“林间月”,不管是正在作诗的文人学士,但是来看热闹的都眼前一亮。
这可是被东篱先生亲自赐名的“林间月”,往常若想喝上一壶还要趁早去天香居抢购,现在却可以任由他们畅饮,想想都觉得痛快!
尚攸也是个爱喝酒的,看到台下好几车的“林间月”也是心思一动,从台上款步下来,冲掌柜的笑道,“掌柜的能如此慷慨,尚某便却之不恭了。”
掌柜的心里肉疼,但面上还是和颜悦色道,“区区几坛酒,算不得什么,若是因着酒勾起哪位才子的诗兴,做出一片佳作,也是一桩美事。”
尚攸笑笑,命人将车上的酒卸下,又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经营天香居多年,见过的诗词文章也是多不胜数,不若待会儿与尚某一同品鉴一下这些诗作,如何?”
掌柜的还未开口,后腰之上便有一个秀手拧上,突然地疼痛让他惊叫出声。
“啊——如此……自……自是乐意之至。”
他强忍住疼痛,口中的话有些断断续续。
尚攸听着却以为他有些勉强,于是又劝道,“若是掌柜的不愿,不必勉强。”
“没,没有勉强!”生怕再次遭受丹红的蹂躏,掌柜的不等她出手便急忙说道,“草民只是太过意外,也太过激动了,侍郎既然邀请,草民自是乐意之至,乐意之至。”
似是怕对方再次会自己的意思,掌柜的将“乐意之至”一词重复了多遍才停下了口。
“尚某今日既未着官服,也不是列行公事,掌柜的不必以侍郎相称,如此反倒显得世俗了。”
尚攸呵呵一笑,在一旁看着手下的人将“林间月”搬出,也等着上面的人将自己的诗作眷写在屏风之上。
半柱香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文人学士们已经开始提笔,将自己作好的诗作写在屏风上。
速度快的已经写好,屏风也被侍女搬下,摆放在台前的草地上,以供众人欣赏。
怀瑾等人在上面坐的时间久了,等到这会儿才有机会下来。
刚一下来,怀瑾便在人群中准确的找到了刚刚那黑袍男子的位置,低声喊了一句。
“沈浪!”
黑袍男子身子一颤,转过身笑呵呵看着怀瑾,躬身一礼,“草民见过安平郡主。”
“你怎么在这儿?”
怀瑾皱了皱眉,阮清河如今正在江南治理疫病,沈浪现在不在他那里帮忙,跑到京都做什么?
沈浪指了指身后的一个屏风,甩给了怀瑾一个“你觉得的呢”的眼神,“参加诗会啊。”
“然后?”
“参加春闱啊。”
看着沈浪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怀瑾瞪了瞪眼。
沈浪此人究竟如何,她虽接触的时间不多,但也能猜测出一二来,如今这样参加春闱,谋取功名可一点也不像是他的作风。
但看他身后那块写了两篇诗文的屏风,又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屏风之上除了沈浪落款的一篇之外,还有一篇落款是闻非。
此人也是有趣,所作诗篇竟是直接将自己的名字嵌入其中——见是何曾是,闻非未必非。
“闻非……”
怀瑾默默念出这两字,心思一动,问道,“他人呢?”
“他?谁啊?”沈浪一怔,一副不解的样子。
怀瑾冷哼了一声,指了指屏风上那落款的两字,加重了语气说道,“文斐。”
沈浪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道,“你是说闻非兄啊。”
笑完冲身后的一黑袍男子喊道,“闻非兄,快来见过郡主!”
话落,那人与正在攀谈之人道了声抱歉,便往这边走来。
黑袍飘逸,步履款款,稍稍一走动,悬挂在腰间的玉佩便发出伶仃的声响,有着说不尽的风流气韵。
他走到怀瑾的面前,柔柔一笑,躬身礼道,“草民闻非,见过安平郡主。”
怀瑾顿时皱起了眉,这黑袍之人,她方才已经见过了,正是刚刚站在沈浪身边的那人,此人容貌虽尚且称得上是清秀,但与宇文斐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看着那张脸,怀瑾丝毫不会将二人联想在一起,但是那名字……
“你叫闻非?”怀瑾冷了脸沉声问他。
闻非点了点头,脸上一直挂着和煦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看着那笑,怀瑾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鼓,不确信此人究竟是不是宇文斐了。
“你和七皇子,什么关系?”
怀瑾问这话时,微眯着眼睛,紧盯着闻非,生怕漏掉了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闻非听到怀瑾问他这话,先是一愣,继而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后,小声地向怀瑾回道,“在下与沈公子同是沈家商行出来的人,此次进京参加春闱,七皇子不在,还请郡主多多提携。”
怀瑾一时怔忡,只因面前之人说出这话时是那样的真诚,也那样的合理。
春闱之机,宇文斐定是不会错过,若不是在参考文人之中挑选一人,那便是自己派人前来,他如今不在京都,便派了沈浪与这个名叫闻非之人。
只是这个闻非……真的不是宇文斐吗?
怀瑾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闻非又笑着低声说道,“郡主现在身份敏感,若是与我们交谈时间太久,怕是反惹人猜疑。”
怀瑾冷哼了一声,撇开了眼,转身离开。
只是在她转过身后,闻非的脸上,划过一道韵味深长的笑意。
“郡主姐姐。”
怀瑾正往前面走着,忽然感到自己的裙角被人拽住,她停下身子,低头看向那个半躬在人群之中,小心地叫住自己的身影。
“十六皇子?!”
染梅看着宇文轩几乎算是蹲在地上的姿势,惊叫出声。
“嘘——”宇文轩皱了皱眉,急忙出声示意她噤声,而后又拽了拽怀瑾的裙子,示意她也蹲下。
怀瑾本是不愿,可宇文轩却拉着她的裙摆无论怎么样就是不放手。
无奈之下,怀瑾只好俯身蹲下,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宇文轩心里正是有求于她,笑嘻嘻的接了这个白眼,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我院里紫竹林里的酒喝完了。”
“所以?”
怀瑾明知道他是什么的意思,但就是不接话,这让宇文轩十分苦恼,只好接着说道,“所以我想让你再运些进来。”
怀瑾漫不经心的看着面前那一双双来来往往的衣角,轻飘飘地回道,“以竹运酒,这个招数只能用一次,再用就会被人识破了。”
宇文轩十分哀怨的叹了口气,他院里的紫竹林过了春之后,长势极好,自是没有什么理由再让怀瑾来运竹子,可……若是自己院里的竹子都死了呢?
想到这里,宇文轩眼睛一亮,有些确幸地看向怀瑾,“那我就放把火,把那片林子烧了,这样你就有理由再给我送竹子了!”
怀瑾眼皮一翻,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宇文轩的,“你觉得萧无此人如何?”
“大舅舅?”宇文轩被怀瑾突然的提问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之后认真地答道,“我大舅舅人挺好的,也很聪明,跟你一样聪明。”
简单的评价完,还不忘拍一下怀瑾的马屁。
“那你觉得你那些小把戏,能瞒得过他吗?”
宇文轩顿时说不出话了,其实不说怀瑾再次给自己送酒会不会瞒得住萧无夜,甚至连他院中那紫竹林的秘密,是否真的瞒住了,他都不能确定。
“可……可你不是很聪明嘛,你再想个法子。”宇文轩最后挣扎着,“不然我就……”
“你就怎么着?”怀瑾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活动了活动蹲的有些发麻的身子,凉凉道,“今时不同往日,有些威胁,用一次也就够了。”
宇文轩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抽了抽鼻子,一脸悲伤地看着怀瑾的衣角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怀瑾被宇文轩拉着,蹲在那里蹲了半天,起身之后正好一炷香的时间已经结束。
一个个写上了诗句的屏风,被侍女们轻轻抬走,整齐的摆在台前的草地上。
怀瑾刚刚蹲得身体发麻,此时也正好活动活动,便带着染梅在众多屏风面前大致地看上几眼。
但只是看了几个,怀瑾就失去了兴趣。
毕竟对于她这个,一直都是接受着李白,杜甫这样的诗人洗礼着的现代人来说,他们这些诗作怎么看都觉得略逊一筹。
不过整体看下来倒还有几个看起来觉得还行的,比如她眼前的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