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硕的眼睛仍旧无神地张着,两眼中的瞳孔已经散开,眼前的一切都是毫无焦距,白茫茫的一片。
明明是不能看清来人的,可是他却偏偏准确无误地辩出了怀瑾的方向,叫出了她的名字。
这一叫,怀瑾即便是想走也走不开了,只好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宇文硕的身后。
在他后面,是茫茫一片的人潮,早已寻不到方才那个鹅黄色的身影。
“晋王?王爷?!”
萧无墙见宇文硕一直不回话,两只眼睛还是愣愣无神的样子,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宇文硕只觉得眼前有个东西扑来扑去,吵得他心烦,想抬起手将那东西打掉,却发现自己自己的是根本不受控制,而当他又尝试着非要抬起那只手时,脑中那种混沌的感觉便再次袭来。
整个脑海连那一点的清明也不复存在。
“王爷!王爷!”
萧无墙眼看着面前的宇文硕一头栽下,但也只是在一旁看似焦急的喊了两声,实则连伸手去扶的意思都没有,。
怀瑾也没有那个善心去扶他,只是在看到地上刚好有个突起的石子,而一旁的街角还有一片未藏好的鹅黄色裙角时,还是白了白眼,眼疾手快的将手中的素白送出,倚住了宇文硕的身体。
毕竟这一头栽下,他要是真在自己面前有了三长两短的,那可真是惹了一身骚。
怀瑾将宇文硕扶起,将自己的素白从他剩下掏出,本想着直接就将他扔在街上离开,但抬眼看了萧无墙一眼后,眯了眯眼,还是选择亲自将宇文硕送回府上。
而萧无墙则是愣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眸色暗沉。
就那样站了片刻之后,他嘴角勾起了一个冷冽的笑,弯下身子,将地上的那枚石子捡起。而后手上用力,直接想身后丢去。
琉璃眼见怀瑾已经扶着宇文硕离开,本想直接走掉,却突然感到自己的脑后,一阵冷风袭来。
她猛地偏头,躲过了那颗石子,转身就看到萧无墙正不怀好意地笑眯着眼,看着自己。
“蓝琉璃?”
萧无墙双臂抱肩,看着她眼眸深处还未完全消散的那点蓝色,沉声问道。
琉璃眼中的颜色快速消散,浅褐色的眼眸狠狠瞪了萧无墙一眼,对于萧无墙刚刚的问题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所以,他猜对了?
萧无墙狡黠地一笑,他近乎无赖地朝琉璃吹了一个口哨,但口中说出的话,却满是寒意。
“别紧张,我刚刚不还帮你了来着?”
琉璃冷哼了一声,知道他是指刚刚那枚石子,但最终不还是被那个安平郡主识破了?!
她之前几次于萧无墙打过交道,几次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面对萧无墙突如其来的善意,也是满心警惕。
但萧无墙却不急,只是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想明白了就到那个地方找自己。
怀瑾一路将宇文硕拖回晋王府,将人丢给晋王府的管家之后,自己便离开了。
晋王府的管家一头雾水的扶住自己家的王爷,刚将宇文硕安置好,还没来得及询问怀瑾发生了什么事,一抬头便看不到了人影。
怀瑾手中握着素白,感受着手心送来的那阵阵凉意,心中也渐渐泛起一丝寒霜。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刚刚和萧无墙相遇的地方。
在那青石砖铺就的路上,一颗不起眼的石子,仍旧躺在那里。
她将那块石子捡起,握在手中。
萧无墙已经认出蓝琉璃了,这一点怀瑾可以确信。
如果萧家与蓝琉璃一起的话,那当初自己胁迫蓝翎的事,蓝琉璃又会知道多少,萧家又会查到多少呢?
就算他们查不到自己头上,那郦妃呢?宇文斐呢?
她可记得当时正是郦妃将蓝翎带进了宫,北凌那边的人几次三番的想要将人接走,对于此事恐怕也是知道的。
原本已经落下帷幕的叛国案,却因为蓝琉璃的出现,而重新浮现在众人面前……
隐在暗处的各方势力,再次,蠢蠢欲动……
西伯侯府内,濮昕微蹙着眉,将碗中的药一滴不剩的喝下了肚,一种苦涩的味道在口中逐渐蔓延。
落言见状,急忙将一旁温好的药酒倒了一杯递给濮昕。
一杯下肚,浓重的酒味在口中散开,压制住了那股苦涩。
感受着口中那种独特的酒香,濮昕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他生病多年,倒也不是喝不了苦药,只是这崔青给他开的药方有些特别。
除去一张给他治病的药方之外,崔青还给他开了另外一张药方,而这些药方里面全都是,苦参,龙胆草,苦丁香一类的东西,整个药方中的药材可是说是集中药最苦于一方了。
第一眼看到这个药方的时候,落言也是疑惑,向崔青询问,为何这个药方如此“特别”。
当时崔青只是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侯爷整日思虑,心火难除,对于治病是有害无益,加之以药酒辅佐,火气更甚,所以才要有这个药方,来帮侯爷去去心火。”
但落言还是怀疑,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去心火要用各种苦药来去的。
每天看着侯爷皱眉喝药的样子,几次他都想劝侯爷不要喝这副药了,可是侯爷却对他摇了摇头,说是自己相信崔先生的为人。
崔先生既是神医,自然不会用这种招术来故意捉弄自己,定是于他身体有益,先生才会开这个方子的。
濮昕都这么说了,落言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在濮昕每次喝完药后,准备一些糖霜,蜜饯之类的。
可濮昕也不爱吃这些东西,反倒是安平郡主酿的药酒,对他来说更解苦味。
眼看濮昕终于喝完了药,一直跪在一旁等着回禀的下属也终于找到了机会,低声说道,“在京都发现了北凌蓝家的踪迹。”
濮昕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顿,“谁?”
“是蓝家二小姐,蓝琉璃。”
濮昕眉头紧锁,“她什么时候出关的?”
下属摇了摇头,“蓝家二小姐出关应在一周后,现在出现在京都,应该是提前出关。”
濮昕的脸色一沉,目光幽幽地的落在手上的酒杯之上。
那淡黄色的酒液沿着微颤的杯壁,荡开圈圈的涟漪。
……
秦随心的车队刚进了京都便一路往皇宫行去,等到秦随心从皇宫出来,早已是黄昏日下。
“先生,我们能走了吗?”
吴亮在宫门口守了半天,眼见秦随心终于出来,忍不住上前问道。
听到吴亮的声音,秦随心好似刚回过神一般,愣愣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吴亮和陈壮两人皆是一喜,急忙搀着秦随心上了马车,二人则是另坐在之后的马车上,只等绕过了前面的街道,就与秦随心的马车分离。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走着,并不整齐的马蹄声相互交错,发出纷杂而无规章的声响。
秦随心端正地坐在前面的马车中,耳边听着那马车的声音,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曾听闻,直到路过一个拐角之后,才听得后面那辆马车的声音慢慢消散,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掀起帘子,看了眼吴亮和陈壮的那辆马车,闪了闪眸。
夜色已经慢慢显现,昏黄阴暗的天空之上,繁星已经逐步显现。
秦随心探头往天上看了一眼,愣愣出神,脑中回想起方才宇文珏在殿上问他的话。
“先生为我占个卦吧。”
宇文珏揉了揉皱紧的眉头,用了些力,方才将那上面的皱纹展平,两只眼睛也稍有些无神的看着秦随心,似是疲惫至极。
“皇上想要占什么卦?”
宇文珏略略抬目看了秦随心一眼,冷笑了一声,“朕以为先生最能解朕心中所想。”
“草民惶恐。”秦随心一扫衣摆,径直跪下,有些惶恐道。
他刚一跪下,便察觉到一道冷凝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于是他的身子伏地更低了些。
但宇文珏见此,也只是更加冷了几分声音,语气沉沉,“朕派你携两道密令前往江南,可周康健最后只收到一道密令!而不久之前,宣平侯的头颅更是直接出现在朕面前,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先生就不想解释一下吗?”
秦随心低首,举手加额,又深深拜了一礼,“不管中间过程如何,但结果不正是皇上所愿吗?”
“好一个正如所愿!”宇文珏大怒,手上的奏章便直接飞出,直接砸到秦随心的头上。
天子盛怒,秦随心没有躲避,只是默默地受着,口中的话却不停下,“江南之灾,生灵涂炭,绝非止圣上所想那么简单,残杀染疾百姓,事后更是易引民愤,若是此时再引得宣平侯叛乱,江南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