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片的雪花飘落在二人身上,不过片刻,便积了薄薄的一层。
怀瑾扫了扫身上的雪,静静地听宇文斐说着。
宇文斐之后说的经历倒是与丹红调查出来的没什么出入,无非就是他被道定真人看中,收为徒弟,带走教养。
可之后道定一个人待得惯了,不喜欢身边有个跟屁虫,就又把他丢给了当时在鹿鸣山隐居的东篱。
再后来就是七皇子宇文斐中毒的事情了,当时在宫中的七皇子宇文斐被梅妃陷害下毒,毒素未清,却坚持要去鹿鸣山。
“哼,哪是那个傻子坚持要去鹿鸣山的。”宇文斐冷哼了一声,满目寒凉,“那个傻子,还真当那女人是自己母亲了,就算自己快要死了,还在想着替她考量!”
怀瑾闻言蹙了蹙眉,宇文斐接下来要讲的,便是那段在丹红的资料上空白的部分了。
“那傻子就在那个女人的安排下,一路扛着自己带病的身子,到了鹿鸣山,找到了我……”说道这里,宇文斐的声音渐渐缓了下来,“当时看到那傻子的第一眼,我愣了半天,因为实在太像了……”
“他长得跟我实在太像了……”
怀瑾身子轻颤了一下,瞬间便明白了过来,“你们……是孪生兄弟?”
宇文斐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我到那时才明白,为什么我的父母死了,可那伙儿刺客却偏偏留下了我,而又为何那群人明明武功卓绝,却让当时只有五岁的我跑了,而又是为何,在我去报官后,那些人的尸体竟然整整齐齐的出现我面前!”
怀瑾良久未动的眼眸,终于转动了一瞬,缓缓垂下了眼睫。
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她眼底的悲伤。
那是一种洞悉了一切,明晓了一切后的悲伤,那悲伤是为了面前的人,也是为了自己。
宇文斐,或者应该说是沈柒……他本应是皇子,可是却像自己一样被自己的母妃遗弃,因为自己的身世,遭人暗杀,死里逃生。
可若是这样便也就罢了,他只会觉得可能只是自己不碰巧,命不好。
所幸老天有眼,他还有自己的两个师父,虽说一个比一个的不靠谱,但好歹两个人都是将自己所学,尽心竭力的传授给他。
但偏偏上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原本在宫中锦衣玉食的孪生兄弟,因为被梅妃下毒而命悬一线,可若是自己的孩子就这样死了,那原本就没有母家支持的郦妃,地位也将受到威胁,因此她调查到沈柒的消息,将身中剧毒的孩子送到了鹿鸣山,与当时还是“沈柒”的宇文斐,进行了交换……也因此让宇文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可梅妃为何将自己的其中一个孩子送出宫呢?
怀瑾眸色一沉,陷入了深思。
“那原先的宇文斐呢?”
宇文斐眉毛微微地悸了一下,一双凤目攸地沉冷了下来,“这世上只有一个宇文斐。”
不管之前如何,但是从那年鹿鸣山上,两人相遇时开始,这世上,便只剩下了一个宇文斐。
四下一片漆黑,雪花仍旧不知停歇的下着,除了风声,就再无其他。
“你们两个这大冷天的,在那上面做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所在的房屋底下,忽然传来一声喊叫。
东篱仰着脖子,看着终于被自己找到二人口中奇道。
怪不得自己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人,却是跑到房顶上了。
“快下来吧,这雪越来越大了,一会儿都要成雪人了。”东篱扫了扫落在自己脸上的雪,缩了缩脖子,自己先进了屋里。
怀瑾身上披着宇文斐送来的裘衣倒没什么,但宇文斐却是结结实实冻了有一阵子了。
“回去吧。”
宇文斐扫落身上的积雪,站起身。
“我跟你一样。”怀瑾没有站起身,而是继续坐在上面,口中轻轻送出一团白气,悠悠说道,“我也是从小被父母遗弃,流落街头。”
宇文斐本已经站起的身又退了回来,定定的望着怀瑾。
“后来我被老大收留,他教我格斗,教我用枪,教我各种各样的东西,最终将我培养成一个优秀的杀人机器……我曾以为我的人生就要这样过一辈子,直到我对他们再无任何作用,然后被丢弃。”
平淡的声音一直不停的延续着,好似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一般。
“可是,也许老天有眼吧,在一次任务中,我原本就该死了,可是又活了过来,到了这具身体中,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安平郡主。”
宇文斐被她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悲伤所震到,他第一次认真的,仔细的去审视着面前这个女人。
尽管从她口中说出的话是那样离奇怪诞,但是他却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
“那之前的安平郡主呢?”
他难得的小心开口,问出这句话,那样谨慎的语气,就好像他稍一加重了语气,就会惊到这异乡来的孤魂一般。
怀瑾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不知道,也许死了,也许还在某个地方活着。”
“回去吧。”
宇文斐抖了抖肩,沉声说道。
屋外的雪花仍旧不知疲倦的下着,东篱脸色阴沉地看着终于进屋的两人,连连叹气。
“怎么了?”
宇文斐刚进屋没几步便听到东篱接连叹了三声,他伸手将怀瑾身上的裘衣取下后,开口问道。
“这雪——”东篱摆了摆头,正想说出什么,却恰巧看到这一幕,眉毛瞬间挑起,满含深意的看着二人,“你们和好了?”
两人十分默契的齐齐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东篱吃了瘪,哼了一声。
“你刚刚要说什么?”
经宇文斐这么一提醒,东篱才又想起自己还有要紧事儿要说呢,于是清了清嗓子,忙开口道,“今年这雪,有些不对。”
怀瑾闻言也皱起了眉,刚刚下雪的时候她也觉得这雪下得未免太频繁了些,可是当时还来不及多想就被宇文斐打了岔。
东篱说完这话,拿出自己刚刚让云景帮自己找来的年志,向二人解释道,“我刚刚将这些年志都翻看了一遍,若是寻常来说,每年初雪都是在十一月,腊月最多也就下了两场,之后正月会连下几场,到了二三月份,到了开春时节,天气也就逐渐回暖,雪也就下的少了,都成了雨了。”
“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雪了?”
宇文斐收回看向那年志上的视线开口问道。
“第五场了。”
东篱叹息了一声,有些沉重的回道。
才刚到新年,冬日才过了一半,便已经是第五场雪了……如此天寒地冻的,又不知要有多少人冻死在野外。
“不止是这样。”
怀瑾也终于抬起了头,沉色凝重的看着二人,“一般来说,一年的雨水皆有定数,此时多下了,之后原本该下的便会少下。”
宇文斐听闻,眸光猛地一紧,“你是说,雪灾之后会有旱灾?”
怀瑾点了点头。
一语成谶。
新年的喜庆还未散去,正在勤政殿的宇文珏便收到了下面传来的信报,部分地区爆发了雪灾,江南犹甚。
宇文珏收到消息,连派人向雪灾地区颁发救灾振银。
萧家得到消息之后,也是自发筹募善款,主动帮助宇文珏分担压力。
原本还在休假的官员们也因此事,不得不提早归朝,萧无夜也提早上任。
雪灾不必其他灾害,只要赈灾的银两管够,将守在地区的百姓安置妥当,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在国库和萧家财力的大力支持下,雪灾地区受灾百姓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举朝上下收到下面传来的消息,纷纷松了口气,安心的过完了一个元宵节。
他们这边是放下了心,可是怀瑾和宇文斐却仍是紧张的筹备着。
宇文轩也在元宵节之后,开始每天往东篱这边上课,有时下课早了,便想趁机去一趟郡主府,从怀瑾想办法帮他送来酒之后,他还未好好谢过呢。
可是他已经来了好几趟,都被金永福告知,怀瑾有事要忙,不便见她。
“她能有什么事?哼,不想见就不见嘛,我还被我大舅管着,我还不要见她呢!”
也不知是第几次被举止门外了,宇文轩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气哼了一声,快速离开了。
虽说现在萧无夜因为官职,对他管束的松了,可是他还是万分谨慎小心,生怕被萧无夜发现。
紫竹院内,怀瑾听完金永福的回禀之后,头也不抬,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又拿出刚刚还未看完的大宛地图看了起来。
“江南地区受灾最为严重,到了开春时,波及也最广,若是现在不做好准备,到旱灾初有端倪时就来不及了。”
怀瑾缩紧了眉头,沉沉说道。
宇文斐也是点头,“江南地区向有鱼米之乡的称号,也是大宛的粮仓,若是这边出了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