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江南?”怀瑾问他。
宇文斐点了点头,“不仅是我,你也要去。”
一切都像两人预料中的那样,虽然外人看来有些纷杂无序,但是却又照着既定的轨道,按部就班的发生着。
京都的百姓们讨论着护城河的水线降了许多,今年的雨水少了些,这个春节也没那么潮湿难过了,就连回暖的速度也比往常要早了。
他们生活在京都,离那些东西都远得很,只是在讨论着身边的这些琐事,却没有思考这些琐事之下暗示的真相。
宇文珏终于收到了来自通州的第一封信,明了事情严重性的他,马上下了一道圣旨,免去了江南各州今年的赋税。
但是除去此条,信上其他的要求他却是无能为力。
早先有怀盛谋反一事,之后又有沈提督叛国一案,在加上不久之前的雪灾。
现在又要免去江南五州的赋税,这将导致原本就不充足的国库,更是入不敷出。
“主子,丰州那边出了些问题。”
吴七悄然出现低声回答。
“怎么了?”
宇文珏有些烦闷的揉了揉眉心,开口问道。
“丰州那边远不如其他四州准备充分,如今粮食短缺已经死了不少了的人了。”
宇文珏皱紧了眉头,现在若是从其他地方再运粮食过去,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只有送附近的州县调粮过去。
可是江南五州都是受灾重地,虽因早有准备,情况比丰州稍好一些,可是想必也没有更多的粮食去资助他们了。
“传令下去,让通州,凉州其他四州都分支些粮食往丰州,应一下急。”
事态发展至此,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远在通州的阮清河在收到宇文珏免除赋税的圣旨后,松了一口气,可又问信使还有没有其他消息。
那信使却摇了摇头,“除此之外京都那边没有其他口令了。”
阮清河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如今江南的场景远非京都那边的人能够想象到的。
因为大旱,本是鱼米之乡的江南,已经被当地的耕农们私下挖渠引水,导致河中水量锐减,整个江南的水系都如同一道道伤疤一样,紧紧地贴附在这个曾经富饶,繁荣的地方。
可是河水也不是留之不尽的,除去耕田所需要的水之外,他还要保证百姓的生活用水啊。
但是因为私自挖渠引流之事如何也禁制不住,河道里的水也因这些私自挖的河渠变得浑浊不堪,根本无法饮用。
“京都那边只免除了赋税,看来是不会有什么赈灾的粮饷派发下来了。”
阮清河将头上的官帽一摘,丢在桌上,有些唉声叹气道。
在他对面,一个穿着布衣的青年,嘴里叼着跟竹签子,剔着那本来就大的能塞进两根这样的竹签的牙缝,有些流里流气的扫了他一眼,唇角狡黠的勾起,呸的一声将嘴上的竹签吐掉,叹声道,“我早就知道。”
你知道还让我写?阮清河白了他一眼,面对对面的人这样失礼的行为,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盯着桌上的烛火发愣,苦苦思索着如何破解面前的困局。
“丰州那边出事了。”
那人伸手,在阮清河面前晃了晃,提醒道。
“我知道。”阮清河被他晃得心烦,一把将他的手打落,“可是现在能有什么办法?我自身都难保,还管得了他们?”
没了竹签子,那人直接用自己的指甲,不知疲倦的剔着那根本不用剔的牙,皱眉沉思。
阮清河瞥了他一眼,看着他那刚刚不知干了什么,现在却又放在口中的手,抿紧了嘴。
每当这人想问题的时候,便会剔牙,若是手上有东西,就用那东西剔,若是没有,就直接用指甲。
阮清河表示怀疑,这人的牙齿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牙缝才那么大的。
他年纪轻轻就这样,等他老了也不知那牙要掉的多厉害,怕是等他四五十岁的时候,就掉光了吧。
青年猛眨了一顿眼,看着阮清河。
“你看我做什么?”
阮清河瞪了他一眼,别开眼。
“你在腹诽我。”青年肯定道。
被人戳穿的阮清河,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别开了头,“哪有?”
“哼。”青年冷哼了一声,“别敢做不敢认。”
阮清河一时红了脸,低喝了一句,“沈浪!现在不是让你闹的时候!”
不错,这个敢在阮清河面前行为放荡的人,正是沈浪,也就是宇文斐在阮清河离开京都之时,对他提到的人。
原本阮清河觉得,宇文斐口中让自己找到的人,应该是一个成熟稳重之人,或者是个常年混迹在官场上的老油条。
可是当他第一次拿着那枚玉佩去往沈家商行,找这个名叫沈浪的人时,那人正懒懒地瘫在椅上,一手扣着脚,一手剔着牙。
见到自己后,他便吐了剔牙的竹签,直接用手结果自己递上去的玉佩,翻看了一下,确认无误后又交还给自己。
可阮清河想着他那只刚刚扣完脚的手,却是怎么也接不过那枚玉佩。
“拿着啊。”沈浪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着。
阮清河吐了一口浊气,小心的用手捏过一角没有被他碰过的地方,将玉佩放进了荷包里。
尽管这样,他之后还是拿了帕子,将他那两个捏过玉佩的手擦了又擦。
“行行行,那我们就谈点正事。”
沈浪将手从嘴上拿开,一把捞出旁边柜上的江南水系图,铺在两人面前的桌上。
阮清河看着他那还沾着银丝的手指,就那样直接放在那图上,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昏过去了。
江南私挖水渠一事刚爆发的时候,他便是每日拿着这份图,勾画附近的水系,分析现在的局面。
上面他不知用了多少日夜,才将私渠的地方一一在上面勾画出。
有时沈浪得到了什么新的情报,也会帮他在上面修改一二。
可是如今他看到眼前这个画面,又想到之前沈浪帮自己修改图纸的样子,只觉得喉中有股异样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想要喷射而出。
“你怎么了?”
沈浪见他神色不对,急声问他。
“我……想吐……”
说完这句,阮清河便再也忍受不住,直接吐在了那张图纸之上。
混浊不清的污秽顿时铺洒在两人辛辛苦苦的成果上,沈浪眼疾手快的将图纸抽出,又赶紧用自己的袖子将上面的污秽擦拭干净。
可还是有几处被污秽沾湿,晕染了开。
但所幸沈浪的记忆力不错,短时间内还能将这些都记住复原。
于是他也不顾自己袖上还沾着阮清河刚刚吐出的污秽,又连忙抽出一张江南水系图,将图上的东西一一复原下来。
他一边画,一边朝还在恢复的阮清河骂道,“你还总是说我不爱干净,你看看你,随便乱吐,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差点被你毁了!”
阮清河也知自己差点闯了大祸,沈默不语。
可是当他看到沈浪袖口上还沾着刚刚自己涂的那些污秽时,喉中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我先出去透透气!”
阮清河匆忙离开房间,到了院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等他终于觉得好些了,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房间,又走得更远了。
天知道宇文斐身边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要是他早点知道了,肯定不会稀里糊涂的就上了这条贼船的。
半夜,独坐在冷风里的阮清河心中不断的哀嚎着。
到了第二日,阮清河的心脏还未完全平复过来,就又收到了另一个让他绝望的消息——宇文珏命他及附近的州县运粮给丰州。
他们明明自己都难保了,哪里还有余粮给丰州啊!但皇命难违,阮清河还是勒紧了裤腰带,东拼西凑,凑出了一些陈粮装在粮车上,吩咐人运往丰州。
沈浪看着他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拿着一张图纸出去了。
阮清河知道,他这又是去看周围的水系和适合种植的土地去了。
毕竟他们眼下这个状况,没有粮食一切计谋都是白搭。
但是上面又不拨粮,不仅不拨,还要压榨他们,他们也就只能自己看看还能不能倒腾点什么东西出来。
沈浪先拿着那张图纸,找到了一块土地。
阮清河吩咐完押送丰州的人后,也跟在他身后出来,看到面前的那片土地也是有些惊讶。
因为那块地要远远比其他地方湿润的多,不像其他地方一样,已经干涸的裂开了。
“这块地怎么没有像其他地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