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斐的眼神也攸地沉了下来,如果真的如怀瑾的推测一般,宇文珏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那接下来的一步也是自然而然的。
而与此同时,崔青也来到了周康健的门口,他伸起手刚想敲门,那门便从里面直接打开了,好像知道外面已经有个人在等着似的。
崔青抬头去看,便看到了一身黑袍的秦随心。
宽大的衣袍将他整个人的身形都隐匿其中,那是一种极致的黑色,以至于将他的肤色都衬得有些发白,隐隐之后还有些发蓝。
其实秦随心的样貌真的不能称之为仙人,但是当他闭口不言,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时,他身上便会散发出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氛,只是感受着那样的氛围,便让人觉得如临仙境一般。
“秦……秦先生?”
崔青看着面前的人,说话时都忍不住有些结巴。
这可是秦随心啊,虽说秦随心的年龄要比他小上许多,但是在崔青的眼中,这可是如同谪仙一般的存在。
当年秦随心向上进言渝州地动之灾一事时仅有十五岁,就是这样一个还只能称作是少年的年纪,他便可预知天意,这不得不让人觉得震撼。
秦随心温和无波的眼神看了崔青一眼,轻轻颔首,侧身让过,示意崔青先行。
崔青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小心地走进房中。
他刚进去,秦随心展了展衣袍便走了出去,将门合上,全程一言不发。
崔青有些看着那重新闭上的房门,有些遗憾,他竟没能听到秦随心的声音。
“你是?”
周康健的声音打断了崔青的思绪,他坐在凳上,双眼有些疲惫,又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崔青。
崔青到了京都之后,便一直围着宇文斐几人转悠,他的名声又不如东篱那样响彻京都,是以当周康健看到崔青就这样来到自己的房中时,有一丝的诧异。
“我……”崔青顿了顿,脑袋终于主动转了一回,他看向周康健,低身行了一礼后,恭声道,“草民是通州的大夫,目前负责通州疫病防范。”
“这样啊。”周康健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他垂下眸,端过桌上的一盏茶杯,放在手中细细的摩挲着,“那不知先生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如今通州城内的疫病已经得到控制了,有些人也好转起来了,可是疫疾馆地方太小,无法将病人区分隔离治疗,所以草民想让大人能不能帮忙带着将士,扩建一下疫疾馆。”
崔青跟着宇文斐几人,说话从没有顾忌,也这样说的惯了,因此也没有拐弯抹角,只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周康健听完,也没有在意他语气之中的失礼之处,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崔青话中的“疫病已经得到控制”,“有些人好转起来了”所吸引。
他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的看向崔青,“先生此话可当真?”
崔青点点头,正想跟他详细的讲述通州这边的情况,便见周康健已经一脸急切的问道,“那江南五洲的疫病先生可有法子?”
“江南五洲的话……”崔青沉思了片刻,“若是将通州现行的法子都在各州施行开来,也许可行。”
周康健激动地一把拉住崔青,起身跛着脚将一旁的笔墨纸砚取来,铺在桌上,“先生可否将通州疫病防范事宜都写在纸上?若是可行我这就上禀,将此法在五州施行,尽快止住瘟疫。”
崔青见他这么激动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将通州如今施行的方法写上,想了想又将自己想出的预防疫病的病药方也一并写上。
“那周将军……帮忙扩建的事……”
崔青放下笔,看向他。
“我这就给先生调集人手!”
周康健将那两章信纸小心的吹干,折起来放进怀中,刚刚见到崔青时的阴郁一扫而光,由心底深深的舒了口气。
崔青找到人帮忙了,也是乐得高兴写完之后,便跟着周康健一同去军营里面找人。
挑完人后,崔青带着这群人前往现在已经搭建好的疫疾馆。
疫疾馆建在一个地形开阔的地方,整个疫疾馆四周都是空荡荡的,连一颗树都没有,具崔青所说,这样做是担心有些进入疫疾馆的人会逃脱出去,这样开阔的场地不容易藏人,也比较好控制。
为了保证帮忙扩建的士兵不为感染,崔青每人给他们发了一个自己调制出来的药丸,并将扩建地方建在了原本据疫疾馆六尺以外的地方,等到扩建完成,再将两个建筑之前打通,建一个小道相互沟通,便与病人转移。
临走之前,崔青还特别嘱咐,不让将士们喝这边的水,若是要用水,就去沈浪那边问,阮清河不在,这里的一切都归沈浪负责。
“那这里的水不能喝,你们又是从哪里弄得水呢?”
周康健听着崔青最后一条嘱咐有些不明所以。
崔青嘿嘿一笑,让他拿出刚刚自己给他写的东西,指着其中一页上一个奇怪的装置,笑道,“我们喝的水都是这个东西做出来的。”
周康健看着那信纸上画的一口大锅一样的东西,皱起了眉头。
说是大锅,但又不是很像,那大锅之上还盖了一个罩子,罩子之上又有一口奇怪样式的锅。
而在一旁又画了一个这个奇怪装置的内部解剖图,最下面和最上面的锅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在第二个大锅的底部有个柱状的小孔向上突起。
周康健看着这奇怪三口叠在一起的大锅,有些疑惑的看向崔青,“这个东西能出来水?”
崔青一笑,拿过那张图纸向他解释起来,“倒时你将水倒进第一口大锅之中,下面生旺火将水煮沸,这水生成的蒸汽便顺着这第二个大锅的小孔进来了,这时你再将冷水倒进第三口大锅之中,这蒸汽预冷,就重新变成了水,落入这第二口大锅里,这第二口大锅里的水就是能喝的水了。”
“可是这弄来弄去,不还是那些水吗?”
周康健不明白,为什么原本不能喝的水,变成气又变成水,他就成了能喝的水,那不还是之前的水吗?
他这一问倒是给崔青问住了,这法子也不是他想的,而是宇文斐从怀瑾蒸酒提纯的法子里想出来的。
他们当时来了通州之后就发现,这里的水根本就不能喝了,于是宇文斐便想着既然酒能提纯,这水为什么不能,于是就命人打制出来了这样一个东西,用来提纯清水,现在整个通州的水都是用这样的装置提纯出来的。
他当时看到本来还有些混浊的水,瞬间变成干净澄澈的水的时候也是惊讶不已,只是觉得神奇,也没有像周康健这样想过,明明是一样的水,为什么变来变去的就变成了能喝的水了呢?
但崔青有一点倒是看得开,他虽然搞不懂为什么同样的水这样用大锅一蒸就变成了能喝的水,但他只要知道自从喝了这水之后,通州感染疫病的人确实减少了不少。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但是我敢保证这水绝对干净。”
周康健见崔青这样说也放心了不少,将那信纸收好放在怀里后,便安排手下的将士开始疫疾馆的扩建。
而他则是跟着崔青在疫疾馆中看了一圈,当他看到疫疾馆中,已经大有好转的阮清河时,才终于相信了崔青的话,他是真的有法子将疫病治好的。
而当看到疫疾馆中更多像阮清河这样的人时,他却开始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半天顺不气来。
直到他走出疫疾馆,看着那高高封锁起的建筑时,才终于明白自己那股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
若是早一点遇到崔青就好了……
他看着疫疾馆三个大字,在心中想着。
若是早一点遇到崔青,那他父亲是不是就不用死了,那江南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地步了?那自己是不是……也不会受到那道圣旨了?
崔青来找他时,秦随心刚刚宣读完宇文珏给他下的一道密旨,那密旨上的内容是那样残忍和冷酷。
就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天神,冷眼俯视着他的子民,然后毫不在意的宣读了他们的死期。
秦随心宣读之后,便将圣旨交给了他,并表示他虽是来监管自己的,但是他所做的任何决定他都不加干涉。
可他当时没有选择,那样一道圣旨下来,他还有什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