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是人间四月天,阴郁之后便恢复了鸟语花香。
而相较之下的京都则是愁云惨淡,仿佛几日前的乌云跟着萧衍与慕容瑾从江南北上。
那日萧衍与慕容瑾出了姑苏城,便在一处驿站换了装,改成骑马,然后与空壳马车兵分两路,马不停蹄地赶回京都。
回到京都后,他们路过燕王府而不入,直接就奔向皇宫。
即便是正午,也不见天日,阴沉沉地,仿佛随时都可能下一场晚春夏初的暴雨。
正在御书房批折子的萧懿听到宫人来报,手中的狼毫掉落也没察觉,面上的倦色先是一滞,随即像是像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复杂,但很快被惊喜取代。
他连忙站起身来,一边让宫人将萧衍与慕容瑾请进来,一边派人去告知蒋蕙。
萧懿当初下了令,不准任何人因萧雪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一事告知下江南奔丧的萧衍与慕容瑾。
一是他知道沈浩天对萧衍和慕容瑾来说,不仅是外祖父,还是在危难时机无条件支持他们的人。在大萧危难之际,沈浩天的义举起到了关键作用,萧懿也亲自题了墓志铭,厚葬沈浩天。
而另一个原因,是萧懿登基已有十多年,早就不是那个事事都要仰仗萧衍的皇弟了,他虽心疼萧雪,心里着急,也不忘分个轻重缓急。
所以蒋蕙才会第一次违背他的指令,私自派人惊动萧衍和慕容瑾。
思及此,萧懿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并不会认为蒋蕙不将他的金口玉言放在心上,亦不会对她的擅自举动而愤怒,因为萧雪也是他的女儿,他不可能不担惊受怕。
萧衍与慕容瑾觐见之后,三人闲话少叙,便一同前往萧雪寝宫了。
蒋蕙接到消息之后便立刻命人准备迎驾以及接待萧衍和慕容瑾。
只是这近十日来,她衣不解带,寸步不移地守在萧雪床前,面容苍白,眼圈发黑,身上的华丽衣裳也有了褶皱,看上去十分憔悴。
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见到慕容瑾就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也顾不上寒暄几句,直接就将萧衍和慕容瑾请进了萧雪的寝宫。
本来公主的寝宫,即便外人皆认为萧衍是萧雪的堂伯,也是不能轻易进入的。
但是如今是非常时期,又有萧懿与蒋蕙在,便没有那么多隶属忌讳了。
不过萧衍与萧懿还是在离床边还有三尺之处停了下来。
慕容瑾与蒋蕙在宫女掀开床帏下靠近,见到了双眼睛闭,脸色惨白的萧雪。
蒋蕙一下坐在了床边,一边将敷在萧雪额上的布巾取下,结果宫女地宫来的新的赶紧布巾给萧雪敷上,一边对慕容瑾说:
“这几日烧退了点,但却反反复复,而且依旧昏迷不醒,我……”
说到这,她突然哽咽了一下,“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劳驾三皇嫂急忙赶路,雪儿病愈之后,我定当亲自到江南给沈老太爷赔罪!”
说着蒋蕙便拉着慕容瑾的手,泪眼婆娑,看得萧懿心有不忍,从他紧绷的脸部线条可看出,他此刻复杂的情绪。
慕容瑾闻言秀眉微蹙,抽出手拍了拍蒋蕙的手背安慰道:
“皇后娘娘言重了!”
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手绢,一边替蒋蕙擦眼泪一边说:
“外祖父后事主要是舅舅和表弟在料理,我与王爷也就是搭把手而已,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头七已过,棺椁也下葬了,不碍事的。”
看到蒋蕙泣不成声,慕容瑾便不由地在心中感慨,从曾经爽朗不拘小节的将军之女,变成了如今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的一国之母,这期间,蒋蕙独自承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委屈?
但随即,慕容瑾又似乎能理解她,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大抵天下的母亲,在孩子面前,都是脆弱而卑微的吧?
她继续拍了拍蒋蕙的肩膀,“你也不必太担忧,我先给雪儿公主号脉。”
蒋蕙闻言便起身给她挪了位置,退后退了一步。
慕容瑾先是替萧雪把了脉,而后又撑开了她的眼皮看了瞳孔,再让宫女将小学的衣裳掀起来查看一番。
这一系列动作,每发生一步,慕容瑾那微蹙的眉头便紧锁一分。
待她收回视线垂眸状似思索时,一旁看着全过程不甘出声的蒋蕙终是忍不住地轻声询问她:
“如何?”
慕容瑾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而三尺之外的萧懿捕捉到了她这个的眼神,便开口对她们说:
“我们到外殿说话吧。”
蒋蕙一怔,看着慕容瑾严肃的神情再次红了眼眶。
四人一同来到外殿,刚一落座,蒋蕙像是在这短短的几步之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冷静地对慕容瑾说:
“三皇嫂,您尽管说,无论如何我都能接受。”
慕容瑾闻言对她笑了笑,蒋蕙在她这个本该是安慰的笑容离看到了担忧,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然后听到慕容瑾说:
“听雪儿公主的大宫女说,她是八日前开始发热的,五日前开始昏迷不醒,对吗?”
蒋蕙点了点头,慕容瑾便接着说:
“昏迷之前,雪儿公主有说过她有头痛,背痛,浑身乏力的症状,而且身上开始出现红斑丘疹……”
说到这,慕容瑾看了旁边萧衍一眼,看到他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随后继续说:
“我刚刚查看了一番,她身上最先出现红疹的地方已经化为脓包,有些已经破裂了,伤口还有血丝……”
每一日,太医来看过之后都会说这些,萧懿与蒋蕙已经听了许多次,不知道慕容瑾为何要与他们再复述一遍。
于是萧懿忍不住打断慕容瑾:
“三皇嫂,这是……”
慕容瑾被打断了也不恼,而是与萧衍对视之后,将视线放在上座萧懿与蒋蕙身上,一字一句地下定论:
“这是典型的天花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