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放虎归山
“一，二，三。”三字刚从吉祥嘴里说出来，那几个小厮一拥而上，只听“砰”一声响，那扇紧闭的屋门应声而开。
此时屋里的情景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二少爷死死掐住六姑爷的脖子，六姑爷一个劲翻着白眼，脸憋的通红，嘴张得大大的努力呼吸着。
“快让开，如果谁敢挡老子的道老子就杀了他！”
“不，不——”六姑爷吓得簌簌发抖，二少爷手上的刀正对着他的脖子，只要稍一用力，那把刀就直接插进六姑爷的咽喉，叫他气绝而亡。
“达儿，快放了六姑爷，你这样会弄出人命来的。”三太太苦苦哀求二少爷，二少爷哪里会听三太太的，只见他回头对站在身后的田方说：
“老田，去牵两匹马过来。”
“二，二哥你要马作甚？”田方一脸狐疑的看着二少爷问他。
二少爷跺了一下脚，恨道：
“把马牵来当然是逃，难道眼睁睁等着官府的人来抓我们吗？”
田方猛打一个激灵，当他们被重重包围的时候吉祥就说四少奶奶已经让人报官了，劝他们出来，田方怪自己糊涂，怎么忘了他们已经成了瓮中之鳖。现在用六姑爷做人质，他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逃跑。
“让开，都给我让开！”田方推开人群跑了出去，吉祥眼明手快，当田方一从屋里跑出来，就一把拧住了他的胳膊，田方见被吉祥抓住了，高喊：
“快放开我，否则二少爷就杀了六姑爷。”
“五姑爷，别跑了，你跑不掉的，四少奶奶已经报官，相信衙役很快就会过来。”吉祥想劝田方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二少爷见田方被吉祥捉住，狰狞着面目，架在六姑爷咽喉处的短刃已经在皮肤上划了一道口子，六姑爷惨叫了起来。
“二哥快住手，你这样会出人命的！”纹茜六姑爷的脖子被划了一道口子，血汩汩的从那里流出来，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潘氏忽然尖叫了起来，原来纹艾受不了刺激昏倒在地。潘氏一边扶纹艾起来，一边骂二少爷不是人养的，到了这个时候居然窝里斗。
冰玉见三太太这么说，不失时机的冷道：
“她说二少爷不是人养的，二少爷还不是她生的，莫非她骂的是自己。”
纹茜分明听见了冰玉的讥讽，但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她忙着救星纹艾。
婧姝见纹艾脸色苍白，当三太太用力掐她的人中时，她仍一点反应都没有。婧姝提醒三太太：
“屋里人多空气污浊，还是赶紧把六姐姐扶到外面去吧。”
潘氏和纹茜不约而同的回头看着婧姝，婧姝见两人全都用怀疑的眼神打量自己。
“冰玉，帮三太太和五姑娘把六姑娘扶到外面来。”说完，婧姝转向绵绵，对她道：
“你去把那边屋里的竹椅拿出来放在外边地上，这样六姐姐就能躺在上面。”
“是，姑娘。”绵绵勉为其难答应婧姝，心不甘情不愿的跑去搬竹椅。
此时冰玉已经来到屋里，她正想动手扶纹艾，不想被三太太阻止了。潘氏生硬的说：
“不劳烦姑娘，姑娘还是好生伺候你们家奶奶吧。”
冰玉愕愣的看了看三太太，心想，这些人还真的不可理喻，四少奶奶好心要救人，她们居然这么冷酷，好像四少奶奶要害人似的。冰玉头也不回，决绝的走到外面，站在婧姝身边气恼着说：
“你的热脸又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婧姝见三太太拒绝自己救治纹艾，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既然你们这么不信任我，那我也不再管你们的事了。因为纹艾忽然昏厥，所以婧姝暂时放下二少爷，等她重新关注二少爷的时候，见二少爷已经骑在马上，正准备扬长而去。
二少爷以六姑爷做人质，即使吉祥他们再想抓拿他，都没有办法动手。此时的二少爷已完全失去理智，只见他通红着双眼，面目狰狞的是阎王殿的小鬼。而被他一把勒住脖子的六姑爷已浑身是血，只要六姑爷稍微挣扎一下或者吉祥他们稍微靠近一点，二少爷手上的短刃就像没长眼似的朝六姑爷身上戳去。
“四少奶奶，二少爷和五姑爷想逃！”吉祥一脸紧张的对婧姝说。
婧姝看着血人似的六姑爷，皱起了眉头，如果想抓二少爷也是容易的，只要底下的人蜂拥而上就行了，这么多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人。问题是二少爷把六姑爷当人质，只要有人想抓他，他就会继续疯狂的伤害六姑爷。婧姝实在不想看到六姑爷惨死在二少爷手上，她对吉祥说：
“放他走。”
“可是，可是，这，这——”吉祥变得焦躁不安，无论从感情上还是心理上吉祥都不想放走二少爷。二少爷恶贯满盈，不但放火烧了库房，还害死大少爷，为了抓他，大家彻夜不眠，为的是防止他脱逃。眼看就要抓住他了，但四少奶奶却说放他走，吉祥觉得无法接受，他呆站着，迟迟不肯发号司令说放二少爷走。
底下的人都听吉祥的，见吉祥犹豫着不出声，就把骑在马上的二少爷团团围了起来。
婧姝见状觉得如果那些人阻挡了二少爷的去路的话，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二少爷肯定还会做出伤害六姑爷的事，此时的六姑爷已经奄奄一息，衣衫上都是血，婧姝实在不想看见六姑爷死在二少爷手上。
她朝底下的人高喊了起来：
“大家让开一条路，让他走。”
众人见四少奶奶这么说，全都回过头看着她。婧姝见人们的眼神充满期待，她何尝不理解这些人，他们辛苦守了一夜，为的生擒害死大少爷的元凶，二少爷凶残任性，只要下人稍有不对就拳脚相向，底下的人先前敢怒不敢言，是因为他是束府二少爷，自从被大太太撵到庄子上之后，二少爷不但不知悔改，竟比先前还要坏。人们早就受够了这位胡作非为的二少爷的折磨，又见他放火烧家里的库房，带着来喜等人偷家里的东西，害死自己的亲兄长，但凡有点血性的人都不会放他走。
“快给大爷让开，否则我就杀了他！”二少爷的喊叫已经变得歇斯底里，见人们把他团团围在中间，阴冷的一笑，拿着短刃的手举了起来，正想伤害六姑爷，婧姝提高音量，威严的说：
“全都让开，让他走！”说完，转向吉祥，大声道：
“吉祥，你给我好好盯着，要是谁敢阻拦二少爷，你就把那个人揪出来，我要罚他。”
吉祥一向都很听婧姝的话，知道四少奶奶放走二少爷百般不愿意，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二少爷手上有六姑爷作为人质，六姑爷的样子很凄惨，浑身是血，如果再不救他的话，恐怕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吉祥清了清喉咙，对底下的人说：
“听四少奶奶的，放他走。”
人群响起一阵骚动，人们强压怒气，缓缓的退了下去，留出一条道让骑在马上的二少爷过。
“哼！”二少爷带着蔑视的表情看了看底下那些一脸愠怒的人，他仍旧不肯放了六姑爷，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脱险，一旦感觉自己安全了，不需要六姑爷做人质了，他自然会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六姑爷从马上扔下来。
“给我记住，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会再放一把更大的火，把你们这些混蛋王八羔子统统烧死！”二少爷回头怒视着众人，那双暴突在外的眼睛显得特别凶狠。
婧姝觉得二少爷已完全失去理智，如果让他留下肯定会做出更凶残的事，望着纵马狂奔的二少爷以及跟在身后的五姑爷，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婧姝的心头，她想，他们这一去，会不会是放虎归山？穷凶极恶的二少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他回过头来继续残害亲人，这该怎么办？就在二少爷和五姑爷绝尘而去的时候，婧姝脑子里想了这些问题。
做尽坏事的人逃跑了，他是在重重围堵之下跑的，这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觉得十分懊丧。他们痛恨二少爷因为他们都觉得二少爷不是好东西，像这种没有人性的人应该把他抓住，扭送到官府，让他受牢狱之苦。
四少奶奶为保护六姑爷放走二少爷和五姑爷，让人们觉得很不安，要是二少爷回过头来继续做戕害亲人的事怎么办。人们担心的和婧姝一样，每一个人都心问口，口问心，二少爷如果打回马枪怎么办？
为了预防二少爷的反击，人们自发组织起来，三人一组，五人一群，日夜坚守在各处要害。
尽管府上出了很多不幸的事情，但因为束府一直都宽待下人，所以关键时候人们愿意跟主子同甘苦共患难，一个个发誓说，要帮大太太重振家业。
大少爷死了，二少爷身背人命案逃跑了，三少爷，四少爷下落不明，五少爷尚未成年，束府就像风雨飘渺中的鸟巢，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此时不和谐的小道消息也出来了，说府上阴气重，所以才会连遭劫难，如果想消灾避祸，最好的办法是搬出去住。
但如果搬出去住的话，得另置一处宅子，况且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要搬家绝非易事，就算日夜不停的搬至少也要搬三天。
大少爷的葬礼在一片哀伤的气氛中举行，前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少，真是应了一句话，人一走茶就凉，以前老爷在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这么多人，自从老爷死了之后，到束府来打秋风的人越来越少。
朱氏老年经历丧子之痛，她勉强撑到大少爷的丧礼办完，就再也支撑不住了，一病不起。
离大少爷过世已经第十天了，替大少爷做头七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她就是曾经的大少奶奶。
朱氏听说大少奶奶来了，让下人们把这个不详之人打出去。大少奶奶说她没有别的乞求，只要让她在大少爷跟前磕个头就走。然而大太太没有答应大少奶奶的乞求，发下狠话说，如果谁敢放她进来的话，她就打断谁的腿。如此一来就没有人敢放大少奶奶进来，大少奶奶见实在进不去，就跪在门口磕了几个头，又站在那里呜咽了好一阵子才走。
自从大太太病倒之后，里里外外的事都要婧姝管，婧姝实在忙不过来，就让彩新和小荣帮她料理家务，这样她就可以集中精力管铺子里的事。
铺子里的生意大不如前，原因是高员外在城里城外一下子开了十家铺子，他们铺子里卖跟束府的铺子一模一样的东西，价格又比束府便宜，这样客人就都被他们抢光了。
谁都知道高员外后面有张巡抚撑腰，因此婧姝他们只能忍气吞声，惨淡经营着祖上留下来的生意。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婧姝发现辞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有伙计也有掌柜，以伙计居多，掌柜总共辞了三个。当这些人向婧姝辞工的时候都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一开始婧姝也没有怀疑，因为这几个人不是苏州本地人，他们的家都在外地，说不定家里真的有事呢。可是后来婧姝就发现古怪了，凡是辞工的人都说家里有事，连住在附近的也说家里有事。事后婧姝才知这些辞掉的人根本不是家里有事，而是被高员外花重金请去了。
一下子走了好几个伙计，再加上生意越来越萧条，婧姝决定关掉几间地处偏僻的铺子，不过这个主张必须得到大太太的同意才行。
“四少奶奶，你是现在就去见大太太呢，还是等大太太午睡之后再去？”冰玉问婧姝。
“我想等大娘午睡过后再去。听说她晚上老失眠，待会去的时候别忘记把宁心静气丸带上。”
冰玉打开专门盛宁心静气丸的楠木锦匣看了看，苦笑着说：
“四少奶奶，已经吃完了。”
婧姝看了一眼冰玉捧在手上的匣子，笑道：
“我糊涂了，居然忘了丸药已经吃完了，还想着要给大娘送去呢，只有等以后再做了，不过做这个很费时间，我娘家到有，不过派谁去拿呢。”
绵绵道：
“可以让谷大回去拿。”
“谷大跟四姑爷到邻县进颜料去了。”冰玉道。
绵绵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说：
“我的脑子越来越不行了，连这都忘了。”言毕，绵绵话锋一转，一脸忧色的对婧姝说：
“姑娘，听说那些颜料商也跟我们作对是不是？”
婧姝轻轻叹息了一声，道：
“不知姑爷这次能不能顺利买到颜料，我想那些颜料商都已经受了高员外的贿赂，把价钱抬高了不止一倍，只有少数几个老成的没有抬高价钱，不过光从这几个颜料商那里进货远远不够。”说到这里，婧姝无奈的直摇头。
“那个高员外实在太坏了，见我们家没落了，就下死劲往下踩，先是诱走我们的伙计，接着又企图断我们的货源。”绵绵愤愤不平的说。
主仆三个说着话，不觉已是未正时分，三个人估摸着大太太这个时候该醒了，于是一起来到朱氏屋里。
婧姝她们到的时候丽珠也在。一踏进屋子，婧姝就觉得今天的气氛有点异样，丽珠似乎刚哭过，见了婧姝一声不响起身就走了。
朱氏定定的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芷青跟她说四少奶奶来了之后，朱氏淡淡的说了一句：
“问她有什么事，如果不是紧要的事让她先回去，我很累，想歇着。”
芷青跟婧姝的关系不错，她觉得既然四少奶奶来了，就不能让她白跑一趟。就对朱氏说：
“四少奶奶带着冰玉和绵绵一起来的，若不是要紧的事，怎么会主仆三个一起来？”
朱氏闭了闭眼睛，对芷青说：
“你替我更衣。”
“是，太太。”
待芷青扶着朱氏出来的时候，婧姝发现大太太的气色比先前好了点儿，不过今天似乎有点奇怪，因为婧姝在大太太脸上发现了从前从来没有过的忧郁。
“大娘。”
朱氏见婧姝这个时候来，知道肯定是等她午睡起来之后再来的，芷青说的对，如果不是紧要的事，婧姝不必这么急着来找她。
“我听说四姑爷和谷大到邻县买颜料去了，不知道两人能否顺利买到颜料，那些颜料商都不是东西，我们一直在他们那里进货，没想到会被高员外收买，把价钱抬高到原来的几倍，哼哼，真真应了一句话，墙倒众人推。”朱氏冷笑着说。
婧姝不知大娘从什么地方得知颜料商受高员外贿赂，抬高价钱的事，反正自己从来没有在大娘跟前透露过半句，可能大娘无意中听说的，又或者——，想到这里，婧姝忽然回忆起刚才丽珠的样子，丽珠今天的样子跟平时大为不同，照绵绵的话说像蔫白菜似的。莫非是丽珠告诉大娘的，婧姝心里如此猜测。
此时芷青正好过来上茶。
“四少奶奶喝茶。”
“多谢芷青姐姐。”对府上几个年长自己的丫鬟，婧姝有的时候会以姐姐相称。
婧姝待人总是这么有礼，难怪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她，再加上她脾气温和，遇事沉着冷静，在束府婧姝已经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这是朱氏最感欣慰的地方，她的眼光不错，没有看错人，婧姝没令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