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满次话真
满次的为人果真十分豪爽,第一次见婧姝就已经把她当朋友看待,这让婧姝觉得很意外。
“多谢满次公子抬举,婧姝只不过是一介女流,跟满次公子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既然满次公子把婧姝认作朋友,婧姝除了感激之外没有什么好报答满次公子的,还请满次公子不要见外。”婧姝道。
满次多嘎看着婧姝,赞许的点着头,说:
“老束的眼力界果然不差,你真的是一个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的女子,可惜老束不知道珍惜你,听信谗言,舍得抛下你离家远行,我已派人多方打听,但老束好像人间蒸发那样,居然连一点音讯都没有,所以我想,他会不会去了塞外,如果他人在塞外的话就很难打听到他的下落。”
婧姝愕愣的看着满次,惊道:
“他去了塞外?”
满次无奈的直摇头:
“如果不是去了塞外,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派出去那么多人找他,还是没有他的音讯。”
“满次公子对朋友的情谊实在令人感佩,婧姝在这里谢过满次公子。”说完,婧姝站起来,朝满次道了个万福。
满次见婧姝拜他,只想扶她起来,忘了礼数,搀住婧姝的手臂,说:
“你别拜我,被你这么一拜我心里更难受了。”
“满次公子。”莫忠海见满次多嘎居然哽咽了起来。
婧姝惊讶的看着满次多嘎,见他转过身,背对着自己,擦了擦眼角的泪,等他转过身面向婧姝的时候,强颜欢笑着对婧姝说:
“有一件事憋在我心里很久了,如果我不对你说的话,实在憋得难受。”
“满次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言,就算说错了婧姝也不会怪罪你。”
莫忠海见满次多嘎居然有话要对四少奶奶说,满脸狐疑。
满次坐了下来,轻叹了口气,幽幽的说:
“四姑爷不是外人,所以我不怕四姑爷知道。我的话还要从头说起,不知四少奶奶还记得去年七夕节的事吗?”
婧姝愕愣的看着满次,呢喃道:
“七夕节?”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婧姝怎么会不记得,她认识了星遥也认识了星远。这两个人会在她生命的长河里荡起这么多涟漪是她始料未及的。
满次对婧姝说:
“其实那个时候你已经被皇太后选作义女,太后想让你嫁去蒙古和亲。”
婧姝瞪着惊讶的眼睛看着满次,满次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星遥在酒楼窗口一眼看上你,知道你即将被太后选作义女做和亲的牺牲品,星遥就说要娶你。”
婧姝没想到自己差点去蒙古和亲,星遥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这些,现在回想起来,婧姝才总算弄明白一些事情。先前她一直在想自己的婚事怎么会办的这么仓促,原来这里面有原因的。爹肯定一早就知道和亲的事情,所以才会这么急着把自己嫁给星遥,他们翁婿两个想瞒自己到什么时候,如果不是今天满次对她和盘托出,她仍旧还蒙在鼓里。
“多谢满次公子告诉我这些,如此我心里的疑问就找到答案了。”婧姝幽幽的说。
“我跟你说这些是不想你恨星遥,其实他也是有苦衷的。”满次道。
婧姝默默点了点头,强笑着对满次说:
“我终于理解星遥的一片苦心了,先前我还一直误解他,看来是我的错。”
满次见婧姝责备自己,赶紧说:
“不,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你没有错,因为从始至终你什么都不知道,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如果你把所有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的话,我会不安的。”
婧姝淡淡的笑了笑,对满次说:
“过去的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你告诉我这些我对你只有感激之情,否则我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满次见婧姝这样说才放下心来,他呵呵笑了笑,对婧姝道:
“这个秘密一直压在我心上,可憋闷死我了,自从老束走了之后,我一直想找机会对四少奶奶说,但苦于一直没有机会,今天见到四少奶奶我实在忍不住了,一定要告诉你真相。”
婧姝温婉的笑了笑,对满次多嘎说:
“满次公子乃性情中人,其实我对星遥已经没有成见,既然满次公子在我面前这么坦诚,我也没有必要对你遮遮掩掩,老实说一开始我对星遥的确存有偏见,觉得他没个正经,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星遥心地善良,对人体贴,是个好人,可惜就在我对星遥的看法发生转变的时候,他却离家出家了。”说到这里,婧姝黯然的低下了头。
满次见婧姝强忍着泪,上前安慰她:
“你别急,我已经派了很多人出去探听老束的下落了,就在前天,我派了三个人到塞外去打听,所以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有老束的消息,你还要放宽些。”
婧姝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对满次多嘎说:
“多谢满次公子,要不是满次公子婧姝已经乱了方寸,像只无头苍蝇似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满次见婧姝又谢他,不好意思的伸手挠了挠头,笑道:
“不是跟你说别跟我客气吗,你怎么又跟我客气起来。”
婧姝正想说什么,站在边上的莫忠海说:
“四爷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连我都羡慕四爷有你这么好的一位朋友。”
“嗨——”满次大咧咧的嗨了一句,道:
“你怎么也跟我客道起来,我跟老束十几年的交情怎么可能因为他的失踪不见而断了呢,老束在的时候我就一直对他说,我们要做一辈子兄弟,尽管现在老束下落不明,但我还是无时无刻不在念想他,我的心情跟你们一样,希望老束快点回来,更希望他在外面平平安安,不要出什么事。”说到这里满次多嘎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婧姝自从听说和亲的事情之后,面上尽管看不出什么,仍旧那么温婉大方,端庄得体,但心里已经难受得什么似的。她看了看窗外,对满次说:
“天色不早了,满次公子婧姝告辞。”
“你看我这个人,这么晚了居然还不肯放四少奶奶回去,外面这么冷,是该早点回去,四少奶奶,我送你下楼。”
满次热情的要送婧姝下楼,婧姝恐怕被人看见,对满次说,她还是像来的时候那样有婢女和小厮相随着下楼,满次懂婧姝的用意,不再强求,关照了木头几句,无非就是让他好生服侍四少奶奶之类的话。
来君来客栈见满次多嘎的时候,婧姝忐忑不安,因为她不知道满次会不会答应她的求情,没想到回去的时候婧姝更加忐忑,原来星遥娶她背后还隐藏着一个秘密,她险些成为和亲的牺牲品,如果不是星遥娶她,她现在已经是塞外某一个藩王的王妃。人的命运原来这么脆弱,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坐马车回去的时候,冰玉见四少奶奶沉默着一言不发,有点担心。
此时只见莫忠海哀叹着说:
“没想到四爷是有苦衷的,哎——”说完,莫忠海长长的叹了口气。
冰玉不想四少奶奶难堪,小声提醒莫忠海:
“四姑爷,你别再说了。”
莫忠海诧异的看着冰玉,冰玉朝边上的婧姝努了努嘴,莫忠海自知造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吞吐着说:
“我,我,说错话了——”
婧姝两眼发直,怔怔的看着一个地方,此时冰玉和莫忠海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婧姝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什么都不敢想,生怕自己会受不了。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在没有人的屋子里待一会儿,让自己的心平静。
很快马车在束府门口停了下来,莫忠海第一个下车,冰玉接着下车,等冰玉下去之后,一只手撩着马车的门帘,对婧姝说:
“四少奶奶,下来吧,我们到了。”
直到冰玉叫她,婧姝才缓过来,她不用冰玉扶,自己下了车。
冰玉见四少奶奶走的很快,赶紧跟上她的步伐。
莫忠海望着黑暗中婧姝离去的背影,叹息着摇了摇头,莫忠海心里也不好受,特别是当他知道婧姝险些成为和亲的牺牲品时。如果彩靳知道后不知会作何感想,还是不要告诉彩靳为好,她这个人胆小怕事,又天生敏感,若她知道了肯定会胡思乱想,到时候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到不如什么都不告诉她的好。
“四少奶奶,走慢点,小心脚下。”冰玉觉得自己已经走的很快了,然而仍跟不上四少奶奶急促的步履,她生怕黑灯瞎火的四少奶奶会摔着,心里着急,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就在这个时候冰玉见走在前面的四少奶奶趔趄了一下。
“四少奶奶!”冰玉小跑着上前,一把扶住婧姝。
“你没事吧,有没有崴到脚?”
婧姝绵软无力的靠在冰玉身上,急促的喘息着,她觉得心口憋闷的很,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在上面似的,婧姝努力呼吸,但还是发现不行,她很想叫出来,可又不敢,生怕吵醒已经熟睡的人们。
“四少奶奶。”冰玉哽咽着,依偎着婧姝,扶她在回廊的栏杆上坐下。
星辰辉映下,冰玉见四少奶奶双颊绯红,就像在上面涂了两片胭脂似的,她上去握着婧姝的手,柔声对她说: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老实说听到那个事情我心里也不好受,我跟你是一样的,我们都盼着四爷早点回来,就算他不回来也希望他在外面平安无事,满次公子是个好人,他已经派人去找四爷了,相信凭满次公子的本事一定可以找到四爷。四少奶奶不要太过担忧,吉人自有天相,四爷才只有五岁的时候,老太太就把他的生辰八字混在小厮丫鬟里面拿出去给测字的看,测字的一下就拣出四爷的牌子,说,这是大富大贵的命格,跟别个炯然不同,肯定是府上的公子。”
说到这里,冰玉见婧姝微微点了点头,冰玉发现四少奶奶的手冰凉,而双颊却绯红着,生怕她病了,伸手放在她额头上,见体温正常这才放心。
“四少奶奶,我们家去吧,虽说已经开了春,但今天晚上特别冷,小心感染风寒。”说完,冰玉扶婧姝起来。
婧姝轻轻推开冰玉,说:
“我想一个人坐这静一静,你觉得冷,你先回去吧。家里太逼仄,我怕我会憋出病来,还是外面地方大,又没有屋檐盖着,四堵墙围着,坐在外面觉得心胸开阔多了。”言毕,婧姝闭上眼睛,她要充分感受一下寂静的深夜给人带来的足以涤荡灵魂的安详之美。
“四少奶奶——”
冰玉刚要开口,婧姝就打断了她:
“你别说话,我只想一个人坐着静一静,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跟婧姝这么久,冰玉已经完全了解婧姝的性子,她是一个好静不好动,且可以自己想明白问题的人。有的时候她发现婧姝一个人静静的坐着,脸上的神情很安详,远远看去就像画上的人似的,每当婧姝这样,冰玉就会走开,留婧姝一个人在那里待着。等过了会儿,婧姝就会走过来跟她们有说有笑。大太太最了解四少奶奶,她常说,婧姝不但模样生的好,性子也好,不但性子好,脑子更好,不但脑子好,为人处世更叫人敬佩,这样的人实在难得。
就在这个时候冰玉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猛的回头,撞着胆子说:
“谁,什么人?”
“冰玉姐姐是我。”绵绵提着一盏风灯走了过来,她在家里等姑娘和冰玉回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正觉得不耐烦,想,与其在家里坐等,不如一路候出去,说不定还能候到她们呢,都已经戊时三刻了,大半夜的难道还不回来吗,莫非路上出了什么事。如果出了事的话,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能央大太太派人出去找她们回来。
冰玉见不远处亮着灯火,绵绵从光影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冰玉见是绵绵,喜出望外。
此时绵绵已经走到冰玉跟前:
“都这么晚了我见你们还没有回来,就出来候你们,没想到你们两个坐在这里说体己话,连家都不回,害我好等。”
“既然你来了,我们回家吧。”婧姝起身拿了绵绵手上的风灯,说:
“我们走吧。”
“四少奶奶,我来提灯。”
“我提着也是一样。”说完,婧姝回头问绵绵:
“现在什么时辰,都快子夜了吧?”
绵绵道:
“我出来的时候看过自鸣钟,已经戊时三刻了。”
“我们快回去吧,等洗漱睡下差不多已经子时了。”
冰玉跟绵绵走在后面,婧姝一个人提着风灯走在前头。不知为何,今天晚上的风特别大,从回廊那边穿过去的时候发出吼吼的声音,像一个喉咙不舒服的人在那边努力喘气。
一路回家,绵绵发现姑娘似乎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来究竟异样在什么地方,绵绵也是一个细腻敏感的姑娘,况且从小跟随婧姝,对婧姝的性子十分了解,只要姑娘沉默着不说话,就说明心里有事。
等到了家之后,绵绵始终不敢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她见姑娘一言不发,洗漱完了之后就熄灯睡下了。自从四爷走了之后,三个人睡一间房,冰玉和绵绵睡在矮榻上,婧姝一个人睡大床。
冰玉放下帐幔,问婧姝:
“四少奶奶,灯放在桌子上还是放在灯柱上?”
婧姝翻了个身,面朝里睡着,说:
“把它熄了吧。”
冰玉看了看手上的灯,道:
“是。”言毕,她已经吹熄了火焰。
这一夜都睡的不踏实,冰玉不敢睡,是因为担心四少奶奶,婧姝睡不着,是因为满次多嘎告诉她的事情实在太突然,原来星遥娶她是有缘故的,如此看来星遥竟是英雄救美?他那样做难道仅仅是为了不想让我成为和亲的牺牲品吗?还是他真心喜欢我,不想我嫁给塞外的某一个藩王做王妃?
如果他真心喜欢我,可又为什么要抛下我,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受尽煎熬。我腹中的孩子是怎么没有的,他难道不知道?我已经失去孩儿了,他怎么狠得下心弃我而去,我是多么想得到他的安慰,可是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对我说,对我好冷。当他决绝的转身离开的时候,我觉得他那么得意,那么高兴,他终于惩罚了我这个对他不忠的妻子,他的气消了。
想到这里,婧好轻轻叹了口气,她又翻了一个身,此时矮榻上的冰玉和绵绵都没有睡下,两人在心里默默数着婧姝翻身的次数,这已经是第五次翻身了。
两个丫头都是忠心的,她们见婧姝辗转难眠,都提着心,吊着胆,不肯睡下,生怕婧姝会有什么闪失。
冰玉心里清楚四少奶奶为什么会这样,绵绵还什么都不知道,可这个时候又不方便问冰玉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挨到天亮再问。
这一夜似乎显得特别漫长,等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冰玉和绵绵两个熬了一夜实在熬不住,直到天光大亮,两个人才睡着。
冰玉恍惚之间发现眼前亮亮的,她睡的迷迷糊糊,觉得困倦的很,还想睡。猛的冰玉睁开眼睛,她见床上的帐幔已经挽了起来,被子叠的整整齐齐,而四少奶奶早已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睡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