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画堂春梦2018-11-20 02:255,478

  婧姝来到林氏屋里,碧莲也在,婧姝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长贵家的从那边过去,不知道长贵家的有没有看见婧姝和筝儿主仆两个,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在擦眼泪,低着头,用手上的绢子揩着眼角。

  “贵嬷嬷好大的架子,见了四少奶奶也连声招呼都不打。”筝儿带着不满的语气说。

  婧姝道:

  “你没看见她像是在哭的样子吗?”

  筝儿笑道:

  “她得了瀮烟这个乖侄媳妇,怎么还会哭,我看准是眼睛里进了沙子在揉眼睛。”

  “瀮烟嫁了个不着调的丈夫,后悔的什么似的,几次对张根家的说她不想活了。”

  筝儿吃惊的说:

  “是吗,瀮烟姐姐真可怜,有道是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

  此时两个已经来到林氏屋里,今天的情景似乎有点异样,底下鸦雀无声,平时那些调皮的小丫头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朝她们看去,见她们脸上都有哀伤的神色,有几个甚至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你们这是怎么了?”筝儿问底下的丫头们。

  其中一个跟筝儿差不多高矮的小丫头上前,朝婧姝福了福,哽咽道:

  “回四少奶奶,瀮烟姐姐,没了,呜呜呜——”说完,小丫头呜咽了起来。

  婧姝和筝儿全都吃一惊,筝儿更是不敢相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没了?”

  小丫头边哭边说:

  “刚才贵嬷嬷跑来跟太太说,昨天晚上瀮烟一夜没有回来,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吊死在村口的一棵树上,瀮烟姐姐死的好冤,她那个男人动不动就打她,她实在受不了才会寻短见的。我们几个见她平时对我们不薄,她现在没了,我们几个都觉得难受,呜呜呜——”说完小丫头又哭了。

  “你别哭,人死不能复生,这是瀮烟的命,你就算再哭,也于事无补。”筝儿劝小丫头。

  听到瀮烟的死讯,婧姝心里很不好受,一条鲜红的生命就这样没了。这是继朵云、四儿之后,府上死的第三个丫头。婧姝心情沉重,慢慢朝林氏屋里走去。朵云死的也奇,不像自尽也不像被人所害,年轻轻的一个姑娘就那样没了,后来还有无辜枉死的四儿,现在是瀮烟,这些丫头原本都应该有美好的人生,可惜就这样没了,真叫人心疼啊。

  “娘。”婧姝来到屋里的时候,林氏正在和碧莲说话,婧姝见两个人都像刚哭过的样子。

  “四少奶奶。”碧莲给婧姝请安。

  婧姝见桌子上放着几样精致的小菜,她发现这些菜一下都没有被动过,就知道婆婆还没有吃饭。

  “你来了,坐。”这是自从星遥出走之后林氏第一次跟婧姝说话。

  婧姝在林氏边上坐了下来,笑道:

  “娘还没有吃饭呢,饭菜都凉了,还是先吃饭吧。”

  林氏道:

  “我吃不下,瀮烟死了你知道吗?”

  “刚才走到门口的时候,见几个小丫头在哭,一问之下才知道瀮烟昨天没了。”

  “哎——”林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

  “这丫头跟了我十几年,我对她像对自己的女儿似的,现在没了,我这心里真难受的紧。”说着,林氏的眼泪下来了。

  “娘还要放宽些,那是瀮烟的命,怨不得别人。”婧姝如此安慰林氏。

  碧莲替林氏揉着胸口,说:

  “太太想开点,四少奶奶说的对,这都是命中注定的,谁都没有未仆先知的本事,若早就知道瀮烟会是这样,别说太太,就算我们也不会让瀮烟嫁个那个混球。不是我说,贵嬷嬷也真是的,自个的侄儿这样,还硬要瀮烟嫁给他,说得难听点她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碧莲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婧姝不停朝她使眼色,因为贵嬷嬷是林氏的陪房,林氏当然不想别人说贵嬷嬷的不是,碧莲也不是有意为之,不过一时之气罢了。

  “这跟贵嬷嬷无关,她怎么知道瀮烟会这么刚烈,夫妻吵架是常有的,若个个都像瀮烟那样,这日子到底还要不要过。”婧姝这么说是想安慰林氏,因为婧姝知道在林氏心里贵嬷嬷的地位要比瀮烟高。

  碧莲还不能理解婧姝的做法,她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婧姝,心想,没想到她也偏心的时候,只是不知道贵嬷嬷给她吃了什么药,她要厚此薄彼,在这件事里头受害者明明是瀮烟,她为何不替瀮烟鸣冤叫屈,而要替贵嬷嬷正名?

  就在碧莲觉得疑惑的时候,彩新、彩靳还有碧荷走了进来,她们也是听说瀮烟的不幸遭遇后来的。

  想起瀮烟的好,几个人都忍不住掉泪。彩新脾气耿直,有点像林氏,她要去替瀮烟打抱不平:

  “不看僧面看佛面,瀮烟可是娘的丫鬟,我先前还不相信他们会这样地她,没想到那都是些没脸的,我是到现在才知道贵嬷嬷的侄子原来是个浪荡子,斗鸡走狗,吃喝玩乐无所不为,在家里更是时常大骂瀮烟,父母非但不劝,还护在里头,要是瀮烟说了他几句,他父母就说,娶的媳妇比老子娘还要厉害,这样还得了,现在辖制丈夫,过不了多久就该辖制我们了。真是慈母多败儿,瀮烟夹在一对糊涂爹娘和不争气的丈夫中间,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早知道瀮烟嫁人之后的下场会是这样,当初我就不应该放她出去,她原先也不想嫁的,是我撺掇她嫁人的。”林氏此时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怂恿瀮烟嫁人。

  婧姝她们见娘这么自责,赶紧安慰她,林氏在女儿和媳妇的安慰下,才好了点,也肯吃饭了,不过只吃了一小碗粥。

  姑嫂几个在林氏屋里吃了饭,略坐了一会儿,知道林氏要午睡,就都走了,唯独留碧莲下来服侍林氏。

  婧姝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去看彩新的女儿了,来到彩新屋里。

  彩新的女儿长的越来越像父亲,不过这样的话谁都不敢说,怕彩新难受。

  “几日不见,她又长大了,也长胖了,抱在手上都感觉到分量了。”婧姝抱着外甥女道。

  “她呀,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能不长肉吗。”彩新从婧姝手里抱过婴儿,准备给她喂奶。

  “哎——”就在这个时候彩靳忽然唉声叹气起来。

  彩靳边奶孩子,边问她:

  “妹妹这几天怎么了,干嘛老叹气?”

  彩靳对碧荷说:

  “你先下去。”

  “是,四姑娘。”碧荷退了下去。

  婧姝觉得彩靳有事对她们说,只见她开口道:

  “三少奶奶也太不像样了,过门都已经有五六天了,只给娘请过一次安,娘对我抱怨,说,何苦娶她回来,眼里根本就没有人,我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她从来不到我这里来,这是为何?难道她还想辖制我?我娶的是儿媳妇,不是婆婆。她是瞧不起我们吗,这就很不通,怎么说我们也是苏州一等一的大户,她做我们家的儿媳妇,什么时候委屈她了。她带六十四抬嫁妆过来,四少奶奶也带六十四抬嫁妆过来,四少奶奶就不像她这样,两只眼睛长在额头上,我这是自找的,居然给儿子娶一个活宝过来。”

  彩靳的话就是林氏的话,婧姝见婆婆拿自己和三少奶奶比,还说自己比三少奶奶好,觉得很安慰。

  彩新轻拍着怀里的婴儿,冷道:

  “妹妹还不知道呢,她在屋里作威作福,非要给丫鬟们做规矩不可,底下的人稍有不慎,非打即骂,你看,现在她屋里的丫鬟们还出来吗,没有她的允许是不能跨出门口半步的。大房、三房那边几个算厉害了吧,也没她这么狠。”

  彩靳又叹气,彩新劝她想开点,眼不见为净,她爱闹就让她去闹,只要不妨碍到她们就行,若妨碍到她们或者娘,彩新说她一定会给她点颜色看看,只要她敢在她们面前或者娘面前耍小姐脾气,彩新就给她厉害瞧。

  婧姝觉得凭彩新的性子会那样做,彩新不像彩靳这么软弱。孙百合若敢跟彩新叫板,彩新是不会依她的。

  从彩新屋里回来,婧姝顺道送彩靳回家。彩靳对婧姝说,三爷已经去见过杨飞了,他病了,三爷请了一个大夫给他瞧病,正在慢慢康复之中。杨飞现在身无分文,原先拿了官中的钱准备和几个山西人一起到柳州去做木材生意,没想到被人骗光了身上的钱,弄得一贫如洗,差点露宿街头。

  “我看三姐姐的样子是不准备让他回来的,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三姐姐不比别人,她的性子很倔强。”婧姝在彩靳面前是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的,因为她知道彩靳十分老实。

  “是呀,姐姐就是太倔了,别说劝她让姐夫回来,就算上次我在面前无意中说了一句,孩子长得越来越像父亲,还被她说了一顿,所以如果想让她重新接受姐夫的话,简直是妄想。”说完,彩靳对婧姝苦笑了笑。

  婧姝道:

  “三姐姐就是这样的脾气,我看等事情冷却下来再说,既然三姐夫想回来那就说明他知道自己错了,翻了这么大的一个跟斗难道还不知错吗?所以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最后总会回到家里来,因为只有家才是最好的。”婧姝在说这些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远遁他乡的星遥。

  彩靳一向都很善解人意,她见婧姝的眼睛湿润了,知道她在想星遥,柔声道:

  “你也要想开些,既然四弟忍心抛下你,你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他都没有顾过你的死活。”

  婧姝见边上没有人,同时又把彩靳认作知己,就哽咽着对她说:

  “四姐姐有所不知,我只不过在人前强颜欢笑而已,背着人我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他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连只字片语都没有给我留下,我实在不知道他对我是个什么态度?他不喜欢我,不爱我,还是根本就不想看见我。娘先前那样对我,我一点都不怪罪,因为星遥是她最爱的孩子,身为母亲她怎能不心疼,只是不知为何,这几天我晚上老梦见他,他在梦里不对我说话,也不看我,样子冷冰冰的。可是就在做晚上我忽然梦见——”说到这里,婧姝掩面哭了起来。

  彩靳忙劝她:

  “你快别哭,你做梦梦到他,那是因为你太紧张他,总是想着他,所以才会这样,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彩靳拿绢子替婧姝擦着眼泪。

  婧姝也只敢在彩靳面前哭哭啼啼,虽然冰玉、绵绵、筝儿她们对她都极好,但她不想在这几个丫头面前哭,只有面对彩靳,婧姝才会释放自己的感情。

  “昨天晚上我居然梦见他对我说,他已经被仇人杀死了,我吓了一跳,跟他说你别吓我,他让我看他的肚子,他的肚子上都是血,上面还插了一把匕首,看到这么多血,我吓得叫了起来,接着就被冰玉摇醒了,冰玉说,四少奶奶你做噩梦了。醒了之后,我还感觉刚才做的梦像真的一样,所以我现在真的很担心他已经——”说到这里,婧姝又哽咽了起来。

  彩靳又劝她,婧姝才止住不哭。

  “四弟虽然顽皮,但是他从来不会跟人结仇,更不可能被仇家所杀,还是那句话,你太紧张了,所以才会做这种奇怪的梦。四少奶奶,放宽些,说不定他在外面玩累了,就回来了。”彩靳嘴上尽管这么说,但心里却很清楚,四弟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人都说夫妻连心,既然四少奶奶会做这么凶险的梦,莫非四弟真的出了什么事?

  彩靳觉得要到观音菩萨面前去烧几炷香,希望菩萨保佑四弟平安无事。

  婧姝回到家里的时候,绵绵正在发火。原来刚才闻樱来问她们借十两纹银,绵绵回她,家里没有钱借给她,闻樱就冷冷的说,是你们家四少奶奶说的,大家都是自己人,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说的这么好听,问你们借区区十两纹银都不肯,不知是何道理,如此看来你们家四少奶奶也是说一套做一套,为人奸猾的很。

  绵绵岂容闻樱侮辱婧姝,当场就跟闻樱闹了起来,闻樱也不是好惹的,绵绵怎么骂她,她就怎么骂绵绵,两个人闹翻了,闻樱气急败坏的跑了回去。

  过不不多会儿,闻樱又跑了来,这次她要借的是一个花瓶。绵绵知道她无理取闹,死抱着花瓶不肯放,闻樱就上来抢,说,是你们家四少奶奶自己说的,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现在又不是问你们要,只不过问你们借你们居然也不依,看来你们家四少奶奶是一个虚伪之人。

  绵绵忍无可忍,踢了闻樱一脚,闻樱本来就长得瘦弱,被绵绵一踢,摔在地上,这下可好了,她索性躺在地下嚎哭起来,边哭边骂人:

  “一家子都是骗子,说一套做一套,你们家四少奶奶不是经常说一家人何必斤斤计较,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凡我屋里有的东西你们都可以拿去,这是你们家四少奶奶亲口说的,而且还不止说了一遍。”

  绵绵恨得直咬牙,对躺在地下做死做活的闻樱说:

  “没脸的东西,拐着弯子骂四少奶奶,你以为我听不懂你在骂她。”

  闻樱是个会做的,有人看不过去就想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哪知闻樱非但不肯,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旁边的一根柱子嚎啕起来。

  “是四少奶奶自己说的,我的就是你的,要你这个做下人的啰嗦些什么,你只管把东西借给我就是来,看来你们这里不像我们那里,我们那里全都有三少奶奶说了算,只要三少奶奶说一句,就没有人敢驳。号称持家有方的四少奶奶,原来连你们这几个毛丫头都管不住,一点威信都没有,她居然还好意思做当家人,连我都替她脸红。”

  这番侮辱人的话说的实在太明显了,别说绵绵,大家都看不下去。

  “让四少奶奶当家的人是大太太,你有本事找大太太理论去,为什么让四少奶奶来当家?”一个上了点岁数的仆妇说,她实在看不惯闻樱死乞白赖的样子。

  “你是你们家姑娘教出来的,难怪这么知书达理。”这话明显是讽刺闻樱,闻樱居然接过话头,说:

  “多谢美言,我向来都是很懂规矩的。”

  这话说的大家都笑了。

  绵绵冷道:

  “你果真是你们家姑娘调教出来的,好的很呢。”

  就在这个时候婧姝进来了,她见闻樱坐在地下,抱着柱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

  婧姝话音刚落,闻樱就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凶巴巴的质问婧姝:

  “四少奶奶早起是不是说过大家都是自己人,你的就是我的这样的话?”

  婧姝茫然看了看闻樱,她脑子里无数个问号,根本搞不懂闻樱为什么有此一问。

  此时绵绵气愤的跑上前来,指着闻樱厉声道:

  “她因为得了姑娘这句话,以为抓住了姑娘的把柄,一会儿来问姑娘借钱,一会儿又来问姑娘借花瓶,我不肯借给她,她就索性往地上一趟,耍起了无赖。”

  闻樱跟绵绵争锋相对:

  “你不肯是你不肯,但是她是肯的,你只不过是一个丫头,主意居然比主子都还要大,这是何道理?难道你们这里是主子该听丫鬟的吗?这可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哈哈哈——”说完,闻樱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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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妻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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