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梅园回来,没想到金娘在婧姝屋里,她要小黄,绵绵不肯给,筝儿更不允许金娘把小黄带走。
“绵绵姐姐,你看她的样子是不是疯魔了。”
绵绵见金娘一脸憔悴,抱着怀里的小黄,伸手摸着小黄身上的绒毛,柔声道:
“小黄乖,跟娘回去,娘屋里有好吃的鱼。”
筝儿看不过去,她平时最喜欢小黄,小黄是属于她的。筝儿把小黄从金娘怀里抢了过来,气愤的对金娘说:
“快回去,这里又不是你屋里,小黄也不是你的,你的猫已经死了。”
不知为何筝儿她们对金娘没有一点好感,在这个屋里也只有婧姝最同情金娘,待她最好。一来上头不喜欢金娘,所以底下的人就把她往死力踩,二来金娘自己也有点行不正,站不直,她是有夫之妇,没想到还做了三爷的姨娘。人们对一个已婚女人的要求通常都很高,她不能再嫁,就算再嫁也得等丈夫死了之后。像金娘这样抛下丈夫跟别的男人私奔的女人,肯定会被世人唾弃。
“姑娘,你来的正好,她要把我们的小黄带走,我不让她带走,她还要来硬的,想把小黄抱走。”
“四少奶奶。”
金娘略显羞赫的看着婧姝,婧姝惊讶的发现几日不见金娘的样子更吓人了,两只眼睛凹了进去,脸黄黄的,瘦得原本浑圆的下巴变成尖的了。听说三少奶奶不大好服侍,成亲后第二天就给屋里的人来了个下马威,让她们全都跪在院子里,训了一通。金娘是妾,她是妻,但金娘比她先进门,因此平时肯定没有少欺侮金娘。想到金娘的遭遇,婧姝心升同情,抱起地下的小黄,把它交到金娘手里,说:
“小黄给你了,你回去之后好好待它。”
金娘欣喜不已,抱了婧姝怀里的小黄,连声说谢:
“多谢四少奶奶,多谢四少奶奶——”
“姑娘,你干嘛把小黄给她,小黄可是我和筝儿两个辛苦养大的。”绵绵太舍不得把小黄拱手让人了。
筝儿把婧姝拉到边上,悄声对她说:
“四少奶奶,你这样不是害了小黄吗,你难道忘了她养的那只波斯猫是怎么死的了吗?我听说是被人毒死的,因为三少奶奶不喜欢猫,所以趁人不备让自己的丫鬟闻樱在波斯猫吃的鱼里面下了老鼠药。小黄可是我和绵绵姐姐的宝贝,四少奶奶难道想我们的宝贝也像波斯猫一样被人毒死吗?”
婧姝对筝儿说:
“小黄是我们送给她的,就算三少奶奶再不喜欢也不会弄死它,这你就放心吧。”
“可是,可是——”筝儿还在替小黄的命运担心,婧姝心想十足的对她说小黄不会有事。
“琛儿走,娘带你回家。”金娘忽然叫怀里的小黄琛儿,所有的人都朝她投去惊讶的目光,府上没有人叫琛儿,金娘口里的琛儿是什么人?
琛儿是金娘死去的儿子的小名,这几天神色恍惚的金娘一直把波斯猫当做儿子,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姑娘真是大方,连小黄都肯送人。”等金娘抱着小黄走了之后,绵绵还在责怪婧姝。
“我也是见她可怜,想让她有所寄托所以才把小黄给她的,她可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呢。”婧姝带着同情的口吻说。
“你就是心太好,若是换了别人才不会这么轻易把东西给人家,我真不知道该说你大方呢,还是傻。”冰玉说着摇了摇头,对婧姝的有些做法她不能完全认同。
筝儿看看冰玉,又看看婧姝,用胳膊肘碰了碰站在边上的绵绵,说:
“最近冰玉姐姐见了四少奶奶总以你相称,不再从前那样叫四少奶奶。”
冰玉和婧姝相视了一眼,笑了笑。
绵绵指着冰玉,笑道:
“肯定是冰玉姐姐捣鬼,趁我和筝儿不在的时候拍了姑娘很多马屁,所以姑娘才会对她这么好。”
筝儿缓缓的点了点头,用老学究似的口吻说:
“绵绵姐姐言之有理。”
冰玉也不反驳,拉着婧姝的胳膊说:
“你们真是太聪明了,连这居然也被你们看穿了,四少奶奶和我好,你们两个吃醋了吗?”
绵绵道:
“我才不会吃那干醋呢,姑娘对我是最好的。”说着,绵绵上去拉着婧姝的另一条胳膊晃啊晃。
婧姝甩开两人,边朝屋里走去,边说:
“我是一视同仁的,你们全都别吃那干醋,是我屋里的人我都是一样对待。”
“四少奶奶这话说的我心上去了,四少奶奶,我有什么要我做的,我来替你做,我也学学人家拍马屁。”筝儿跟在婧姝身后跑了进来。
冰玉笑着横了筝儿一眼说:
“还说我拍马屁呢,她自己还不是一样。”
绵绵带着哀叹的口吻说:
“哎,看来这个屋里只有我最老实,最不会逢迎拍马。”
冰玉用身体撞了她一下,笑道:
“你若是个老实的,怎么会趁我和筝儿都不在,说我的坏话。”
绵绵疑惑的看着冰玉,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坏话了?你可别冤枉人。”
冰玉抿着嘴笑了笑,说:
“你究竟说了我什么坏话自己想去。”
绵绵蹙着眉想了想,忽然记起前不久她对姑娘说冰玉不肯嫁给姑爷做小,算她识时务,可能冰玉说的是这个。绵绵心想,我说这话的时候屋里只有姑娘和我两个人,如果不是把话传给冰玉的,就再也没有人会传这个话。看来如今姑娘最信任的是冰玉而不是我或者筝儿,想到这里的时候,从小服侍婧姝的绵绵不免有点失落。
再说金娘带着小黄回到家里,不知是谁跑去对孙百合说,金姨娘带进来一只猫,她明明知道三少奶奶最怕猫,偏偏要在屋里养猫,这不是明摆着跟三少奶奶作对吗。
孙百合气得拍起了桌子,咬着牙说:
“岂有此理,她这样是存心跟我作对,闻樱,把那个贱人给我叫进来!”
“是,姑娘。”
不一会儿闻樱就带着金娘来了,孙百合嫌金娘晦气,不让她进来,叫她站在门口。孙百合给金娘做的规矩是见了她必须下跪,金娘在屋外给孙百合跪下,而屋里的孙百合却高高坐在那里,那架势就像一个骄傲的君主。
“三少奶奶叫我来有何吩咐?”
孙百合指了指金娘怀里的小黄说:
“这猫是谁给你的?”
金娘欢快的对孙百合说:
“小黄是四少奶奶送给我的,四少奶奶人可好了,愿意把她养的小黄给我。”
闻樱见金娘说四少奶奶好,厉声道:
“闭嘴!”
金娘用充满柔情的眼睛看着怀里的小黄,呢喃道:
“琛儿,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你还记得吗,你这傻孩子总是忘了自己的生辰,到把娘的生辰记得牢牢的,每年三月初八就是娘的生辰,你总会在这一天给娘惊喜。”
“哼,疯子。”孙百合冷哼了一句,别过头去不再看金娘,金娘的样子实在让她觉得碍眼。
“闻声。”
“在,姑娘。”
孙百合伸手指着金娘怀里的小黄,说:
“把那猫抱走,还给姓姚的,真是丢死人了,像自己买不起似的,居然问别人要。”孙百合觉得金娘问婧姝要小黄是看不起她,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让闻樱把小黄还回去。
当丫鬟们把小黄从金娘怀里带走的时候,金娘哭得呼天抢地,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让孙百合觉得烦不胜烦,她大声道:
“把这个贱婢给我关到柴房去!”
几个力大的婆子堵了金娘的嘴,把她拖到屋里,绑在床上。金娘已经把小黄当作她死去的儿子,现在儿子被人抢走了,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会不着急。
当闻樱带着小黄来到婧姝屋里的时候,婧姝正和冰玉她们说六姑娘的事,原来六姑爷跟何敏拦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两个人俨然以夫妻的名义同住。连街坊邻居都以为他们是正经夫妻。
“六姑娘这个人真是太难捉摸了,一会儿找到六姑爷就报官,把奸夫**送到官府去,死活由他们。当真的找到六姑爷之后,六姑娘又改变主意了,说把六姑爷带回来,把何敏拦送去官府。这就很不通,抓了**不抓奸夫,这案子如何审判?”冰玉说着摊了下手,意思是说六姑娘做来的事不成体统。
婧姝道:
“一日夫妻百日恩,六姐姐到底心疼姐夫,所以才会只抓**不抓奸夫。”想到这里,婧姝自己也忍不住伤感起来,是啊,一日夫妻百日恩,自从星遥走了之后,她对他的思念一天天在加重。
“我看,六姑娘既要面子又要里子,说到底她还是舍不得放下六姑爷,别看她在家里骂六姑爷骂得这么厉害,其实心里还是巴望六姑爷能回心转意,否则为什么只抓**不抓奸夫?”绵绵道。
就在这个时候,闻樱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把小黄放在地下,小黄到了熟悉的地方,喵叫着亲昵的跳到婧姝身上。
筝儿指着它笑道:
“四少奶奶平时不怎么待它,我和绵绵那样待它,它还是跟四少奶奶最好,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说着,筝儿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
绵绵笑道:
“它这叫作魅主。”言毕,指了指婧姝,意思是她是这个屋子的主人,小黄为讨它欢心,所以才跟她最亲昵。
闻樱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这些人,觉得说话毫不顾忌,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比在她们屋里,若有人像绵绵这样在孙百合身后指指点点,孙百合早就生气了。
“姑娘这是何意?”婧姝对闻樱说。
闻樱笑了笑,道:
“金姨娘不懂事问四少奶奶要了小黄回去,这是我们家姑娘教导无方,所以她才会这样。刚才我们家姑娘已经说过金姨娘了,金姨娘也知道错了,自动把小黄还回来。她说不该不听主母的劝,擅自拿了别人的东西,愿受主母责罚。金姨娘这么说是多心了,我们家姑娘是最好说话的,不会为了这么小的事责怪她,只要四少奶奶不怪罪金姨娘就行了。”
闻樱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她在抬高孙百合的同时,把金娘无情的踩了下去。
婧姝笑道:
“小黄是我送给金姨娘的,三少奶奶不应该拂了我的好意,连这么小的一个人情都不肯让我做。”
闻樱冷道:
“莫非四少奶奶是在说我们家姑娘不知好歹。”
婧姝笑道: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既然送出去的东西就不应该要回来,小黄你还是抱回去给金姨娘吧,劳烦你回去后转告你们家姑娘,小黄是我送的,不是金姨娘问我要的。”
闻樱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站在那儿。
底下的三个丫头实在看不过去,只见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先开口的是绵绵,绵绵忽然满脸怒容,指着筝儿的鼻尖,问她:
“我问你,冰玉姐姐的珍珠耳坠怎么戴在你耳朵上?你平时对我以姐姐相称,没想到背着我居然要别的姐姐的东西,你叫我的脸往哪儿搁?”
婧姝知道三个人在演戏,差点笑出来。她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用眼梢朝闻樱瞄去,只见闻樱一脸诧异。
筝儿见绵绵凶神恶煞的,表现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瑟缩到墙角,哆嗦着说:
“珍珠耳坠是冰玉姐姐自个送给我的,我并没有问她要,不信你可以问冰玉姐姐。”
绵绵大声道:
“你是嫌我这个姐姐穷,送不起珍珠耳坠给你,所以你就去冰玉拿,我的脸面全让你丢光了。还不快给我把珍珠耳坠还回去,回头我给你买一打回来。”
冰玉背过身后,捂着嘴偷笑,绵绵最后一句话说的太有趣了,她竟要给筝儿买一打珍珠耳坠。
筝儿知道自己现在扮演的是金娘的角色,尽管她也很想笑,但为了演给闻樱看,只能憋着。只见她可怜兮兮的对绵绵说:
“让我珍珠耳坠还给冰玉姐姐,我拉不下这个脸,不如让底下的小丫头帮我把耳坠还回去吧,哎,我就是没有丫头,但凡我也像人家一样有丫头的话,那就好了,既可以替我跑腿,又可以替我传话,天冷了还可以给我暖被窝,真是万事都离不开丫头啊。”
筝儿丫头长,丫头短,讽刺的是谁一目了然,闻樱伸手直指筝儿,怒道:
“你丫头,丫头个没完,究竟说的是谁?”
筝儿一脸无辜的道:
“我说的丫头,不是谁。”
“你——”闻樱气的说不出话来。
婧姝上前,对闻樱和蔼的笑道:
“回去跟你们家姑娘说,小黄的确是我送给金姨娘的,不是她问我要的,就算她问我要的也没有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无所谓你的我的。”
闻樱咬着牙狠道:
“我一定转告给我们家姑娘知道。”说着摔门而出。
等闻樱走了之后,绵绵苦笑不得的说:
“这是什么态度。”
“丫头都这么厉害,看来主子就更厉害了。”冰玉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婧姝一脸凝重的道:
“金娘在她们屋里肯定度日如年,被这些人欺凌的不知道有多苦,哎——”说完,婧姝叹了口气。
筝儿上来,带着神秘的口吻说:
“四少奶奶,我怀疑那只波斯猫是被这个毒死的,因为她最讨厌猫。”说着筝儿伸出三根手指,意指孙百合。
婧姝对筝儿说:
“就算知道是她把猫毒死的,也不要声张,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类,我觉得她比大房三房那几个还要不讲理。”
三个丫头附和着点了点头,只见绵绵说:
“进门这些日子,从来没有见她去给太太请过安,一日三餐都在自己屋里吃。看来这是个清高的,仗着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就都不把人看在眼里,听说她在自己屋里总是作威作福,底下的丫头连吭一声都不敢。你们现在还看得见朦胧吗,连她都不敢随便出来。”
“听说她晚上都要金娘服侍,底下的丫头一概不用,你们看金娘被折磨成什么样了。”说着冰玉又摇头。
主仆几个说着那边的闲话,不觉已到了吃午饭时间,婧姝得过去服侍婆婆用饭。妙音的娘没了,她哥哥把她接回去,说要断了七才过来,现在服侍林氏的是彩靳的丫鬟碧莲。碧莲一方面要服侍彩靳,另一方面又要服侍林氏,两头跑,有时候难免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婧姝想把冰玉拨给婆婆使唤,林氏又不依,说就这样,这样挺好。
大太太临走前找林氏谈过,大太太说的话林氏向来都是听的,所以现在看到婧姝林氏不再像先前那样绷着脸,虽然还不大肯拿眼睛看婧姝,但比起先前僵硬的态度好了不知道多少。
可能经过这些时日的思索,林氏自己也有点想明白了,不能把儿子的出家完全怪罪在媳妇身上。再加上婧姝平时为人正值,人们知道二太太因为四爷的事迁怒在四少奶奶身上之后,府上几个有头有脸的婆子都来替婧姝说好话,这几个婆子有的从前奶过少爷或者小姐,有的是老太太手里就在府上当差的,说起来连林氏见了她们都要敬她们三分。
林氏曾在婧姝面前带着不咸不淡的口吻说:
“四少奶奶真是好福气,差不多的人都肯替你说话,连我都及不上。”
婧姝见婆婆这么说,忙道:
“婧姝不敢跟娘比肩。”
林氏冷冷的看了婧姝一眼,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