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画堂春梦2018-11-20 02:255,571

  林氏恼怒不已,就差让儿子休妻,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四少奶奶竟公然忤逆她,不肯让四少爷纳冰玉为妾。林氏吃软不吃硬,最后扔下一句话,无论你肯也好,不肯也好,我明儿个就抬了冰玉,让她做姨娘。做婆婆的就是这点好,可以钳制媳妇,如果媳妇反驳她,就是不尊敬她,婧姝想要让星遥知道她心里只有他,若要她和别的女人一起来分享丈夫,她是做不到的。婧姝希望星遥可以明白她的苦心,然而星遥似乎并不领情。只见他冷冷的对婧姝说:

  “没想到你的气量这么小,我真是看错你了。”

  婧姝的心沉到了井底,她问星遥:

  “你喜欢冰玉吗?”

  “我喜不喜欢与你何干?”星遥说话的样子很冷。

  婧姝强忍着眼眶里的泪,哽咽道:

  “你觉得我这么做为了什么?”

  星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翘着脚,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他拿起桌子上的一枚蜜饯放在嘴里吃了起来。婧姝看着他,觉得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居然还能这么悠闲,他是不知道此事的厉害之处吗。婆婆刚才对我大发雷霆,脾气暴躁的婆婆就差动手打自己了,他居然可以像没事似的坐在这里吃东西。

  “你是想证明给我看,你有多爱我是吗?”星遥又扔了一颗蜜饯在嘴里,大嚼了起来,他笑眯眯的看着婧姝,婧姝的心又往下一沉,此时她已经敢肯定星遥根本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也许纳妾对他来说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也就是屋里多一个人,多一张嘴罢了。

  星遥说婧姝拒绝婆婆给他纳妾是为了想要证明她有多爱他,婧姝发现星遥的聪明劲有点超出自己的想象。

  “跟你成亲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忤逆娘的意思,你说我要不是在乎你,怎么会这样。”婧姝说的矜持委婉,不过她的意思傻瓜都听得懂,星遥这么聪明怎么不可能听不懂。

  星遥边大嚼特嚼嘴里的蜜饯,边盯着婧姝看,婧姝也盯着他看,两个人大眼对小眼。此时星遥坐着,婧姝站着,星遥那副悠闲的样子和婧姝不安的样子形成对比,乍看起来,似乎婧姝是他的丫鬟。吃了甜的东西的嘴黏黏的,于是星遥又开始喝茶漱口,那副样子比刚才大嚼蜜饯的样子还要夸张,仰着脖子,一阵“咕咕咕”。

  “你要不要用青盐刷一下牙?”婧姝道,星遥傲慢的紧,婧姝忍不住冲他。

  星遥咂了咂嘴,放下茶杯,说:

  “刷牙不必了,漱下口就行了。你站在这里这么清闲,难道不用做事吗?大娘不是让你辅佐她当家吗,你怎么不去忙活?”

  婧姝嘴角微微向上一扬,露出一丝很不自然的笑:

  “你五姐姐这么喜欢当家,我已经跟大娘说了,让她辅佐大娘。”

  星遥皱了皱眉,道:

  “你可真是傻到家了,居然拱手让人。我是应该说你清高呢,还是笨?”

  婧姝笑了起来,不过她的笑比哭都还要难看:

  “我在你眼里什么时候聪明过?我这样维护你,维护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居然这样对我?”

  星遥一脸茫然的看着婧姝,问她:

  “我怎样对你了?你说话别说半截,把话说全,我是觉得自己对你不错,把你抱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是你生在福中不知福。你跟我来。”说完,星遥起身离座,走到内室,他在门口朝婧姝招手,婧姝愣怔的站在地下,不知他想玩什么把戏。

  “你过来,我有好物件给你看。”星遥拼命朝婧姝招手,婧姝茫茫然的走过去,傻傻的问他:

  “你有什么要给我看?”

  星遥诡异的笑了笑,道:

  “我给你看的东西,是你最喜欢的。”

  婧姝比刚才更茫然了,箱子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她门儿清,无非就是两个人日常所穿的一些衣服,难道他悄悄藏了什么好东西?只是这些箱子她前一段时间因为找一件貂鼠皮的大氅刚刚翻检过,没发现异样之物,莫非他藏的实在太好,自己居然翻检不到?就在婧姝胡乱猜疑的时候,只见星遥把放在柜子顶上的一只小木箱拿了下来,天呢,他是怎么发现这只箱子的!婧姝惊讶的脸都白了,只见她跑上前去,奋不顾身扑在箱子上,婧姝动作十分敏捷,在星遥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已经把整个身体死死的压在箱子上。那样子似乎想与箱子共存亡,看得星遥惊呆了。

  “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翻检我的箱子,这里面装的都是我未出阁的时候的玩物,全部都是些小孩的物件,有什么好看的。”婧姝自己都觉得说出来的话语无伦次。

  星遥惊讶的看着她,婧姝的样子让他觉得心寒,她这么激动,简直整个身体都扑在箱子上,为的就是不让他动这只箱子。

  “婧姝,你今日到底怎么了?这只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箱子,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婧姝自知有失分寸,因为她的样子看上去有点不雅观,扑在箱子上,两只手抓着箱子的边沿,然而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不让星遥看见箱子里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星遥你有所不知,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我小时候的玩物,我怕你见了里面的东西会笑我。”

  星遥呵呵笑了笑,企图扶起婧姝,婧姝没肯起来,星遥表示有点无奈,摇了摇头,打量着匍匐在箱子上的婧姝,道:

  “谁小时候没有几件可笑又可爱的玩物,我也小过,我也有几件这样的玩物,你以为我见了你的玩物会觉得好笑吗?婧姝,你太多心了。”星遥抓住婧姝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

  婧姝一脸尴尬,嗫嚅着说:

  “这只箱子里装的都是女孩子的玩物,你还是不要看的为好。”

  星遥笑了笑,没有出声,正准备打开箱子,婧姝忽然以哀求的口吻说:

  “星遥,你能不能不要打开?”

  星遥转过头看着婧姝,一脸正色的对她说:

  “不能。”

  婧姝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说话声音颤抖:

  “就算我求你也不行吗?星遥你为什么非要扒开我的伤口,你知道这样我有多痛吗?”

  星遥愣怔的看着婧姝,看了她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当他开口的时候语气居然是生硬的:

  “你也知道痛吗?你做出那样的事情难道我不痛吗?”

  “你还在怪我?你问问你自己,当初你为什么要娶我?”

  星遥的心往下一沉,是啊,当初为什么要娶她,她是多么美丽,美得让人无法呼吸,在看到她女扮男装的那一刻星遥就在心里对自己说,是她,就是她,她是我这辈子要娶的人。当时我是多么肯定,甚至一跑回来就撺掇娘去姚府提亲,如今回忆这些事情,真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星遥已经打开箱子,婧姝也不再阻拦,她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阻止的,就算阻止了也没有用。星遥心里有根刺,他无法忍受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有暧昧,况且这个别人还是自己的哥哥。

  箱子里的东西并不是小儿玩物,只见里面放着一盏荷花灯,几把古扇,还有几本书。

  星遥呵呵干笑了几声,笑声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婧姝对此已经没有感觉,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却紧紧盯在那盏荷花灯上。

  “没想到在你还是一个孩儿的时候就已经玩这些东西了,你可真早慧啊?”星遥带着讽刺的口吻说。他见婧姝双眼一眨不眨盯在花灯上,怒从心中起,几乎用全身的力气把箱子掀了个底朝天。

  一只三寸来长,两寸来宽的樟木箱实打实被掀翻在地,发出的声响惊呆了候在廊下的丫鬟们。主子吵架是丫鬟们最害怕的事,因为很可能会殃及池鱼,担心有气没地方撒的主子把怨气发泄在她们身上。所以这个时候唯有下跪才是躲避无妄之灾最好的办法。

  丫鬟们连头都不敢抬起,只看见一双穿长靴的腿迈着强劲的步伐从她们眼皮子底下走了过去,那是四爷的腿,只有四爷才配穿羊皮做的软靴,这样的靴子穿着轻便、舒服、透气,猛的丫鬟们发现自己怎么对爷的靴子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在这个时候屋里传出筝儿和绵绵如同鬼叫的声响:

  “啊,四少奶奶——”

  “姑娘啊!”

  丫鬟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想从对方脸上发现端倪,然而所有的人都是一个表情,就是呆诺木鸡。

  束府的夜晚总是在一个又一个繁忙的白日喧嚣散尽之后才来临,虽然夜总是给人一种黑咕隆咚的感觉,但这却是天然的掩护,就像碉堡可以在打仗的时候发挥你打我在明,我打你在暗的特殊功效之外,黑夜也同样如此。

  不过今天晚上似乎有点奇怪,冰玉和绵绵像迎宾小姐似站在门口迎来送往了一拨又一拨神色各异的访客。

  这些访客清一色都是女眷,其中高矮胖瘦又十分相宜,不得不让人感叹,造物主真是一把好手,居然创造出这么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人物来。事实上说穿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她们都是府上的女人。

  其中有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缺席,人家身子骨弱,不大方便晚上出来,接着是七姑娘、八姑娘,四太太。这些人不是一股脑来的,而是来一拨走一拨,再来一拨,她们听说四少奶奶出事了,过来探望她。

  这似乎应了一句话,多劳多病,自从四少奶奶当了家之后,生了一场大病,扭伤了一回脚踝,这次——,这次居然伤了手。

  彩靳送来膏药,让婧姝擦,绵绵把婧姝的双手像木乃伊似的用布条包了起来。婧姝觉得包得密不透风反而不利于伤口,就用嘴把缠在手上的布条解了下来,绵绵见了又给婧姝包了起来,绵绵离开了会儿做去别的的事情的时候,婧姝又把布条解了下来,如此反复真是不厌其烦。

  然而绵绵却觉得姑娘这是在自己伤害自己,她哭道:

  “你看一双手像什么样子,都是淤青,才刚上了四姑娘送来的药,不包起来怎么会好?”绵绵边哭边给婧姝包上。

  借着暗淡的灯光,发现婧姝手上青一块紫一块,像是不小心沾上了染料似的。

  “我不是不包,而是不包比包对伤口有利。”婧姝对绵绵说。

  绵绵见半天没有言语的姑娘终于开口了,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泪,破涕为笑,说:

  “姑娘的书读的多,知道的常识也比我多,那好,咱们就不包了。”

  婧姝听见冰玉在外面教训小丫头的声音:

  “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服侍的?四少奶奶搬箱子的时候你们在什么地方?肯定是她叫了你们几遍,你们全都不在跟前,她又急着想找箱子里的东西,所以才出的这个事。我看这次一定要给你们些颜色瞧瞧,否则就太无法无天了。”

  丫头们战战兢兢跪在屋外,她们是无辜的,是被冤枉的,四少奶奶伤了手,不是因为搬箱子的时候叫不到人,手让箱子压到出的事,而是另有原因。不过先前已经说过,这些身份低微的丫头是替人背黑锅的,今天这个黑锅背的真是大了去了,就算千年老龟身上的龟壳都没有这么大。四少奶奶什么时候搬过箱子了?她的手什么时候被箱子砸伤了?这种问题是没有人会去研究的,因为真相已经被埋葬,官方的说法闪亮登场——底下的丫鬟失职,以至纤弱的四少奶奶让一只樟木箱砸伤了手。

  生活在束府这种地方,一向都是人吃人,人压人,为了不使事情的真相外流,只有找几个替死鬼来撑场面,于是冰玉捡了这些丫鬟里面平时比较不入眼的两个出来特别教训,教训完了就撵出去,反正束府想找一个丫鬟只需花几十两纹银的事。

  尽管事情是被这么处理的,然而府上不乏一贯秉持怀疑态度的知名人士,如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五姑娘。

  自从大太太从广陵回来之后,大少奶奶就夹着尾巴做人,规矩的不行,在他们院里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大太太对大少奶奶趁她不在家的时候的种种表现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正在找机会好好拾掇她,但大少奶奶不笨,夹紧尾巴做人,凡事都不出声,每天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闲来无事就到院子里去遛弯,反正束府大的很,不缺让她散步的地方。大太太也不是那种鸡蛋里找骨头的人,见大少奶奶安分守己也不想找她的茬,日子就这样混过去了。

  不过今天晚上当大少奶奶从婧姝屋里回来之后,就有点蠢蠢欲动的味道。她现在和二少奶奶的关系比较好,这些人说穿了都是此一时彼一时,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所以谁和谁好都是假象,都是出于利益上的考虑。

  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结成同盟是因为她们有共同的敌人要对付,那就是五姑娘。当大少奶奶带着观音兜冒黑来到二少奶奶屋里的时候,二少奶奶还没有睡,二少爷到已经在内室高卧了,他因为和高员外的儿子争抢一个女人险些入狱,不过依靠家族强大的势力被保了出来,因此这几天二少爷做起了宅男。二少爷在家得以和二少奶奶朝夕相对,夫妻两个从一开始的大眼对小眼,到现在的相敬如宾也算是难得的转变。

  因此当大少奶奶夤夜造访,二少奶奶担心会吵醒二少爷,便把大少奶奶带到外室说话。

  “你是说四少奶奶有古怪?她的手不是被箱子砸伤的?”

  大少奶奶啧了啧嘴,道: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知道你也是个人精,怎么会看不清楚形式呢?”

  二少奶奶也怀疑过,不过大少奶奶还真没说错,她果然是人精。

  “大少奶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急着过来告诉我?”自己不说自己发现了端倪,却说人家发现了,目的是在玩比谁后开口。

  大少奶奶的性子比较急,忍不住说:

  “你想怎么会这么巧,她屋里这么多丫鬟一个都叫不到,要她自己爬这么高把樟木箱搬下来。”

  二少奶奶见大少奶奶开了口,也憋不住了:

  “可不是,就算要砸也是砸在脚背上,怎么从高处掉下来的箱子会砸到手上?大嫂子你说滑稽吗?”如今二少奶奶亲切的叫大少奶奶嫂子,还在嫂子前面加个大字,从称呼上就可以看出两人的关系正在蜜月期。

  “你说得对,要砸也是砸在脚背上,而不是手上。我听说四爷下午的时候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所以——”大少奶奶朝二少奶奶抬了一下下巴,神色暧昧的看着她。

  二少奶奶抿着嘴笑了起来,道:

  “肯定是两夫妻吵架了,四爷动手打了四少奶奶。”

  说到这里,大少奶奶忽然露出疑惑的神情:

  “如果是打架,怎么会光伤到手而不伤别的地方?二少奶奶难道你不觉得事情很奇怪吗?”

  经大少奶奶这么一提醒,二少奶奶茅塞顿开,伸手拍了一下大腿,道: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还是嫂子心细。照理如果四爷动手打了四少奶奶的话,怎么可能伤了手?这两口子可真古怪,连打架都与众不同。”

  大少奶奶抱着胳膊坐在那儿,冷道:

  “我看不是打架这么简单吧。”

  二少奶奶觉得大少奶奶一向别出心裁,这次不知道她又有什么出人意料的结论,二少奶奶凑过去,做洗耳恭听状:

  “大嫂子想说什么不妨直言,我这屋里没有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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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妻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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