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婶心里倍儿明白,所以每次在带着张小梅来的时候回回都是交待过的,让她不能看到别人家里装饰得好,布置得妥贴就心生羡慕,生出别的不好的心思来。
所以张小梅虽然来这里来得多,但是从来都没有发表过类似的言论,相比张大梅的这些个不要脸的想法,张小梅真是纯净可爱多了。
胡婶看她还是一副颇为不服气的模样,不由瞪她一眼继续警告道:
“你瞧瞧人家这里,你真是瞎了眼珠子,人家这么多人,就一个丫环,你还想那些,心里就没点数吗?
况且,你自己……你现在自己都是个成了亲的,哪个喊你还想东想西的?”胡婶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手指怼在她的额头上!
“哼,都怪你,当初不给我找个有钱的,成亲了又怎么样,人家这家子这么有钱,要万一真的看上我了,打发几个银角子给二宽子那个混帐东西,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嘛……隔壁家的二杏可不就是这样的嘛
她本来嫁的是李员外家的长工,结果去李家教李员外看上了,还不是做了二房……”
张大梅拿出身边有力的例子,说得是一板一眼,好不生动。
胡氏快要被她气坏了,捏了捏她手上的软肉不准她再说下去。
有意想骂她两句,但又担心骂得太大声了惊动了外面的人,让主家到时候不好做,万一要是再提让她们不要再来的事情那可怎么整?
胡氏想得多,心情有些不太好,对着张大梅又瞪又恨,却不再像她那样没皮没脸的开口,只是匆匆忙忙把活路做完了,拉着她就回去了。
这次连跟赵晋等人打招呼的环节都省略了。
她实在是害怕了自己家这个大闺女的想法。
她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是让主人家知道了,那还得了!
不过越是担心的事情,却越是容易泄漏出去。
就好比她们母女俩刚开始在灶房私底下说的那些话却是一句不落地落入了青离耳中。
“夫人,我要申明一下,可不是我故意要去偷听什么哦,是人家在院子里收药材的时候听到了。
我不想听,可她们的声音在我耳边跟打雷似的,自己就跑进耳朵里了。”
苏芷刚刚沐浴出来,穿了一件青草绿的裙子,身上洗得香喷喷的,闻言看着青离歪着头笑。
“哦,那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其实她的耳力比青离还要好,虽然离得远,听得不甚清楚,但是前面几句大概还是过了一下耳朵。
只不过她觉得此事根本就不值当她操心,因而并没有往心里去。
要不是青离提起这个话题,她根本不会再想起。
不过见着青离无聊得紧,便打算与她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也好让她不用那么闲得发慌。
“嗯,这可是夫人你让我说的,待会儿你可千万不要生气!”青离打着预防针。
自家的夫人性子自家了解,可以说夫人可以忍受一切事情,但唯独不能接受这种!
她在再三确认过后,将胡氏与张大梅之间的对话说了出来。
一字不差。
然后便一脸紧张地看着苏芷,生怕她会生气或者情绪有所崩溃,然而并没有。
只惹来苏芷几声淡得几乎听不见的笑声:“呵呵,有趣!”
“夫人,你不生气呀!”青离不理解了,夫人最是爽利的性子,向来就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
要是往日里听到这些事儿,只怕马上就将人找来了,虽说不会马上处理,但也绝对会将那人放在心上,然后暗戳戳的想办法收拾那人。
但是现在她的表情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仿佛这件事情跟她没有关系一般。
这让她想不通,但同时也怕会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凑近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苏芷的一举一动以及她面上细微表情的变化。
“你怎么了,这么看着我?”青离的过度关注终于引起了苏芷的不适,蹙着柳眉看她。
“没,没事儿,夫人,我只是好奇,你真的不在意吗,是不在意这件事情,还是不在意大人?”青离被苏芷纵容惯了,因而问起话来也都是直来直往的,压根不知道什么叫转弯,也不晓得给赵晋留面子。
以至于已经走到房间门外廊下的赵晋脚步不由一滞。
这个问题问得很犀利呀,不仅青离想知道,他更想知道!
“什么跟什么嘛!青离你的想象力可以再丰富一些吗?”苏芷有些哭笑不得。
“夫人,你就告诉我嘛!”青离坚持要知道答案。
苏芷摊手:“你以为就凭她区区一个张大梅就能打动你家大人的心,青离,你到底是太小看我,还是太小看你家大人呢?”
赵晋这么些日子是怎么对她的,苏芷最清楚。
他对着她完全是一副能够把命给她的架势,难道会因为一个乡下普通的已婚妇人而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来吗?
除非冰山雪融,河水倒流,太阳逆向……
她也不信!
“呃……我……好像是耶,我只是……我只是昏了头了!没有想太多!”这直击灵魂的问题一出来,青离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实在是错得离谱。
别说是一个长相普通,嘴还那么碎的张大梅了,以前那么多长得漂亮的女人都在大人面前铩羽而归,她怎么可能?
两个女人都只是闲来无事说着玩一玩,可算是说者无心,可有时候往往是听者有意,廊下听着的赵晋却听进了耳朵里。
当下他在走过来的时候假装闹出动静来,惊醒了屋内主仆二人,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敲门而入,待他来到苏芷面前时,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复任何情绪。
他温声道:“胡婶饭菜已经做好,咱们去吃饭!”
苏芷冲他甜甜一笑:“好啊,正说饿了!”
这边饭得波澜不兴,那边赵晋却到底还是没有放过张大梅。
虽然娘子一再与青离说过了,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张大梅有那个本事能够撩1拨得到他的心,但是他却不舒服。
他不能允许任何人试图给他娘子找不快。
所以他要让她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院落。
这一切也怪不得他,要怪就只能怪她嘴贱!
谁的主意不好打,居然打到他身上。
去跟胡氏传话的是阿酉。他发挥了他一惯的直性子,大大咧咧地上前吩咐道:
“胡婶,我们家主子说了,下回你自己过来便行了,什么张大梅,张小梅的就不用过来了!”
胡氏心头惊了一跳,整个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大约明白了,惹事了,张大梅终究还是给她惹事了。
这一次是让她不要再带她的两个女儿了,下一次是不是就是让她不要再过去帮忙了。
这就意味着她每个月就要少了五两银子的收入……
不,不行。
胡氏心头一紧,立刻站起身来,当着阿酉的面就把张大梅叫了过来。
又让张小梅去灶房里拿了一眼烧火棍出来,照着被叫出来一脸茫然的张大梅就是一棒子。
“啊……娘,娘,你怎么呢,你干嘛打我……救命啊,救命!”张大梅被打了一棍子,顿时发出了嘶裂般的嚎叫声。
“你叫,你叫什么叫,我还不该打你是不是,让你不守规矩,让你胡说八道。”
那足有成年男子大拇指粗细的烧火棍
一下一下地落到张大梅身上,痛得不停地大叫,滚地,嚎哭,弄得一方小院极其的热闹。
阿酉在旁边看着颇有些看不下去。 想要撤飘子走人。
但是他一动,那胡婶就拉住他,非要让他看个全景。
阿酉最终被逼无奈看完了这场让人十分不舒服的单方面的殴打。
胡氏一开始还挺凶的,打着打着,因为张大梅的哭声,和张小梅的阻拦,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己便哭了起来。
然后一家三口便突然抱在一起大哭了起来。
这个场景怎么说呢?带着一线诡异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阿酉匆匆离去,跑回院落里,便对着赵晋和苏芷等人大倒苦水。
他首先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俱都说出来。然后环肘歪头看着厅堂之中的人。
“怎么样,有什么想要说的?”
赵晋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这些事情微不足道,不必再议!”
阿酉顿时有些失落。
他想说的是在主子眼里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在胡氏一家人眼里却跟地震了一样要紧,不然也不会闹得他们鸡犬不宁了。
“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便换一家吧,没得必要闹成这样!”赵晋有些不甚心烦。
他当初找到胡氏来安置家中的事情,便是想到方便,但是现在给他的感觉就是找到胡氏似乎是一个错误,她就像一把鼻涕,一旦沾染上了,就甩不脱了。
一旦他流露出一丝想要将之甩脱的心思,她立刻变着法子折腾自己来达成 她要继续留在的目的。
一次两次便罢了,这一次他累了。
“这样啊……也好!”阿酉有些犹豫,但是他也算是真的害怕那家三个女人发起疯来的景象了。
“不用了!”苏芷听了半晌,一直都没有说话,但是等到赵晋提出要换掉胡氏之后突然开口。
“娘子?”赵晋不解。
“胡婶的菜做得还算不错,而且她也没有犯什么错误,她大女儿虽然有些不当的言行,但是她也帮着纠正了,我看就算了吧!”
其实苏芷想要说却没有说出来的是,她既然那么心心念念地想要达成一个目的,他却仍然还是毫不留情地给她去掉的话,恐怕她会难受,更有甚者,万一她想不开寻死觅活怎么办。
虽说他们不害怕这些找事儿的,但她自觉没有必要把这么一件小事弄得发酵。
“行,听夫人的!”赵晋挥手。
他从不会在小事上与苏芷对着干!
况且这件事情也实在是小的不值得。
几个人进行了这么一番讨论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再想起来过这件事情,就好像一道烟火一样,在空中绚烂过,灿烂过,但是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对于天空来说,它们只是一道已经逝去的光辉。
不过对于土地来说,他仍然还是留下了痕迹的。
那些释放过璀璨之后留下的燃烧未尽的纸屑,那些灰尘……
而最明显的便要数张大梅。
她只是因为说错了几句话就被自家娘亲先是在外人家里大骂了一顿,然后又当着别人的面打了一场。
她都十八岁了,嫁了人的人了,回娘家居然还要挨打。
这口气她如何下得去?
下不去怎么办,自然是想要想法子降下去。
只是最近她要求着自家娘亲给她银钱,她不敢轻举妄动。
等到她装了两日乖巧从胡氏那里得到了二两银子之后,就再也忍不住了。
背着胡氏拉过张小梅又在那里给她洗脑。
“当初如果知道我们家附近住了这么有钱的一户人家。我们就该……”
“大姐,嘘,你可别再说了,先前娘教导你的话难道你忘记了?”张小梅不糊涂,隔壁那家有钱人她去得多,一直都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她心里无比的清楚,他们家再有钱,日子再好过,那也是别人家。
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嗨,你可真是……我早就知道了,我们……他们肯定是看不上的,他们都是大地方儿来的,我今日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让你姐夫打听清楚了。
这家人跟街头开酱料铺子那个姓苏的女人认识。以前她也在那里开过铺子……后来她男人做了官,就没有再留在这里,去了锦官城……”
听得张大梅说话,确实是对苏芷等人的了解得很清楚了。
张小梅用力咽了一下口水,转过头看着张大梅:“大姐,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她听着她前头所说的话,以为她又是在这里劝她去给人做小妾了。
她才不干了,这辈子她是要做正室的。
而且她听着大姐刚刚所说,那家男主人赵大人先前也是一个穷酸秀才,还不是后来考上科举这才慢慢地好起来的。
只要能够好起来,这日子就好过了!
她就什么都不怕了,所以她不会认同张大梅所说的话。
“你知道吗,知道吗,他们家以前很厉害的,但是现在你看看……”张大梅悄悄从怀里摸出来一张发黄的纸。
“瞧见了没,这是我家男人从锦官城撕回来的通缉令。”张大梅得意洋洋地出示着手里的纸张。
上面的字她一个也不认识,但是她家男人说过了,这两个人目前正在被通缉,他们一个叫苏芷一个叫赵晋,曾经就是从珠山镇走出去的。
“这……这个,姐夫怎么会有?”
“你姐夫前几日去锦官城送货,在城门口看到的,听说他们老家是珠山镇,跟咱们离得的,就动了心拿了一张回来,想着要是碰运气找到他们,不是要发达了!”
张大梅改了做小妾过好日子的美梦,这回变成了要举报赵晋和苏芷了。
“可……可他们……他们是好人呀!”张小梅吓了一跳。
这说着说着她有些慌神了,她认识这件事情太大了,大姐不应该这么急促地去做,而是应该要告诉娘一声。
毕竟娘还得靠着替他们照顾家宅赚些体已银了。
“我呸,瞧你胆儿真小!你姐夫今日去送货,明日回来,等他回来我就跟他说,他一定会赞成我的主意的!”
张大梅自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惯了的人,才不想管别人是什么样的想法,反正她只要她自己舒爽就成。
当下小心翼翼地收了发黄的两张通缉令,嘴角边含着冷笑跑进了房间,咬着牙根哼:侮辱她,现世报!
这边苏芷忙碌得一塌糊涂,不仅要及时去鲁老先生那里扎针治疗自己的疾病,还得自己劳心劳力地准备治李思容病的药丸。
现在她手上的药材不够,尚不能做,只能先把有的药材弄好,备用。
一面还得打听或买,或者自己去挖。
不过赵晋以她身子骨有些弱为借口,不让她出去,只让她把药材的图画了,派了南诏三武士出去寻药。
这几人以前就在南诏的大山里生存,原本就对药材很了解,因而做起这事儿来,倒是事半功倍。
而胡氏因为有过苏芷的发话,她在院子里的地位渐渐地稳固了,再也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要将她换掉了,她也完全不用再担心这个饭碗会丢了。
甚至为了安她的心,苏芷还作主给她每个月涨了一两银子。
算是给她打了张大梅做医药费的。
“哎,那死妮子,也是自己找打,都是我从前忙着生存,没有好好生生地教导她,以至于她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唉!”
她有些小小的后悔。
打过那样一顿之后,胡氏看得出来张大梅其实是丝毫没有悔改之心的,但是她终究也没有再提那些有关于再要做小妾的话头了。
这一点还是令她满意的。
“哦,她近日还在娘家吗?我听说她不是嫁出去了吗?”苏芷今日把给李思容做药的药材找齐了五味,心情正好着,便也有了与胡氏闲聊天的兴致。
“嗨,她呀,她那男人不成器,只捞了一个往锦官城送货的活计,十天半个月的跑两单子,赚个几百文……哪里养得活家哟,她就见天往我屋头跑,我这个当娘的,还能饿着她不成……”
不仅要供吃供住还要给她额外拿银钱!
“锦官城?”苏芷心头一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嗯哪,说来也怪,前两日还懒懒散散的,送一单货就要歇息好几天,昨日刚回来,今日就又去了,去之前还跟我家大梅嘀嘀咕咕半晌……哎呀,我也是看不懂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