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二白为了进一步证明他所说的有道理,除了之前拿出来的账本以外,又掏出另外几本账册。
其中有开客栈的,有开酒楼的,各种各样的铺子,涉及十个行当,可见杜家的财富和胃口实在不小!
苏芷与赵晋默默对视一眼。
“难道拜月教最近是缺银两了?”所以他们近期制订的方案都是跟银钱有关的。
“极有可能,按我们现在所掌控的拜月教的情况来看,他们人数众多,而想要撑起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必定花费甚巨!”
苏芷沉思后道:“原本我还在想,他们为何能够在如此快的速度下就建成了这些商铺和作坊,原来有他们杜家在后面默默地支持着他们!”
赵晋捏紧账本轻声道:“或许不仅仅只有杜家,只是我们尚未知晓罢了!”
杜家是珠山镇里积年的老乡绅,以往也不过是比寻常的百姓多个几百亩的田地罢了,但是这一任的杜家家主——也就是杜一清兄弟俩的老爹十分擅长经营,他们原本不显的财力在他的经营之下,如今蒸蒸日上,财力已经极度雄厚。
但是他并不认为,仅仅只靠区区一个杜家就能将拜月教完全供应走!
赵晋说得有道理,苏芷深以为然。
不得不说,杜二白带来的这个消息本身不是很重要,但是却为他们调查拜月教重新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不过杜二白好歹也是杜家人,他如今这般,苏芷却是不解的:
“杜翰林你竟然把这样的消息拿出来说,就不怕我们对付你们杜家?”苏芷说着掀了掀眉。
杜二白脸上显出一抹深思,尔后才哑着嗓子道:“拜月教作恶多端,到处都犯下了人命案子,若是从前我还能以自己只是一介书生为由不听不管,可如今我上承皇恩还领着皇职又如何还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杜家助纣为虐!”
最重要的是,他因为与赵晋有关系,在朝中也颇受皇上看重,时常也与负责追查拜月教的傅青渊有来往,他掌握到的证据已经足够治杜家的罪了。
他如果还将这些事情隐着瞒着,那么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派人过来与杜家清算这一切。
既然早晚都要被清,还不如他亲自下手,也好有个分寸。
是故他便借着回乡侍疾的名头,悄悄地派人去他所经过的所有县府的铺子里去翻账本,见到有用得上的就顺走。
只是裹了一堆的账本在手里却不知道哪一个用得上,更不知道应该将其交给谁,因而这一路走来他的内心里也充满矛盾。
幸好经过梓州县的时候,听说赵晋夫妇二人在此,他眼前一亮,立刻便赶了过来。
稍微找赵晋的手下一打听,便知道他恰好在分管此事,那他为此头疼的事情便立刻有了着落,而这些证据也有了一个绝好的归处。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便不多说了!”赵晋回来的时间尚短,还没有来得及与京城的傅青渊互通有无,所以并不知晓杜家的一切。
此时对于杜二白的做法倒是有几分敬佩之意。
如此看来,他以往只将他视作一位有些文彩和才华的风流公子确是小瞧他了。
杜二白也知道自己从前那个爱逛花楼,爱睡花娘的毛病有些讨人嫌,也给了赵晋一种不能够被信任的感觉,他倒是不介意赵晋怎么看他,而是脱口而出:
“如今……如今你有了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对付他?”杜二白面容干脆,可说的话却又突然有了几分犹豫。
但终究还是关心杜家和杜一清的命运的,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赵晋仔细翻看了一番摇头:“你拿来的这些东西虽然很有用,但是想要治他的罪还不能够!所以我并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他也是朝廷命官,甚至品级也与我不差多少!”
他的品级还不足以能够直接朝他下手。
当然这其中主要是证据不够,这些账册虽然勉强够得上让他们察看杜家的账册和商铺,可是却根本没有办法让他们真正的伤筋动骨,便是强行去搜身索居也不过是白白忙活一场,什么都得不到!
“那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苏芷有些焦急。
拜月教人人得而诛之,明明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置他们于死地,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心里如何释怀?
“自然不是!”赵晋看了一眼苏芷,又瞧着竖起耳朵来听的杜二白,沉声道:“我打算先把梓州县这边的首尾尽数处理好,其他的等回锦官城再做定夺!”
苏芷秒悟,她也是傻了,虽然杜二白将杜家有可能与拜月教合作的账册拿出来了,但是却也并不能说明他就真的能够完全置杜家于不顾。
他这么做更多的是对事实的无力和想要在他们还未踏足刀锋之上时及时拉住他们。
她如此大模大样地与赵晋商讨对付他实在是不太明智!
“你先回去歇着,过两日与我们一道回锦官城!”赵晋打发走杜二白。
他原本还有些不想走,想留在这里继续听一听,可赵晋言语间却不再涉及锦官城与杜家之事,而是一心放在梓州县大作坊和抚孤院的事情上。
再加上秦了来请,说是秦未和秦来回来了,听说曾经教过他们的先生来了,热情地邀请他去往家里小坐。
他被人连拉带扯地请走了,苏芷则看向赵晋。
“曹四的线索眼下有了杜翰林的说法,也就不算是完全断掉了,咱们还可以有用得着的地方!”
这是好事!
“没错,曹四虽然身死,但他留下来的是锦官城的翠花楼的线索,还有如今的杜家,曹三那里最好也多盯着一些!”
两人只管吩咐下去,那些事情自然有下面的人会去做。
原本两人计划是要在梓州县呆到二月初再走,不过因杜二白的到来,事情发生了转变,一听锦官城里有线索,在梓州县便再安不下心来呆下去!
苏芷也不与杨运瞎扯了,把他找来,将她先前早就做好的计划方案拿出来,对着他细细地交代一番。
“现在正是春日农耕之际,等我们走后,便会有人把种子运送过来,你便可以让他们按照这上面的耕种方法利用大棚种出来!”
杨运一阵感动,自从听闻他们夫妇二人即将要离开梓州县之后, 他心绪一直不宁,这么几日总想着来找苏芷要个法子,可想到那些人砸起作坊来的那股子狠劲儿,他就觉得他没脸过来。
甚至心里也是有一丝丝的不悦,他也不想再管他们了。
可怎奈那群作坊里余下的工人若是处理不好,对这梓州县的治理就不会好,再加上他夫人的好几个内弟以前都是在作坊里做事的,如今这一时都没有了去处,全都贴在他这里,他纵使一县之主,却也不能由着关系替他们安排。
再说他能够安排得过来一个人也安排不过来那么一大群人!
他这些日子真是被逼急了,心里暗恨那些人不懂事,生生将他这个县太爷逼到了这个份上。
但是在暗自将自己折磨了一番之后,他发现原来夫人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他们,她居然以德报怨,不仅包容了他们犯下的错误,还一心一意为他们着想,量身打造了这个最适合他们的方案!
“夫人……原来你一直将他们放在心上,早就替他们计划好了,只恨他们……他们不值得你对他们那样好!”他满脸动容,老大的一个汉子,差点哽咽出声!
“我不是为他们着想,我是为你着想!也是为了维护我相公为这片土地曾经付出的血汗!”
梓州县从曾经的贫困大县,而经过赵晋三年的治理之后,一举跃为巴蜀之地的发展得最好的县府之一,这是赵晋的功劳,如今但凡是梓州县的不管认识他的还是不认识的人都在称颂。
这是好名声,苏芷不想让它们就此被断送了!
“是,谢过夫人,下官也替那些不知好歹的人谢谢夫人!”
“罢了!现在还只是开始而已,至于有没有效果却是不好说!所以你此刻言谢却是有一些早了!”
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这群昧了良心的人,好处是看不到的,一旦出了任何不好的事,肯定头一个往她身上算帐。
“夫人是不想居功?”
“无功可居,我只是提供一个方案,具体要操作还是由你这个一方的父母官来执行!你组织人,还出了力,该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苏芷还真不稀往自己脸上贴金,正好送给杨运这个上任一年创新不足,守成有余的县令。
他毕竟是赵晋一手扶持起来的,他干得好,赵晋脸上也有光!
“多谢夫人,下官明白了!”
杨运垂下头去,被他掩住的眼眸里隐隐含着泪花。
夫人说得风轻云淡,可看过全部方案的他却知道,有前面的大棚黄豆和辣椒开路,这些东西也一定是能够种出来的,到时候……
前路他已经看得到了,肯定是一片光亮。
就算有所阻碍,那也一定不是主流!
所以这是赵晋夫妇送到他头上的功绩!
大恩不言谢,他只能默默记在心头。
梓州县的事,以赵晋的能力处理起来毫不费力,他将曹四之死做了一个公证,证实了他的身份,并且将他的遗体处理干净之后打算交还给曹三。
杨运亲自率众将他们一行人送到了城门口:“大人一路保重!”
赵晋抬手:“留步!梓州县的事你且多操着心,你的付出上面都看得到!”
杨运心头一热,他这么久以来的劳心劳力,有赵晋这句话已经足矣!
路上又再次路过上次喝茶的那个茶寥,苏芷并没有再进去喝茶,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里依然人来人往,座无虚席,只是并无相熟的身影了。
“娘子看什么?”赵晋见她眸带探索,不由循着她的手指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苏芷下意识地道:“平姬!上次在这里遇到了她,还有抚孤院的那一位长得跟她一模一样!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她一边说着一边自问自答,又暗自疑惑起来。
赵晋被她一带,也忍不住寻思起那人的真实身份来。
不过此时两人并没有多少时间来研究那平姬的来历,因为很快在进入锦官城境内时,就收到沿途巡视的官兵来报,有人好像在千佛山看到过一个身穿黄裙子的少女,跟他们之前暗地里发下去的搜索令上的画像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