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怕痒,被他挠得连连避让,后退时不妨便摔到了床榻上,赵晋的笑意更浓:“娘子果然口是心非!不过娘子既然有需要,为夫自然愿意服其劳!”
他动作极快,不等苏芷起身便轻轻按了下去……
赵晋在情·事上干脆利落,在处理曹三的事情上更是不含糊。
第二日一大早就叫来云柏:“大刑伺候,能问出多少算多少!”
“大人,这……这太不好吧,咱们梓州县衙的大牢一向以不动刑著称……”杨运有些意外地看着赵晋。
这还是他们当初那个仁心仁义的大人吗?
赵晋抬眼看着他:“县衙大牢自然还是这个传统,只是那是对待普通的大明百姓,对待的犯了轻罪之人,可拜月教所做之罪行你可知道,那曹四毁了梓州县百姓的生路,你可明了?”
杨运听得连连后退:“啊……这一切竟……竟然是他做下的,这……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
他以为曹四不过是冒充曹三怂恿大作坊的工人做了些打砸作坊的事罢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一条。
“他的本事还能更大,只是杨大人你不曾知道罢了!”苏芷接话,也不多说,只让青离将曹四背着所有人干的事都说了。
当年曹家村里闹灾荒时,他自己独自一人拿走了全家人的口粮,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年迈的老娘和幼小的侄儿,以及病重的兄长在洪荒之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而这些也就算了,他的道德再败坏,也算是他的家事,可是后来他逃往南诏之后,抛弃自己的母国,一心投入他国的怀抱,作恶多端,回来后又利用曹三一家人对他的关心再度欺瞒于他,借他之手毁掉了那么多的生路。
如今还要斩尽杀绝胆敢与人共谋谋断大明江山……
苏芷看她一眼,最后这一句有些太过了,据她所知,曹四就算有谋大明之心,也没那么能力谋得了。
但见青离面不改色,呃,她不便打扰。
只听青离说得字字铿锵,众人听得热血沸腾,就连先前发出质问的杨运都要拍案而起。
“听到了吗,他那样的人根本不用审问,也不用动刑,本身就已经罪大恶极!只是想他在拜月教可能有些地位,所以想要借此从他嘴里得到有关拜月教的消息!”
不然以他撒野的程度又岂能容他活到现在!
“那……那下官就不耽搁大人了!”杨运听得差点都要亲自下场去打一场了,哪里还会拦着。
云柏得了放行,不一会儿,大牢里就传出来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啊……”地一声冲破了云霄,听得在外面晒太阳的诸人眉心俱都皱紧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干的,竟然能让人发出虽生犹死的叫声。
“啊……”
又接着几声,里面方才渐渐地清净下来。
听着里面没有了动静,杨运整理好官袍,一身青色绸缎在苏芷面前散开,若松柏之冠,郁郁葱葱的。
他面上还是露着担忧,看着云柏可想到赵晋刚刚所说的话,心里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终究咽了回去。
“问出来了吗?”苏芷却不管不顾地,直接扣问结果。
“他的骨头不硬,可不知为何就是嘴很硬,不管怎么问他,他就是不肯说,只在他被打得半死不活时听到他嘴里念叨着一个名字。
对了,他说他只讲给大人和夫人听,不与我们讲!”
苏芷对他们的消息非常感兴趣,立时就要上前,却被赵晋拦住了:“娘子且慢,小心有诈!”
得了提醒,苏芷刚刚焦急的心也慢慢地沉静了下来。
想想曹四那么难说话的人,当初他们以礼相待之际,他都只一心打诳语耍弄他们,更别说如今被云柏的重刑伺候下,看云柏那一手的血,估计连人形都难以保持了……
只是被折腾了这么一番,他又如何告诉他们实话!
“的确如此,夫人,不如让奴婢前去,若他那恶贼心怀不轨,奴婢立时就结果了他!”青离咬牙切齿。
苏芷连忙拦下她,笑话,青离出身将门之家,性情略有冲动,若是放任她去,回来时别说问出那个名字的事了,恐怕只有沾有一手血,留下的也只有尸体了。
“他说他只等一刻钟……”云柏在一旁突然插话道。
“相公,那还等什么,我去一趟吧,临死之人,我为何要怕他!”苏芷仰首,她没有什么好怕的!
不然此事若是查不清楚,就总觉得有一刺扎在她的心上。
一如赵晋左臂上的那根骨针……
赵晋哪肯放苏芷一个人去,自然陪着她一块儿进了大牢。
只是还没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
“啊……啊……”不绝于耳,也不知道他成了个什么形。
“曹四!”苏芷听着那气息不对劲,连忙跑过去。
曹四人已经横死当场。
“来人,来人,快来人!”苏芷惊和大叫。
“这是怎么回事?”赵晋将她拉住,二人并肩走来。
杨运走在最后,还站在台阶上,却因为站得高看得更远,入目便瞧见一人倒在血泊中。
那模样像是放光了一个人全身的血。
“啊……呕!”看着这一幕更是惊心动魄,杨运竟然一时没有忍住吐了出来。
云柏蹲下查看了一番道:“他死了,利器划到颈动脉,全身鲜血流光而死!”
杨运不相信:“大牢之中哪里来的利器?”
尤其是这叫曹四的,他明知道他是重要人物,怎么可能不长个心眼,还任由他拿到利器。
“这里面都是关的重要的人犯,不可能会有这些东西!”杨运说着蹲下·身捡起云柏口中的利器。
一支别致的长刺,足有两寸长,上面沾染着血迹。
他一碰,立刻就将他的手染红了。
“啊……好多血!”他吓了一跳。
云柏重新接住长刺,将它擦拭干净呈到赵晋面前。
“这里当然不会有这样的利器,但它却是拜月教的东西,上面还打着月牙的标志!”他指着上面手柄处的一个极小的形状,若是不刻意去看,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你倒是厉害,这样都看得到!”苏芷也接过,好奇地拨弄了一下。
曹四被抓时,她就在身边,还特地让人搜过他的身,可是当时却什么都没有搜出来,如今这东西明显是他私自夹带而来,却不知道又是如何带出来的!
赵晋细心打量,只见地上除了滩开的那片血迹以外,还有他四散披开来的头发。
黑黑的一堆,又长又浓,混和着血迹的腥味,让人一闻就想吐!
赵晋却突然道:“这大概是发簪!”他从苏芷手心取过那长刺,不知道在上面怎么弄了一下,两寸长的长刺一下子就变成了一根手指长的东西,混着那乌黑的头发,完全看不出异样。
“原来如此!”众人皆惊,无不在心里惊叹这所谓的拜月教的狠心与专营程度!
“他到底是中了什么心术,那样贪生怕死的一个人居然甘愿为其送命!”
虽然他们也没有打算留着他,可是要杀的人还没有杀,自己却死了,这事儿想想也是让人不快……
“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线索这又是要断了吗?”
苏芷无语抚额!
“不会的,不会的,风过留痕,雁过留声,只要他们曾经在此活动过,只要他们存在这个世上,我们总会有办法的!”赵晋发挥了他一直以来的坚韧与担当,越挫越勇!
赵晋的话在此时就像一剂定心针,让一群已经失望透顶的人顿时重燃希望之火。
“说得对,我们既然能够抓住一个曹四,以后也一定能够抓到两个三个曹四!”
苏芷分析一番之后,立刻信心十足地回应。
她说这话却不是无头无脑地附和赵晋,而是已经想清楚了。
今时今日,拜月教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躲在暗地里做着见不得人勾当的组织,他们已经开始从暗转明,从黑洗白,纷纷开铺子走商路,摇身一变就成了做生意的能手!
“他们既然有想要重见光明之意,那我们不如就此等着,总会让我们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苏芷纤纤手指在虚空中抓了一把!
众人纷纷比拳,信心满满。
空气中洋溢着与从前的悲观完全不相同的乐观。
“嫂子说得没错,只要他们有狐狸尾巴总会露陷!”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清朗中带着几分笑意,严肃中又带着几分轻闲。
“是你!”赵晋对这把子声音最熟,最先回头去看:“你怎么来了?”
“谦之兄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好歹在这里的县衙学堂里当了一年多的先生,如今学堂里可还有我的学生在,我如何来不得?”杜二白双手抱肘,半披散着头发一脸是笑地看着赵晋。
赵晋想到当年他在县衙学堂中的付出,心里也是感动的,自觉两人许久未见,这话算是说得有些重了,但他刚刚那句话,却敢只是一个寻常之人下意识里说出来的话,并未带着任何恶意!
苏芷与赵晋心意相通,此时上前解围道:“我家大人的意思是你既然中了进士,还是一甲探花郎,那好好的京城怎么不呆,反而又回到了这里?”
“我本已在京城翰林院入职编修,只是家中老父突然生病,为尽孝道回家伺疾,途经梓州县城打尖,正好听说谦之兄与嫂子过来了。
想着许久未见,便来拜见一番,也算是全了当年谦之兄对我的指点之恩!”
杜二白的穿着打扮显得很不文气,但是拽起文来却也有模有样!
赵晋摇头:“你我之间的情义,何需言谢!岂不太过见外!”
“倒也是!行啦,我知道你的毛病,我这回来见你也不是白白来的,有一个消息不知你们是否晓得呢?”
“什么消息?”
“呃,你们就打算在这里与我继续说下去吗?呕……我刚吃的午饭!”
经他一提醒,别说杜二白不舒服了,其他的人也都难过得直皱眉。
众人出得门去,早有贴心的杨夫人命丫环们打来热水给众人清洗,好一番折腾整理后,便已经是用晚饭之时了。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尽管苏芷心里对于杜二白提到的事情再痒痒却也不得不忍下来。
盼着把晚饭用了,闲杂人等一律摒退后,花厅中亮着两盏婴儿手臂粗细的白烛,晕红的火光照亮了半间屋子。
杜二白奶白的面容上浓眉微皱,神情纠结,似是在犹豫,又似是在做决定,很难抉择。
赵晋观察入微,早就看在眼里,探身问道:“你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只管说出来,只要是我能帮上的,一定不会推辞!”
杜二白心头一跳,赵晋虽然在见他之初表现得太过惊讶了一些,但是他便与他心中所想一般,他一直都拿他当好友,根本就不像他大哥所说的那样,赵晋自从考上状元,升了官之后就再也不轻易认人了!
大哥说得有误,那么有些事情他就不能再继续隐瞒下去了,不然他会把自己折磨死的,他咬咬牙,今日就将这些缠绕在心头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你们刚刚……那个自杀的人是不是叫曹四?”杜二白想得倒是干脆,可是等到他真的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话与话之间也是大不相同的,至少他就不能如此坦然地应对此事,以至于他在无意中都成小结巴了。
“我认识他!”
可在别人眼中,他是如此的开门见山,众人皆惊,但在赵晋和苏芷的暗示下都控制住了各自或惊奇或惶恐,或惊惧的表情,静静地等待着他说下去。
“这要从一年前说起,我那时候还在锦官城刚要准备启程去京城,临别时便想与我大哥道别一番,就在我大哥的官衙里,我看到了那个叫曹……什么四的人!这么一年过去了,他竟然连一点变化都没有!”
“也就是说你大哥跟他是认识的!”
“不仅如此,我大哥最近手头十分阔绰,还有意开了很多酱料作坊……”
在杜一清开绸缎铺子、开客栈、开铁器铺的时候,杜二白没有任何想法。
但是正因为他知道酱料作坊乃是赵晋和苏芷的独特之物,所以当他听到他说起要开的时候,他是坚决表示反对的,但是杜一清并不会听他的,他一气之下,便正好跟着上京赶考的人一路北上了。
再次听说便是这一次了。
偶然的机会他路过此地,得知赵晋在此,相请不如偶遇,他自然想要与赵晋说说话。
而县衙中看守大牢的人又正好认识他,再加上他手里拿着的绶官文书,他不敢不开方便大门,便直接将其放了进来,他才一眼看到了死去的曹四,恰好认了出来——竟是老相识!
“果真如此?”赵晋与苏芷对视一圈,目光齐齐落在杜二白身上。
“那可是我亲大哥,难道我还会骗你们不成?”他要不是心中猜测他的亲大哥很有可能已经加入拜月教或者已经倒向了他们,他是断然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说给赵晋听。
“我没有别的想法,如果谦之有朝一日将拜月教铲除了,而我大哥又真的……还希望你能放他一马!”
这个问题赵晋恐怕根本没有答案,苏芷为免他的答案让杜二白不满,他便不说了,连忙道:
“真有这么严重?你大哥他好歹也是壬戌年的二甲同进士出身,后来升官也是节节攀升,皇上待他真可谓恩德如山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做出那样的事来?是不是你看错了,或者想错了!”
“不,不可能,如果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乱说的!”杜二白一口否定,为了证明他所说的话是真的,还一把抽出袖中的账册。
说这是他先前临出门的时候,顺手摸的一本,大约是去年的。
“这边的‘随缘’作坊才开了大半年罢了,你这一年前怕是还没有这家作坊了!”苏芷接过账册,一边翻看着一边深深地叹息。
“这是绸缎庄的账册,里面的确有很多的账目都对不上号,明明这里有一千两的结余,可是到了第二页翻过去的时候,结余就只剩下了十两!银子去哪儿呢,失踪得无影无踪,也没有任何线索指向!”
杜二白嗫嚅着:“有……有……有可能被我大哥当成是给拜月教的入教费用了!”
“此话当真?”赵晋侧眉,从他那张有些玩世不恭的脸上,他看不到一丝认真,至今他甚至还觉得他是在逗他们玩儿。
“是真的!难道我还会拿这样的事情来骗你不成!再说骗了你们,我又有什么好处?”杜二白的脸色微白,皮肤保养得宜,如果不是五官长得足够粗放,便是跟女子也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很在乎赵晋与苏芷对他所说的看法,便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二人瞧。
“好吧,我们都相信!”苏芷不愿让他失望,看着赵晋打了个手势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此事事关重大,需得再行查探才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
失去了一个自寻死路的曹四,又来一个杜一清……
赵晋手指握成拳头,指间的骨头捏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冲到那杜一清面前问问他,事情到底是不是他做下的,若是,他为何这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