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温润一笑:“这么多年来,娘子只要一生气,一焦急就会默默地默写《清心咒》我怎会不知!”
他早就悄悄地背下来了!
其实娘子的一切他都知道,虽然这次她不肯告诉他,但是他大概也推断得出来,她是在为他做一件事情,她既然想要悄悄地做,他纵使看出来了,却也不会选择打扰。
“嗯!”苏芷接了赵晋递过来的狼毫,在等到他坐下后,就在他的旁边坐下,一齐下笔。
她从右到坐,顺着写,而他从左到右,从后往前倒着写。
微风起,桌案上的烛灯闪烁,两人并排坐着,偶尔对视一眼,相视一笑,气氛和谐而美好,两人暂时都忘却了所有的痛苦与困难,脸上俱都挂着甜而温暖的笑容,仿佛这就是所有的幸福!
“噼哩啪啦……”烛灯突然连爆几下。
苏芷刚刚才宁静下来的心,一下子跳动起来,手指间一抖,落笔便错了。
满目白纸黑字,本来清新雅致,和谐万分,可却只是因为这一笔,将整个卷面都毁了。
“好好的一幅作品,都怨我,心不定……我不配与相公一道……”
赵晋的字在大明朝廷是出了名的写得好。
他当初在翰林院的时候,因为字写得好看,特被皇上召去专门替他书写文书一类的事务。
“娘子说什么了,娘子的字娟秀温吞,一如娘子的为人,看似毫圆润毫无锋芒,但实则都掩在心底,既不让人感到难受,又让人为你所吸引!”
赵晋的嘴甜,苏芷听得耳朵根子便红了,拉下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头,温婉如小鸟依人!
赵晋搁笔,揽住她的肩头拥住她,情不自禁低头搜索她的纯。
四片薄薄的纯瓣相触,冰凉加温热,一冷一热间更加生出一抹震颤之意。
两人同时长叹一声抱·紧了对方。
“咚咚……”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阵阵响亮的敲门声,惊得两人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被掀起层层波浪。
“大人,夫人,可曾歇着了?”竟是云樟的声音。
“未曾,何事?”
“禀大人,城外出事了,死了很多人……”
苏芷心头寒意再生,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凉透了,死了,是谁死了?
齐泰的人,还是她的青离……
赵晋感觉到了苏芷从内而外的寒冷,虽然着急云樟送回来的消息,但是却不敢就此放开她,她浑身发软,他怕他这么一走,她恐怕就此摔倒了。
“我……我没事,相公自去开门,我……我想听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门打开,随风吹入的还有一阵阵浓烈的血腥味。
“怎么呢?是谁受伤了?”赵晋急问。
他看到的是站在面前的云柏,他身上是完好无损的,这就说明他身后应当还有人。
“是……是奴婢,奴婢无用,奴婢有负夫人重托,没能保护齐三以致失了医书……”
“青离……”苏芷听到熟悉的声音,虽然虚弱,但确定是青离无疑。
她没死,她没死就好!
她连忙亲自上前扶过借着云柏的后背才站稳的青离。
她浑身都是血,杏色短衫上沾染着血迹像一张张盛开的花朵。
大朵大朵的,又像张开的血盆大口,格外可怖。
但苏芷不怕,她强忍住心头巨大的悲痛与疑惑,第一时间替她清洗了伤口,然后上药,喂药。
待青柠喂她吃过小半碗粥后,苏芷已经从云柏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后半部分。
他奉命前往剑阁府提醒孟将军注意安全,还好去得及时,孟将军并没有遭受到任何的损害,云柏念着大人这边事情繁多,便提议自己先行一步回来布置,而留下云樟在那里继续保护孟将军。
“属下就在回来的途中看到城外有人在发生拼斗,近前一看,竟是青离带着咱们的人,我赶紧上前!”
“但是青离却不许属下帮她,她只嚷嚷着让属下赶紧向南去追,我追了一段路程,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属下不放心受伤的青离,便赶回去,余者已经死了,青离身受重伤!”
苏芷点头:“唔,幸好你及时相救,辛苦了,你连着赶路,想是累了,此时夜深,回去歇息,明日恐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可得的起精神来!”
云柏确实是累了,他原本临着天黑是可以找个地方歇息一晚的再行赶路的,但是当时心里莫名就难受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似乎在心底深处就有一道力量在牵引着他要赶紧赶路。
当他摸着黑赶到绵州城外看到浑身是血还在浴血奋战的青离时,他心里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青离有危险。
而早已与她心灵相通的自己则是感受到了心灵的召应。
当他抱着昏迷过去的青离时,他心底十分庆幸,还好,还好他回来的及时!
但是这些心路历程却不好当着夫人和大人的面说,他应了一声,却并不离开,而是默默地守在青离的床头。
“怎么你不累?”赵晋瞅他。
“啊……大人,我……青离身受重伤,我怕半夜她伤口有染可能会烧热,我陪着她吧,也好有个照应!”
“你一个大男人留在这里做什么,你又不会照顾人……”
“属下会,属下会照顾,以往……以往云樟他们受伤了,都是属下照顾!”云柏嘴笨,话还未说完,脸已经红了。
“可是你奔波了那么久……”
赵晋还要再劝,苏芷看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拉着他走了。
赵晋看着苏芷眼中的暧·昧也刹那间明白了。
原来如此!
“这也是好事,咱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苏芷将他拉回房间。
一夜过去,天刚蒙蒙亮,苏芷才刚睁眼,就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话。
“你们小声些,夫人还在歇息,万莫吵醒了夫人!”那是赵晋的声音。
“青离伤可好些呢?”
“奴婢好多了,多谢大人和夫人 ,只是此时奴婢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禀告夫人,不知是否可以进去!”
“不如等夫人醒来!”
“相公,我醒了,让青离进来,我想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青离被云柏扶着,一颠一簸的出现在苏芷的面前。
她已经草草洗漱,自己挽了一个马尾,素着一张脸,精神虽有些萎靡,但一双眼睛却煞是闪亮。
就似海边的灯塔,一下子为众人迷茫的心指明了方向。
“你怎么不多歇一会儿?”苏芷见青离脸色苍白,很明显她是强行起来的。
“就算你要急着跟我禀报,也只消让云柏来唤我一声便可!唉!”
“不,不不,那怎么行,夫人是主子,哪有奴婢让主子移驾的道理!”青离平日里一张嘴虽然得理不饶人,但规矩却最是明晰的,苏芷见状也不再劝她。
亲自为她倒了茶水,让她落座,听她娓娓道来。
“昨日夫人命奴婢前去迎人,我在十里亭处等着,但等了半个时辰都不曾见人,心想着不对劲便带着人一路顺着北上的官道去找,才走了不过一里路,但在林子里听到了打杀声,我心知不对劲,便立刻上前查看,果然看到了拿着齐家标志的齐家下人。
他也认出了我们,便大声呼救,我们就打起来了,开始那些人没有想到有我们的加入,因而人手不足,节节败退。
但是后来他们又有源源不断的帮手加入,我们……我们寡不敌众,让他们将人掳了去。我拼死一战,杀光了他们的人,原本留了一个活口,可他咬舌自尽了!”
青离虽然只用寥寥数语便说完了此事,但是苏芷却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悲壮之意。
“此事娘子怎么看?”苏芷迟迟未说话,赵晋不由有些担心。
“如今的绵州城早已经不是从前的绵州城,我暂时没有确切的人选!”
这里因为摄政王的突然到来,龙蛇混杂,第一个要怀疑的肯定是摄政王本人,但是却又有一些不合理的所在,因为据可靠消息传来,摄政王此时应当还在千佛山之中,并没有出来。
而且就算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赶过来了,但是他又怎么可能会在第一时间发现齐家派来的人。
“内鬼!”
“有内鬼!”赵晋和苏芷异口同声。
“啊,怎么会这样?”青离捂着伤口,脸色苍白,有气无力。
“只有这一个解释!而且这个内鬼一定是出自京城,而非咱们这边。”苏芷十分笃定道。
她与齐泰的信件来往都是机密之事,这府里除了她以外,知道此事 的就只有青离一人而已。
就连昨日跟着她一块儿去城外接人的侍卫都不清楚他们接的是谁人。
但是青离是不可能将消息泄漏出去的。
“夫人……奴婢……”青离哽咽。
她没想到自家夫人连想都没往她身上想,实在是让她万分感动。
“定然不是你,待我去一封信问过齐泰再说!”苏芷握住她的手,轻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抚她。
“奴婢没用……”青离还要再说,一旁的云柏却很是担忧地扶着她让她躺下。
苏芷看了二人一眼,只见云柏看着青离的眼神,竟是熟悉的深情……
她笑了笑道:“此事既然已经清楚了,青离你便先歇息着,待到伤好再说!”拉着赵晋出门去了。
赵晋眼神犀利,早就看穿两人间不同寻常的感情,此时也配合着苏芷利落地走了。
夫妻二人聚到一起,继续商讨刚刚未完的事。
“娘子暂且还是不要去信问齐泰才是!”
“为何?”苏芷不明白。
此事已经可以确定是有内鬼,那么既然不在她这边,就是在他那边,他们现在也好歹算是同一阵线上的人,不能让他被内鬼坑害了都不知道。
“娘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情……原本就是京城那边故意泄漏出去又如何?”赵晋经历丰富,习惯性想得深,对于此事很有自己的看法。
如果真是齐泰,那么苏芷又何必多说,再问的话也不过得一个被敷衍的结果罢了!
苏芷眉头皱了皱, 她不得不承认,赵晋说得的确有道理。
她是对齐泰习惯性思维,认为他没有事情,但是实际上,与他的接触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谁能保证他在这些日子里从来都没有过变化?
再说了京城眼下的局势叵测,很难让人不变化!
夫妻商量来商量去,苏芷决心还是相信赵晋。
他的判断基本上就没有错过!
“那该怎么办?”苏芷以手托腮,心里有着浓浓的担忧。齐泰是否是内鬼之事她已经没有心情去辩证了,她只是可惜她想要的那本医书。
上面记载着如何治疗赵晋毒症的方子,眼下……她闭上眼,有一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挫败感。
“不过是一个不怎么重要的人,娘子何必介怀?”赵晋还不知道苏芷为他的左臂偷偷所做的一切努力,也不知道她在暗自谋划的那本书。
“相公……我对不起你,如果一开始我不是那么……那么不自信的话,我就该先把事情告诉你,如果有你出谋划策,那本医典也许就不会被人抢去!”
“医典?是不是从鲁家得来能治我的手臂的?”赵晋何其敏锐,其实苏芷在先前谋划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有些察觉了,但是他知道苏芷似乎并不希望他知道,故而他便也一直假装不知道。
“嗯,现在医典丢了,我的希望破灭了!”苏芷眼中泪水已然肆虐。
那本书曾经可是她最重要的希望,只因为有它,她才敢与鲁心瑶锣对锣鼓对鼓地对面刚上,可是现在……全完了。她觉得她的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
她不甘心,上天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