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外,秋风萧瑟,苏芷听到里面瓷器碎落的声音,紧紧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嘴角边隐隐上扬,露出雪白的贝齿。
身后青离迅速围上来轻声道:“夫人,已经搞定了!”
“嗯,我已经知道了!”如果不是他们成功了,占尽先机的朱锦睿又怎么会那么生气!
青离看了看身后小声道:“夫人,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如何救出大人?”
“大人……恐怕不容易!”他是朱锦睿一心想要收拾的,如今刚好栽到他手上,又怎么可能尽快脱身。
其实说来赵晋能够脱身的最快办法,她倒是有一个:那就是拿一个人换一个人——用她去将赵晋换回来。
这恐怕也是朱锦睿最想要看到的,可这样赵晋肯定是不愿意的,她若这样,他必定心中不安,而她也要彻底与赵晋分开,这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所以还得另谋他法。
青离有些失望,苏芷倒觉得还好,虽然没能一步到位,但事情最起码是在往好的一面发展:“你去看看他们抢回来的那人的情况,如果有受伤,就带灵儿去给他治,若是有中毒,灵儿治不了的再来回我!”
青离跑了一趟,回来称那人只是身上受了些伤,多是牢里的刑具所伤,根子倒是还在,大小姐已经过去诊治了。
“大小姐命奴婢回来问夫人,这药是怎么给他用,是吊着他的命,还是要将人给彻底治好?”
苏芷“噗嗤”一声笑了:“想必灵儿也知道那厮在锦官城里的作为,这是不愿意治他了!你且再跑一趟,就说这人的命得先吊着,药也只管拣好的用,反正这会儿他是活得越好,对相公越有利!”
“怕是大小姐不肯了!”青离小声道。
“让灵儿千万别计较这些小细节,他的命早就已经被他大哥记到阎罗账下了,如今只不过是我暂时跟人借出来用用罢了,回头等相公的案子判了,他的命一样还回去!”苏芷用力按在桌案上,脸上带着与她温柔面容完全不同的狠辣。
青离一听就高兴了,就黄小兵那奸人,莫说是大小姐不肯救治他,就连她也是恨不得欲杀之而后快。
锦官城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父母官赵知府惹上了官司,手伸得长,居然朝摄政王的得力属下伸手,以至于被下了大牢。
而就在摄政王亲自上堂要判他杀害黄统领之罪时,那黄统领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活了过来。
还活得好好的,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大堂之上。
以至于摄政王指控谋杀朝廷命官一罪便不能成立。
而其他的罪名一时之间也有些证据不足,最后为了一儆效尤,摄政王亲自判赵晋流放三千里。
即刻起行!
最后赵晋的家眷不服,说他判得太重,恐怕摄政王有以权谋私之嫌,为了以示公证,表明他爱民如子,摄政王居然还临时改了判决,将流放三千里改作了一千里——就在与南疆和吐蕃交界的边界处。
赵晋走的那一日,无人去送他,不是众人不愿意,而是被朱锦睿派人将官道拦得死死的,任何人都不得放过去。
“王爷……难道真的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他吗?”前几日还半死不活地黄小兵居然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了朱锦睿面前。
朱锦睿不悦地看着他:“本王给你的药你是不是没有服下?”
他若吃下了那药,那么赵晋谋杀他的罪名便成立了,如今他便是光明正大地杀了赵晋又如何,可现在……
想起前两日在朝堂之上,他捏着惊堂木上不得下不得的时候心里就烦躁。
“王爷恕罪,属下当即就吞下了!”
“那是将你半道上劫走的人替你解了药?”朱锦睿想到前两日在茶室里听到躺在病榻上的黄小兵被劫走的消息。
他人被劫走,原以为对方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却只是在他宣判赵晋有罪的时候将人往人群中一扔,随即众人便在有心人士的引导下认出了他。
恰如其分地替他解了杀人之罪……
他们使的这一手瞒天过海,真是让人好气!
“两人正说着,仿佛是为证明给朱锦睿看一般,黄小兵翻出了装着之前那假死药的药瓶,摇了摇,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赵晋没有说话,只是挥手让他退下。
黄小兵却好似不甘心一般:“王爷智谋这般周全,却还是让赵晋那厮逃了,不如让属下去……”
“你便去吧!”赵晋挥了挥:“行事给本王利索点!”
“王爷放心!”黄小兵应声而去!
黄小兵一出宅子,就立刻被人盯上了。
消息被报至苏芷处,她正握了笔默写《清心咒》:“佛法总是教我们不要杀生,不要贪嗔望恨,可你看,我等不惹事,却总有那等不长眼之人,非要逼着我们动手,奈若何?”
她重重一笔下去,将最后一笔用力一勾,那笔锋凌厉似刀刃。
“让云柏去吧!”
“明白了,夫人!”青离只瞧了一眼便已是明白了。
夫人这一招便是在告诉他们可以动手了。
黄小兵的脑袋挂在身上已经足够久了,是时候替阎罗王将其取走了!
青离一走,苏芷又重新坐回桌案上,看着整篇都是簪花小楷写出来的字,却在最后来了一个狂草,苏芷越看越觉得别扭……
抬手就要扯下来撕掉,却突然被一道清舒地声音拦住了。
“费了你好些功夫才与好阿芷又何必不知珍惜,好歹是你的字迹!”
苏芷抬头,便见李思容满脸担忧地站在门口。
苏芷手头一顿起身迎上去:“思容你来了!”
“我来了,我若再不来,只怕这好好的一笔字,就要遭了殃了!”
李思容一直都在巴蜀之地这一块,但因为她一向醉心于生意之事,所以在苏芷这里呆了不一会儿,陪着她去处理了大国师的事情,又见着了梓州县那条修缮后的河堤后,立刻就看上了。
游说苏芷,说想要与她一起合开一条航道,专门运输南诏前往大明的货物。
甚至还放出豪言说依着他们与南诏国主的友好关系,她们二人完全可以垄断这条商路。
她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当即就与苏芷等人告别,带着手下人前去查探了。
因而这些日子都没在锦官城,最近还是听到赵晋出事之后才紧赶慢赶赶回来的。
“阿芷,你还好吗?”
李思容很担心苏芷现在的状态。
苏芷却是淡淡地道:“我很好,你别担心!只是你现在回来,怕是影响到你要做的事了吧?”
她深知,有些麻烦若是说出来别人也帮不了,那么这些苦闷埋在心里只需要自己知道就好!
不然说出来一份担忧就变成了两份。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商路有你们引见,已经建成了,如今已经在试航,只要这次的试航没有问题,过不了多久就会正式开通!到时候咱们大明的百姓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享用到南诏的东西了,而南诏也可以用到我们的大明的特产!”
说起她的生意经,李思容是一脸的兴奋。
“嗯,顺利就好!”苏芷随口应了一声,若是往日她必定十分感兴趣,要与李思容好好聊聊,可是现在她心里牵挂着赵晋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心情。
好在李思容很快就从此事反应过来了,拍着她的手臂道:“阿芷,你别太担心了,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我已经传了信给我夫君,算着时间,他应该很快就会回信了!”
苏芷心头一动,连声道:“傅指挥使最近走到哪里呢?”
他们与京城传信的通道被朱锦睿堵得死死的,为着信使的生命安全,自从死了几个人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冒险派人往京城送过信,现在可以以说锦官城到京城两地之间是完全隔绝的。
他们被朱锦睿圈在这个小小的圈子里,完全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此刻听说傅青渊有消息了,她心头莫名激动。
“阿芷莫急,我前些日子就发过消息了,按照以往的速度,原本今日就该到了,只是摄政王将这锦官城围得严实,我们也是费了很大的功夫从另外的渠道把信送进来的,故而要晚几日!”
李思容说着,眼见苏芷脸上的神采消失,又连忙安慰:“也就这两日的功夫,阿芷别急!”
话虽如此,可她要怎么样才能不急了,她必须得急啊,如今被流放远走的那个可是她相公了!
不过考虑到李思容舟车劳顿,苏芷有心有万千烦忧也未曾说出口,只唤来青离安排她回院子歇息了。
此后的几日很是平静,但秋意渐渐散去,起床时,寒风凛冽,窗外的花坛边竟已打起了霜。
层层白霜,宛若刚刚落下来的雪花,一点一点地铺展开来。
苏芷的心低到了谷底,好在朱锦睿在要求她煮茶过后,再也没有别的大动静,只是每日都派人坚持往赵府里给她送东西,这一点是有些烦的。
府里一些不亲近的下人们都已经在嘀咕,他们的大人如今蒙受大难,可他们的夫人却不停地收到王爷的礼物……
只是赵灵治家极严,有很多乱嚼舌头根的下人都被她偷偷摸摸地发落了。
硬是没让一句话落进苏芷耳朵……
当然这只不过是赵灵自以为的罢了,其实苏芷早就听说过了。
她在府中的耳目早在流言兴起时就已经把事情禀到了她那里。
但她不说话,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并不能影响到她,而且赵灵也处治得很好,为了不让她们担心,她假装不知道。
只是不停地派出她信任的人前往锦官城附近的州府去寻找与赵晋交好的官员。
这几日回信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大家都回得很是委婉,但是大多数人的回信的意思都是惹不起摄政王爷,也只有益州牧的知府薄之云观点表达得是为鲜明。
他是直言要支持赵晋的,还说如果她有什么行动,他一定派人来支持!
“夫人,这薄大人倒是有心有意!”
薄之云当初与他们有误会,生出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后来因为彼此认识了,了解了对方的为人,又有李太太从旁周旋,竟然是最交心的一个。
“可惜,就算他再有心有意,我却也是不敢用的!”苏芷卷紧了手中的信函,将其一点点地撕碎,扔进痰盂中,眼看着上面的墨迹被水泡化,她才对上青离疑惑的眼神叹息着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薄之云却不知薄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