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一时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赵晋咬咬牙:
“难道娘子你就不管苏国公府的事了吗?你写往京城提醒他们的信一封也没有被传回去。早先便有消息称,苏国公府在北狄战场失利,恐有危险!”
听得此言苏芷才知道,原来赵晋不仅执拗,还颇有心机。
他为了将她留下来,也是不遗余力了!
苏芷扭过头去,故意为难他:“你不忍心看到孩子受伤害,难道你就忍心看到我受伤害吗?”
赵晋生怕苏芷曲解他的意思,连忙解释:“
不,我会一直陪在娘子身边,但凡有危险,我一定挡在你前面,再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再不济,他们夫妻二人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免得一人先死,另一人在那黄泉之路上等得寂寞!
当然这话赵晋是不会说出来的。
苏芷却从他颓废的眼眸里看出了什么。
心下怆然,觉得他有些过于操心朝廷之事了,一个人可以为国为民付出一些该付出的东西,但是这个前提得是家庭和美才是。
若是因着国事就耽搁了家人,甚至有些严重地还会失去家人,那这样的日子奋斗来还有何意义?
她觉得赵晋对皇帝的忠心已经超出了她所能够接受的范围,所以她仍旧狠心地推开了他:“对不起,你要送走他们,我就跟他们一块儿走,娘年纪大了,照顾两个孩子恐怕力有不怠!”
苏芷忍住心痛。
他知道他如今做出来这样的决定,大概是从前她太惯着他了。
让他一心扑在大事上,所以在这样的关头,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倾尽全力守护住他要守护的皇帝,所以才会将自己的家人和自身的安危置之于度外。
他忠君爱国的思想苏芷没有意见,但他动不动就要放弃身家和性命去为国为君奋斗,她觉得就有必要给他一些教训。
她不想看到死亡,想到前几日还活生生的生命,突然就变成了无声无息的尸体被运回来……
如果有一天,赵晋也是那样……
她心头一酸,不忍再往下想。
“娘子……”赵晋紧紧拥住她,他不想让她走。
可她若是执意要走,他也是绝对拦不住的。
总之,现在不管怎么样,得先把孩子老人送走,也好趁早了却了南诏这件节外生枝的事情。
辰时三刻,马车起行,原本从只有一辆马车,如今扩大到了三辆马车。
这其中最为高兴的便是白泽。
因为他听说赵晋不仅听从他的建议,将他的母亲和两个幼子送去南诏,就连苏芷也要跟着去。
想想他以后可以借着带孩子的借口常常去与她见面……
这样一来迟早要培养出一些感情来。
最好赵晋一个人留在大明,在那些朝堂的争斗之中把命送了,就完美了……
呃,虽然这样在心里诅咒自己的亲表哥去死,这有些不太地道,但是……
他的目光移向后面的马车,只觉此生若有她相伴,便是风也轻了,云也淡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经过半日的行程,众人行到了泯河码头。
这里以前只是一个小小的渡口,因为此地河流未曾治理,还时不时地出幺蛾子,在雨季时往往都会被雨水淹没了。
而一到了旱季,这里就会因为河水的干枯而无法行船。
因而,一年十二个月,能够行船的至多也不超过半年。
这让专门在水上讨生活的人叫苦不迭。
但后来因为赵晋在此地任职县令之时,花费大力气修缮了泯河河堤,一下子便改善了整条河道的情况,包括对沿岸百姓田地的影响,以及这航运,还有诸多渔民的福利。
所以自古便有话说,靠近河道,一旦治理好了,便会繁荣整座城池。
可若是未曾治理好,那遭殃的也是这座城!
此时的泯河渡口,因为河流近年来治理得很好,河清水缓,物产丰富,又有城中特色的酱料和面膜提供,这里来往的行人和商人渐多,此时已近申时了,江面上却依然人来来往,很是热闹。
看到这般繁荣的景象,赵晋和苏芷的心里是最感慨的。
白泽此时也不由得带着几分赞赏地看着赵晋。
他可还没有忘记当初他就是为了这条河道才潜入的梓州县,但一蛰伏便是整整五年。
前头几年朝廷派来的官员全特么是草包,一个比一个不济,后来直到赵晋来了,这样的情形才终于得到了改善。
所幸不负他的辅助,这条河道治理好了,也同时带动了他们南诏沿河的经济,甚至还让他暗地里打通了一条专门供南诏人驱往大明的人工运河。
为深居十万大山的南诏百姓开拓了一条方便出入的便捷通道。
而如今他们来此码头,便是打的从泯河中下游溯河而上,再经人工运河绕道回南诏。
如此才能够安全地避让开正在疯了一般寻找他们的摄政王。
“你们看,太皇太后已经在那船上了!”苏芷指着河岸边停靠着的一艘大船。
两层高的船屋,装饰精致。
船舷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上贴着一个李字。
“哟,这是李家的船只!”苏芷看到了指着道。
“伯母安好,大人,夫人安好!”船上久候的李文慎已经看到他们了,连忙跳下船来相迎,一一拱手行礼。
“慎之辛苦!”赵晋客气地回礼。
这是他一早就安排好了的。
数这梓州县的人物,他倒是很熟,但是数来数去,想找一个值得他信任的人家,除了他们李家以外,倒也没有旁人了,再加上他们两家后来来往甚深,所以赵晋便早早命人亲自来与他们相商,这船便轻而易举地就借到了。
太皇太后早早被安置在船上已经在等着了。
家人团聚,自然又是一番倾述。
而此时太皇太后却是极高兴的,因为赵晋告诉她,他的母亲、孩子也要与他们一并前往南诏了。
“还有大嫂,大嫂也要过去的!”赵灵在旁边笑着补充。
赵晋眼眸一沉,没有多说,他心中的算计他们是不会明白,但只要能将娘子留下来,算计便算计了!
太皇太后当然也是一脸的激动,用力握住赵母和苏芷的手,沉声道:“好,好,太好了!”
激动过后,她又看向赵灵和赵煦:“灵丫头,煦小子,你们俩呢,不随你母亲大嫂一块儿吗?”
赵灵摇摇头,谢过太皇太后的好意道:“我得替我大嫂看着她的铺子!”
“我刚过了童生试,还想再去试试乡试,最近要温书,恐怕走不得远地儿!”
闻言,太皇太后有些小小的遗憾,但看到双胞胎那两张圆乎乎的小胖脸,心中的抑郁顿时一下子就自我抒解了!
白泽巡过船舱回来,见到众人还在依依不舍地告别,尤其是赵晋死死拉着苏芷的手不肯放,他出声提醒:“外面的船夫已经做好准备,咱们就赶紧起行吧!南诏那头,想必小甲也带人赶过来迎接了!”
一句话顿时就好像就将离别愁绪的闸门打开了。
丫丫看到自家爹娘悄悄地躲在一处说话,想到他们即将要为了她和弟弟们分离,她心中难受。
懂事如她,她宁愿自己带着弟弟住在南诏,也不愿娘亲为了他们与爹爹分开!
她靠近父母身旁动了动唇,劝上一句,但闻她的话,赵晋的眼睛都亮了:“娘子,你看丫丫都明白我的心,你为何……”
苏芷心里早就后悔了,她哪里舍得赵晋,明明知道将他一个人留在锦官城肯定是有危险的,她如何还能狠得下心肠跟孩子们离开。
此时她只是勉强拥着自己的倔强罢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沉默着不说话。
“娘亲,我可以照顾好大宝二宝的!可你走了,爹爹身边就没人照顾了!”丫丫指着不远处在下人们的带领下在船舱里瞧稀罕的团团圆圆。
苏芷心动,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何曾收得回来了?
“娘子……算我求你了,别走行吗?”赵晋趁热打铁。
苏芷正犹豫着,船公一声号子吹响:“起锚了!”
后面白泽已经上前来撵人了:“赵表哥,请回吧!你放心好了,你的妻儿母亲,我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你在锦官城好好地谋你的事!”
“娘子……”赵晋握紧双手,苏芷别过脸,看向了正颠颠地跑向她的双胞胎。
他们不小了,已然知道离愁别绪,但因为早就知道母亲和祖母会跟他们一块儿,所以看热闹看稀罕胜过了跟爹爹分别的难过。
“娘亲……娘亲……”两胖乎乎的人儿你挤我推地往苏芷怀里挤着。
“慢点啊!”苏芷这头顾着他们去了,赵晋的话便被风吹走了。
“小心一点,你们瞧你娘这般瘦,别让你们给挤地上去了,来,让叔叔抱抱!”
白泽伸手,与苏芷一人抱了一个,微风迎面吹来,两人一个穿着白色锦衫,一个穿着浅紫襦裙,这般紫白搭配衣衫看着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和谐之感。
再加一人抱了一个孩子,迎面走来的船公下意识地走过去朝着两人道:“老爷、夫人,可是要开船了,还请嘱咐船上客人回船舱去!”
这句话一出,可不得了了,简直就是摸了老虎的屁股,还没下船的赵晋听了顿时炸毛。
已经下了船的赵灵、赵煦劝都劝不住。
只见赵晋一个箭步冲上来,瞪着那船公喊道:“喊谁夫人呢?先不准开船!”转身推开白泽,拉住了苏芷:“娘子跟我回去!”
他人还没走了,娘子就成别人夫人了,这还了得?他醋性大发,任由谁人来劝都不行。
白泽摸摸鼻尖,他还没从刚刚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此时想要抱歉地笑笑都做不到。
他就是打心眼底的高兴!
刚刚已经回了船舱的赵母给惊动了,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心下有些明白,但也知这事儿谁也怪不得。
男女情事,本就是让人无法控制的,就像他,明明已经知道那赵德正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可心里却依然时不时地惦念着她。
她都这把年纪了,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这些小年轻了,情之一动,却又得不到回应,注定万劫不复!
她叹息一声,悄悄地回去拦住了欲要出来看个究竟的太皇太后。
“怎么了,是不是阿泽又犯浑了?”
“没事,年轻人的事儿,母亲便无需操心了!”赵母深知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消失。
这般时候过去,不是让他们年轻人白白尴尬吗?
“还是你活得通透,难怪阿芷这般孝顺你!”在赵家住过一段日子,苏芷待她,便说是亲生的女儿也不如她。
苏芷正为难着,突然听见有人高呼一声。
“不好了,有人追上来了,快,快些开船!”
惊呼声惊动了众人,赵晋一看,心下微沉,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幕,但是岸上出现的那群黑压压的脑袋还是让他压力倍增。
他想过消息一旦走漏,朱锦睿是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但是却没有想到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重视,竟然在短短的两个时辰之内就调来了如此之多的士兵,看来这将会是一场硬仗要打。
他沉沉开口:“你们先走,我去拦住他们!”
说完他用力捏了捏苏芷的手,主动放开了她,跳下船。
苏芷瞧着,心头莫名有些发虚,想要做些什么,却见他已经远走,一眨眼的功夫,便只剩下了一个背影给她。
“相公!”
她追上去,情不自禁地就要跟着跳下船,却被白泽一把拉住了。
“别去了,船要开了!”
大船已经在晃动,风帆扬起,正破水出行。
苏芷心头微微犹豫,却见水道上突然射过来一支利箭,朝着刚刚踏上陆地赵晋射去。
“相公小心!”她大喊。
可赵晋却无知无觉一般躲也未躲地任由那利箭射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