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看天色不早了,上前来扶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抚:“走吧,娘子,丫丫怕是已经等急了!”
匆匆别离观音山,两人马不停蹄地带人往锦官城而去。
城外十里亭。
苏芷原本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待到一阵清风吹过,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将坐在她身旁赵晋都惊了一跳。
“娘子怎么呢?”
他惊讶出声。
“丫丫,丫丫,相公,丫丫好像来了!”
赵晋揉着她的发梢,心疼地笑:“傻娘子,丫丫是来了,不过还在锦官城里,咱们现在离府里还有十里路,你且稍等一会儿,莫要着急!”
“不,相公,停车,停车!”苏芷却坐起来,很是焦急地喝停马车。
一把拉住赵晋,齐齐下了马车,尔后便朝着前方三丈开外的戍亭而去。
那亭子修的方方正正的,四根合腰粗的柱子支撑起整座亭身,里面有人影闪动。
苏芷的到来惊动了他们,里面的人也迎了出来。
“娘……”其中一个小姑娘突然大声唤道。
“丫丫……”苏芷原本正跑得起劲,可到此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激动难耐,站在原地看着。
看着前方那个小小的身影,眼角潮湿了。
她的丫丫!
“娘亲,娘亲,我好想你!”丫丫飞奔而来,一头扑进她怀里。
母女二人一高一矮,就在漫漫黄沙遍布的地头拥在一起。
风沙一阵阵吹过,扑在耳边“呼呼”作响。
苏芷此时心里眼里却只有丫丫一个人。
万事万物都好像自动虚化成了影,她只感觉得到怀中的小人儿才是真真正正的实体。
“丫丫……”抿着唇,她努力让泪水倒流回去!
这是开心的时候,她不能哭,做娘的要给自己的孩子立起一个榜样来,不能让孩子学到不好的习惯。
“娘亲,娘亲……”母女二人紧紧相拥,久久不曾吐出实质的话来,就只是抱着,彼此呼喊着对方。
眼见母女二人似乎没有动弹的打算,赵晋举起披风将两人抱在怀里,轻声劝道:“娘子,丫丫……天快黑了,此时风沙也大,不如回去再说!”
他的话还是管用的,苏芷强忍着激动拉着丫丫一块儿上了马车。
一回到家里,府里的下人们早就在赵灵的安排下迎到了门口,见过一众长辈,赵母体贴,知道她们母女许久未见,定是有十分多的知心话儿要说,只留着母女二人吃过晚饭便带着下人回去了。
梳洗一番后,苏芷才拿着小丫丫的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迫不及待地看了一圈。
“丫丫,娘的好丫丫,你可还好?”苏芷眼眶发热,泪意有些止不住。
“我……挺好的,就是想娘了!”丫丫趴在苏芷温暖的怀抱再不舍得松开。
许久后才互相倾述着离开对方所经历的事情。
母女说了许久的话,一个身影已经在门外徘徊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青离看到他轻声提醒:“国主,您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了,是不是先回去歇息?”
白泽抬手制止:“没事,我再等等!”
这屋子里面的两个人都是他想见的。
话说他也只是刚刚赶回来,自从他将丫丫送回赵府后,他就立马换回妆容赶赴南诏与大明边界,让他们看到南诏的国主出现了。
这可是比太皇太后更加有控制力的人。
果然他一出现,朱锦睿的人立马就跟上去了,他陪着他们在边界的大山里头转了好几个圈,最后留下几个扮演他的侍卫陪着他们玩儿之后,这边又化妆改容潜回了锦官城。
他可没有忘记他是回来接丫丫和皇祖母的。
只是一回来就听说此间的主人回来了,想他已有许久不曾见过阿芷了,一来便守在了这里。
此时是她们母女二人在里面说话,他这个造成她们母女分离的始作俑者怎好突然出现打断她们叙旧说话?
别说丫丫和阿芷要责怪,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所以他愿意守候在母女俩的门外,默默地守护着她们,守得再久也无怨无悔。
就算见不到她们的面,只要想想她们在里面,他的心就是暖的。
不过青离说的话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门从里面打开。
苏芷出现在他面前。
白肤娇颜,似乎这容颜从未变过,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阿……阿芷!”心中所盼之人来得太过突然,让他一时之间竟有一丝不敢相信之意,瞧着她嗫嚅着,一张白皙的脸上刹那间便染上了红霜。
“国主!”苏芷拱手。
再见白泽,他们已经不是敌人,他没有再强迫她做任何事,而她也不再是被他软禁起来的禁裔。
“唤我阿泽!”白泽盯着她的眼睛,郑重而认真地要求。
苏芷粉唇微动,可是声音却久久没有吐出来。
这一时之间她叫不出口呀!
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白泽看到苏芷为难的脸,有些想打自己的脸,他这一来就这样要求,实在是有些太过突然了,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再想收回来却是不太容易。
幸好一旁的丫丫仰着脸拉着他的道:“白泽叔叔,你还好吗,我听说你带着摄政王的人在山中玩捉迷藏,好玩吗,你怎么不带上我?”
天真软糯的童音响起,简直就是救世之声。
让乍然见面的两人一下子就放松了,气氛也随之松懈。
“多谢国主这些日子照顾我们家丫丫!”苏芷再次拱手,她是真心实意感谢他。
虽然他让她们母女二人分离,但听丫丫刚刚的讲述中,白泽不但没有亏待她,反而将她宠到了天上。
当然此宠并非一味的迎合,而是从不同的方向培养她。
读书识字是必须的,琴棋书画也如同以前。
除此之外,白泽并没有将她关在深宫之中,而是时常带着她在身边,治理国事之时,也不避让她,出门巡查之事,丫丫亦在。
这些平日里的小事,让丫丫一点点地快速成长起来。
六七岁的小丫头,分析起国事来竟然也是有板有眼,而且眼界非常人所能够比拟!
看出效果来的苏芷很认同白泽的带娃方式,感谢得异常认真。
“阿芷是真心谢我吗?”白泽眉目含情,一瞬都不肯挪移地瞧着她。
苏芷眉眼微闪,这白泽什么都好,就这眼神她受不了,又魅又粘,不停地放电。
她倒不是抵抗不了,而是怕待会儿赵晋回来了看到生出误会。
“自然是真心的。丫丫是我和相公的心头肉,如今国主将丫丫带的这般好,我和相公都心怀感激!”
当然如果他肯把丫丫就此留下那就更好了!
虽然白泽带得好,但孩子还是留在父母身边才更好!
“那阿芷可不能空口说白话呀,你打算怎么谢我,嗯?”白泽说着突然就凑到门口。
眼见得离苏芷的距离越来越近,苏芷直接被他吓得后退了一步。
眼下的白泽可不能跟从前相比了,以前当他是敌人,可劲儿的打骂都使得,如今他是赵母的亲侄子,赵晋的亲表弟,这都沾亲带故的,便不能再用以前的法子了。
她定了定心道:“国主若是要索取回报,我想我相公肯定会很乐意!”
她一再抬出赵晋来,希望他就此打住,毕竟他再这样下去可就不合适了,况且丫丫还在跟前了。
可白泽的脸皮之厚简直让人无法直视,他张口便道:“我要的东西赵晋给不了我,只有你能给!”
“白泽……你莫要过分了!”苏芷怒气再难忍住,瞪他一眼,冷声警告。
“原来阿芷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那不如你来猜,如果猜对了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如何?”
苏芷别开脸:“不稀罕!”
她算是知道了,这白泽就是个脸皮比城墙厚的,越是跟他演客气,他就越是无赖,她想她要是还按照刚刚的剧本发展下去的话,他可能就要蹬鼻子上脸了,她冷下了脸,语气淡淡。
白泽有些受伤地抚着下巴转向丫丫倾诉:“哎,丫丫,我不过是知道你娘亲厨艺好,想让她替我做一桌子好吃的菜而已,你看她脸黑的,你不是说你家娘亲很大方吗,怎么我瞧着小气得不行呀!”
丫丫小眼珠子瞧瞧这个瞧瞧那个,拉着苏芷道:“娘亲,既然白泽叔叔只是想尝尝你的手艺,那不如我陪着娘亲一块儿下厨做几个好菜,让白泽叔叔尝个够!”
一听只是做菜,苏芷的心一下子放松了,再看白泽细长的眼眸里全是戏谑,知道他是故意的。
不过见他放开了以前的那些执念变得释然以后,对他刚刚的行为苏芷便并不觉得生气了,反而觉得这样才更好,也觉得跟他相处更加的轻松了,况且这个建议又是丫丫提出来的,她自然便只有同意的份儿。
她牵住丫丫,抚着她的娇嫩的脸上那抹嘟嘟的婴儿肥应道:“那好啊,就听丫丫的!”
苏芷母女俩一走,白泽立刻就收敛了他刚刚有些轻松自在的神情,对着身后轻咳了两声。
“怎么,看了这么久都还没看够?”
声音刚落下,赵晋便从粗壮的圆柱后闪身而出,他神情平淡从容,丝毫没有被白泽戳破偷看的窘迫,反而朝白泽笑道:“国主好眼力!”
白泽黑着脸:“叫什么国主,你故意的吧!”
对着赵晋,他可没有对着苏芷和丫丫那般的耐心和好脸色。
就是这个男人他抢走了他这辈子唯一看上的女子,还那么好福气地生了丫丫那样乖巧可爱惹人疼的好女儿。
上天真是太厚爱他了!
“我眼神是好,可心眼却没你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弄出动静来好让我知道你来了,你不就是想要让我在阿芷面前有所收敛吗,我偏不……”白泽白他一眼。
他刚刚为何那样与苏芷说话,还不就是因为他在凑近她之后,赵晋故意弄出了让他知道的动静,意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他一生气,就故意与苏芷说了那样一番疑似有些暧·昧的话,他就是故意的,气死他!
“你误会了,我弄出动静来并非是想要干涉你跟我娘子说话,而是想要让你知道我在这里,以示我并非偷听,只是不愿打扰!”
赵晋风轻云淡的模样惹得白泽不爽。
“我就不信,你看到我跟你娘子那般相处,你会高兴?”
“自然不高兴,但我不会做什么,因为我相信无论如何,我娘子她都不会为你心动!”
“你……”特么的,这比指着他的脸直接说:请你离我的娘子远一点还要伤人。
因为在赵晋眼中,他根本就憾动不了他在苏芷心目中的地位,这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贬低吗?
可这话听着难听,细细一想,却还是真的,啧,这就让人更加难过了!
他索性晃头,哼了一声,走了,懒得跟他计较!
这夫妻俩的口才是一个比一个好,再说下去,他迟早要被赵晋气死!
太阳下山之际,在苏芷和丫丫的带领下,家中仆妇端上了好些菜食。
椒麻鸡、玫瑰糖油鸡、荷包鱼、酸菜鱼、蚂蚁上树……
里面既有南诏的名菜,也有巴蜀之地的风味家常菜,全部都是苏芷带着丫丫亲自所做。
白泽顿时大呼有口福,说完之后,还要朝赵晋扔上一个哀怨的眼神。
他只是这一日有口福,可这小子却日日都有口福,唉,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看他唱作俱佳,苏芷轻声道:“行啦,白泽,你到底吃不吃?”
声音控制得很小,但语气却有些不太客气!
白泽哪里还敢多言,连忙抓了筷子上桌。
很快赵母也上了席,她对于白泽的到来十分高兴。
白泽待她亦是恭敬有礼,尽以礼数后,一家子人便围桌而食。
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在沉默中用完了晚饭,天色已有黑沉之意。
白泽却好似有话要说,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赵晋就击灭了他的幻想:
“今日大家都累了一天了,便好生歇息,有事明日再说!”
白泽拦住他,大大咧咧地往前一立:“喂,赵晋,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等的?”
苏芷蹙眉:“什么事情不能等?”
若是急事,她倒想现在就听听。
白泽脸得一脸认真地道:“忘了与你们说,你们大明的摄政王太变态了,他自从知道我在边境之后,就派了大部队来试探,想要抓住我,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把他的人摆脱了。
但是据我推测,他本人很快就要回到锦官城,可能不日就要巡着轨迹找到这里来,到时候他亲自出马,我可不敢保证我还能对付他!”
苏芷侧眸:“所以你即刻就要启程吗?”
他意思就是他根本没有完全摆脱朱锦睿的人,他来这一趟恐怕也是为了接走丫丫,而非要停留在这里。
“对,我要连夜赶着出城前往梓州县与我皇祖母汇合,只怕晚了,就真走不了了!”白泽瞧着苏芷,满心不舍,可此时大局为重,容不得他有半分私心。
听他分析,苏芷和赵晋都没有留他的打算,他们只是不舍得丫丫。
“这才刚刚见面就要走了!”赵母都不太愿意,难过得一张老脸绷得缰直,眼泪说掉就掉下来了!
白泽扶住她突然道:“姑母,接下来我正要说了,我劝你们最好也随我一并回南诏,此地并非久留之地,我瞧那朱锦睿穷凶极恶,怕到时候对付不了赵晋,就对你们下手!”
什么……
赵晋和苏芷同时睁大眼睛看着白泽。
这厮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先夺了丫丫,现在又来找各种理由想要将赵母带走。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其实我这次特意绕一次路,一则为的是丫丫,二则就是想要劝你们将姑母和两个孩子都随我离开!”
“不……不可能!”苏芷立时就拒绝道:“孩子是我的,我不同意!”
谁也别想从她身边将她的孩子抢走!
“阿芷,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泽慌忙解释。
他本意只是觉得摄政王朱锦睿实在是一个太过厉害的敌人,若不是他鬼主意多,恐怕他这次前来大明就要被他扑上了。
为着赵母和孩子们的安危,他才出的这个主意,这次可算是没有半分私心,是真心实意为他们着想的。
“我只是想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
试想他们要是真跟朱锦睿在明面上翻脸动起手来,那么他自此以后恐怕就不用再顾忌别的事情了。
如此一来,赵晋的家人危矣!
白泽的话听着很有道理,不过此时苏芷被这个消息轰炸得有些焦虑,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白泽见劝不动她,不由有些失望,也不急着走了,还让赵灵去给他安排一间客房。
说是让丫丫再跟家人相聚一晚,他们明日一早就坐马车出城去!
天黑尽了,锦官城的夜如泼了墨汁一般,黑沉得令人发慌。
有人骑着马匆忙间停在赵府门口,还未等马稳住,那人便已经翻身下马,举着令牌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敲开了大门,一路向着东垮院而去。
此时赵晋刚把熄借着微弱的灯光,院子里传来急促的叫声:“大人,有急报……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