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杜二白和蒋兴旺抬头看到并肩而行的赵晋和苏芷的时候,却见他们却像个没事人儿似的。
尤其是赵晋,他竟然毫无芥蒂地揽着苏芷的手,脸上全是宠溺的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苏芷平日里虽好强,可最晓得在男人面前,尤其是自己夫君的朋友前是一定要给他足够的脸面的,当即小鸟依人地靠着他的肩头,温声软语地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杜二白头疼的抚额,终于明白,合着这两人根本不在意那些小细节,不由怼他们:“喂,你们小夫妻俩你侬我侬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有异性没人性!
众人打打闹闹出来,天色已暗,大家便决定就在这里找个客栈将就一晚,于翌日天明乘坐杜二白家的马车回镇子。
回到珠山镇,苏芷二人只回家与赵母打了个招呼,把荒地已经买下的消息通知了一声,便与赵晋随意吃了些糕点就往南口村而去。
虽然银两给了,地契也拿了,但还要将他们所得的田地到里正处备案。
而在路上,苏芷第一次对大明朝童生试有了一个完整的了解。
这童生试说得厉害,但其实跟科举无关,只是初步具备了生员的资格,可以参加科举考试的第一步乡试。
而童生试本身就有三道考试的关口,从之前的县试,到府试,再到此次最后的院试,赵晋的成绩却是一路遥遥领先,这才是赵晋拿到通知过后,就成功得到县学傅院长会见的原因。
因为本身在县试的时候就会淘汰一半,而府试则会淘汰一半,最后到院试的时候,那来参考的八百学子已经只剩下了五十名。
而赵晋便是其中的头名,得了廪生的名头,可以有朝廷提供的每月一两银和两升米、鸡鸭鱼油各一斤的补贴,在此叫廪膳。
这一次他们三人会一同入读县学,秋闱若能通过乡试,明年便要去京城参加春闱,一路往上……
苏芷听着赵晋侃侃而谈,仿佛打开了新世界,与蒋兴盛在村口分手后,二人一边交谈一边朝里正家里而去。
一进院子,就看到李德正捎着一个烟杆儿在“吧嗒吧嗒”地抽着。
看到他们来了,炯炯有神的眸光顿时亮了:“赵大娃,你们回来了哇,我听大壮说你们在外面可是发达了,这地都买上五十亩了!”
赵晋连忙行礼,又谦虚了一番,只说是因为有个朋友帮助的原因。
他的解释李德正并没有多想就信了,只因为他考了院试头名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打小你叔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娃,别个屋头的娃子不是上山打鸟就是下河摸鱼,要不就是光着屁股腚儿在泥巴堆里刨食!也就是你,和你老汉儿一样,是个做学问的,在屋头坐得住,定得下心!”
他说着中途停下来呛了一口叶子烟又道:“虽然前两年你屋头婆婆爷爷去世,守了孝,耽搁了几年,可你反正有的是真本事,一考就出头了,现在莫说是五十亩了,你二天买个五百亩,一千亩你叔我也不奇怪……”
今天的李德正尤其的啰嗦,以前苏芷也只是觉得他为人还算不错,公正周到,不仗势欺人,所以这次来还特地在半道上给他买了二两雨前龙井,外带着包了两包小吃点心给他哄孙子。
但他说这么多,苏芷却有些看不懂了!
可见赵晋盘腿坐在软垫上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想必他说这话是有意图的,便也沉下心来听着。
而此时李德正已经说到希望赵晋在这条路上不要停下,要走得更远,他也相信他会走得更远,千万不要像他老汉一般。
“本来这些事以前我都不好跟你说,但现在我却可以跟你摆一摆!”
李德正将自己辛辛苦苦隐瞒了五年多的消息说了,原来他们一直以为的赵晋的亲生父亲根本不像大家所认为的那样,在上京赶考的途中死了。
他没死,而且据说活得好好的!
“他……他在哪儿?”一直认真聆听的赵晋哑着嗓子追问。
“在哪哈我老头是不晓得啰,我也不过是以前听到隔壁子枣树村出去跑过商的蒋罗锅喝醉酒提了一嘴。好像说是在哪哈儿做官,还是个父母官,那气派着了!”
苏芷听到空气中除了李德正那干燥浑厚的声音之外,还有一丝粗鲁的呼吸声——那是她身边的赵晋发出来的,李德正提到有关他父亲的事情让他似乎极其愤怒。
“赵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话咱们且先听着,待你有机会入京不就知晓是真是假了吗?”
这会儿为了这件真假虚实不一的事情动怒,岂不是太傻了?
“晓得了!”赵晋点头,带着噪音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去,他还站起来向李德正鞠了一躲道了谢,然后要求他将后山沟那片荒地的归属权瞒着村里人。
目的不言而喻!之前赵家因为沾了苏芷的光,把日子稍微过得好一些,就引得村里其他人不高兴,一个两个的都上门找麻烦,弄得他都不敢把妻子家人单独留在家里。
而他近日要上县城去读书,一旬日才得回来一次,更是关照不到家里,便不希望苏芷再被村里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欺负。
这一点李德正倒是明白,对于上次那事儿,他心有余悸,想想也有些对不起面前这对小夫妻俩,便软了声音叹息着:“你们也别怪他们,这日子呀虽说都是自家人在过,可有时候,能过成什么样子,不能过成什么样子,却也实在是由不得他人,这都是命!”
赵晋面露不信,不过他聪明的并不与李德正争辩,只是从苏芷手里接过五两银子,塞到李德正手上。
倒也没有别的意思,眼看着春耕已至,田地既然买下了, 就算以前是荒地开出来的,却能种也得种上!
“我娘子和母亲俱是一介女流,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此事便麻烦李叔了!”赵晋态度真诚,又拿出了这么大一锭银子,李德正向来会做人,哪有拒绝的,撸着乱七八糟的胡须同意了。
在这山村里多的是劳力,雇一个短工一整天,不供饭也才二十文钱,这五两银子足够雇请好些人下田去,甚至最少还有一半富余,这不是摆明了给他的辛苦费嘛!
两年轻人这般会做人,李德正自然高兴,抖着旱烟邀两人喝些粗茶。
又说了一会儿话李德正原还想留饭,却被赵晋和苏芷以还有要事为由拒绝了。
两人从里正家里出来一趟后,便去了他们家的茅草屋里,月余未住,又缺人照看,里面已经变得沧桑颓废起来,墙头的石头上到底都挂着或大或小的蜘蛛网,门里萧索斑驳。
因两人的心从来都不没有留在这个小小的山村之中,故而对这间屋子倒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伤感来,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叹息一声罢了。
掩上摇摇欲坠的门,两人看着不远处的毛二叔家,那里正有一个人朝着他们招手,看样子却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正当苏芷想快步跑过去的时候,却看到了身后有两道纤细的身影正在接近。
她扭头看去,却是两个穿着布衣长裙的少妇,她们打扮得跟村里的年轻媳妇和未婚姑娘不同,一个两个都拾掇得艳光四射的,头上的首饰,身上的绸缎衣衫,在这村里绝对是头一份。
“你们……我是不是认识你们?”看着这俩长得细皮嫩肉的女子,她们不像是南口村本村的,苏芷微微眯了眯眼眸,可是她看她们却依然觉得很眼熟!
“不,我想你认错人了吧!”那走在前头穿着粉色薄裙的少妇低头道。
尔后看也不看她便撞过她的肩头朝前面疾跑。
苏芷看着她们,虽然她们否定了,但她依然觉得她们应该是见过的,只是她一时之间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罢了!
“你忘了吗?她们是上次在山谷里被你所救的那群人中的其中两个!”赵晋牵住她的手拉着她离开。
经他提醒,苏芷方才醒悟过来,可不是嘛,这两人都是圆脸,长得也还算清秀漂亮,但是在之前那群人里却并不算突出,因而她也只是觉得眼熟,并没有很深的印象。
但她到底还是记起来了,这两人似乎都是已经被采了初元的那几个姑娘中的两位。
看她们袅袅聘聘地进了赵家前面一座正在修的青砖瓦房里。
苏芷眨着眼睛,不由有些好奇起来,趁着赵晋去与毛二叔父子三人交待事情,她便指着那间村里唯二的青砖瓦房问毛俊的媳妇婉娘那是谁家?
婉娘撇撇嘴:“李二娃家!也不知道是走了啥子狗屎运,兄弟俩居然娶了个那么漂亮的婆娘,这还不算,后来又是陪嫁田地,又是陪嫁金银首饰的,看嘛,这来了,还把他们家那烂房子都拆了修新的了!”
苏芷眨眨眼睛明白了,原来……
这两家人为了把自己家破了身子的女儿嫁出去也算是费了不少心思,搭上的也够多的,只是不知道他们选择的人是否值得,又是否不是所托非人呢?
这自然用不着她来操心了,不过看她们刚刚那样,应当是认出她来了,但是却并不想与她相认。
她心里反正也没有惦记着那些人的救命之恩,因而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别的感受!不认识便装作不认识吧!
夫妻俩人给毛二叔家送上带来的礼物,吃了一杯茶水,聊了一些跟种田有关的事。
其实这毛二叔在村里算是出了名的能干,他们这一家三爷子都是种田的一把好手。
他们虽然田少,一共才五亩水田,一亩旱地,但是每年的产出却并不比人家那七亩八亩的少,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毛二叔这老汉种田用心,他常说别看那田地里全是黑乎乎的烂泥巴,却也是有灵性的,谁待它好,待它不好,它们心里都有一杆秤!
苏芷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听着倒觉得有趣,同时对于他的种田技术大肆称赞了一番。
不过在言谈间毛二叔却也有些遗憾,就是手里的田还是少了些,虽然产出靠谱,但他膝下有两个儿子,到时候一分家,这田地就不够用了。
而这次买田买地,他们家因着他婆娘以前生病借了银子,因而也买不起多的,所以这算是他的一块心病,也是因为欠着一大笔债,他们一家人虽然比旁人都努力,却依然没有好日子过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如此,毛二叔在侍弄田地之余才不得不去给苏芷打零工,赚取一些零花攒钱来还。
苏芷看着自己买下的五十亩田地的方向,心里动了动,刚想与他交待一番后山荒地的事儿,就见村里的青石板小道有一道瘦小的身影匆匆忙忙朝他们跑来,远远地看到他们便挥手大喊:“出事了!出事了,帮帮我,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