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含婴一手执着书卷,另一只手有意无意的在桌面上敲着,听到似是有人走进来的动静,他连眼眸都未离开书卷,直接开口道:“你想好了要怎么告诉我了?”
梓桑的气色已然大好,面容的倦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心里沉重的事情有所缓解,整个人自然是能够轻松一些。
他顿了顿,终是摇了摇头。想到温含婴可能看不到,这才开口道:“等我想好了自会告诉你。我去看乱言了。”
直到他刚转身,温含婴的目光才从书卷上转移开来,执着书卷的手也往下了一些,“安妤,你知道的,对吗?”
一句简短的话语,两处停顿,梓桑完全不意外温含婴会知道这事,但他不确定温含婴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没有回答温含婴,也没有再转身面对他,而是直接离开了。他的停顿,就是对温含婴的回答。
温含婴收到了。
就在梓桑快要到乱言所在的营帐时,就被卫尽欢给拦下了。她冷静道:“我必须要尽快知道安妤的事情。”
而卫尽欢眼眸里的迫切是掩饰不掉的,梓桑固然明了卫尽欢在担忧什么,想了想,“我去看过乱言后就去找你。”
卫尽欢也没有再为难梓桑,当即便给梓桑让了路。
温热的汤药还放在床榻旁的圆桌上,乱言假寐着,脸庞捕捉不到任何的情绪,却可以轻易的捕捉任何的声音。
梓桑坐在床榻旁,端起药碗,“先把药喝了。”
乱言转头至一旁,拒绝的意味很是明显,也不睁眼去看梓桑,仿佛在无视梓桑的存在。
梓桑叹了口气,他心里有猜到乱言会这样,但那些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他单手端着药碗,然后去抓乱言手的时候,刚碰到乱言的指尖,乱言迅速就抽离开来,依旧一言不发。
他紧紧皱着眉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么多年的分离,乱言也经历着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从前的那点情谊,也丝毫弥补不了这其中巨大的间隙。
“乱言,你且先将药喝了。我会治好你的,解药我一定会拿到的。”梓桑笃定的说道,哪怕拼尽浑身解数,他都一定要救好乱言。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轻笑,带着薄薄的鄙夷和淡淡的嘲弄,极清又极冷的笑意,仿佛在嘲笑他自己。
“没用的,师兄。”乱言的声音又轻又飘渺,很快便与空气融为一体。若不是梓桑离他很近,根本就不会听到他在说什么。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连你我都束手无策,你还是放弃吧。”
梓桑低着头,连端着的药碗都垂了下来,他不得不承认,乱言说的是事实。可他就是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解药,温含婴去要的话,肯定会有的吧。”乱言口吻里夹着着不屑,“但是那人的东西,我是不会接受的。他想让我和我的母亲一同死去,那也正好如他所愿。”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又不是他的,你为何要遂了他的意愿。”梓桑的语气有点激动,他不愿看到乱言这副模样,明明一直以来,乱言都在很努力的,好好的,不靠南王府的活下去,怎么能这样就放弃。
“他想让你死,你就更该好好活着。”梓桑强硬的握住了乱言的手,不让他挣脱开来,他绝对不容许乱言这样放弃,他也绝对不会放弃。
乱言终于转过头来,无奈的看着梓桑。眼前的这个人,是一直都很照顾自己的师兄,他很感激能够有梓桑这样一个师兄。
但人出生时的命运,是无法更改的。
倘若自己是名正言顺出生的,哪怕家境贫苦,但终究也是在期盼和祝福中出生的。不会像自己现在这样,是一个人人都巴不得自己尽快死去的私生子。
梓桑不由分说的强硬给乱言灌药,乱言被呛着了,一阵猛的咳嗽。责备的瞥了梓桑一眼,但还是接过了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就算有那么多人想要自己死,但还是有人,想要自己活着,就够了。
梓桑同乱言说过后,如约去找了卫尽欢。没有丝毫犹豫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给了卫尽欢,分析道:“安妤应该只是回去了安国,但是安国王室中的人应该并不知晓。她是去找安逸的,但安逸现在并不在安国。”
“倘若安国王室的人不知道她回安国,那么是谁助她从江南回到安国的?要是安逸,那安妤应该知道安逸不在安国才对,怎么还会四处寻找?”卫尽欢提出了疑问来,陷入了沉思之中。这其中还有别人在帮安妤吗?那么会是谁?
梓桑也无法回答她的疑惑,毕竟他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他细细的想了一下,终究觉得还是应该告诉卫尽欢一声,于是说道:“含婴应该是知道安妤的事情了,我什么都没说,你还是早做好准备。”
他如实的将温含婴那句话转达给了卫尽欢。卫尽欢愣了愣,她全然没有想到温含婴会知道,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苦着一张脸,有些不知所措。
卫尽欢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去找温含婴坦白从宽,但又抱着侥幸道:“会不会他只是一种猜测和试探,其实并不知道呢?”
“那我也就不知道了,他的心思,谁猜的准。”梓桑表示无能为力。
还是罢了,想太多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温含婴询问自己再说吧。卫尽欢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这才想起来问他们的情况,“你和乱言是遇到了什么吗?乱言情况如何?”
她神色凝重,担忧是不是与这次还未开起的战役有关。而且梓桑和乱言的样子,也绝非是开玩笑的小事。
“是家务事,私人恩怨。”梓桑挑着重点说道。
“什么样的家务事能和安国有关?安国那些所谓的使臣,又是什么情况。”卫尽欢显然对梓桑的回答抱有怀疑。
梓桑叹了口气,“等我想好怎么说再告诉你吧。我要去守着乱言了,你还是先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怎么解决吧。这件事主要还是在你,我顶多就是个帮凶。”
一提到这个事,卫尽欢瞬间又满面发愁。虽然她是为了救温含婴,但留下是威胁性的安妤,的确是不该做的。
可无论该不该做,她都是已经做了的。
王宫内,正在批阅奏章的皇上收到温含婴的飞鸽传书时,直接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部推翻到地上。一堆奏章哗啦啦的落了一地,惊起不小的动静来。
“逆子。”皇上怒气冲冲,他念及边境苦寒,眼下战事又是平息阶段,好心好意让温含婴回来。可温含婴却偏偏拒绝了他的好意,他又怎能不气。
自己的这个孩子,究竟在想什么,为何自己半分都看不透。
“皇上息怒。”侍奉的太监猜测皇上这样生气是与温含婴有关,便劝慰道:“泠王殿下远在边境,想必为了战事也是劳心伤神,一时冲撞皇上也是难免的,皇上要保重龙体。”
怒气逐渐平息后,皇上也冷静了下来,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温含婴是顾及家国安危,可现在一切风平浪静,而且以国家的实力,根本不怕他们那些乌合之众。
但是温含婴现在需要做的并非是亲自驰骋沙场,而是要处理国家大事才是最为要紧的。
没有了太子的身份,就可以什么都不做了吗?他还记得他是个皇子吗?总是带兵出征,朝堂之上的事一概不管,像话吗?
这些心情,皇上从未说出口,他以为温含婴会懂的,可偏偏温含婴并没有。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在装糊涂。
“皇上,夜深了,您该安歇了。”太监见皇上的情绪平稳了下来,趁机劝慰着。
皇上点了点头,闭了闭眼眸,眉眼间蔓延开疲惫之色。各种各样的事情处理的他很是疲倦,但是家国大事是万万不能懈怠的,这是他必须的职责。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询问道:“嫣然如何了?”
前段时间淑妃突然来面见他,提及嫣然的事,倒让他有所惊讶。淑妃一向安心静养,不理会各种事情,也很少会来见自己。却会因为嫣然的事而来,倒让他不得不多心。
只是他现在完全无暇去顾及就是了。
“嫣然姑娘现依旧住在皇后娘娘那,听闻嫣然姑娘想学做点心,皇后娘娘特意找了个做点心数一数二的庖丁教她。”太监想了想,立刻回答着皇上想要知道的讯息。
皇上点了点头,突然间想到他也好久没有去见皇后了,无暇顾及也就罢了。
“你亲自如同皇后说一声,朕进来国事繁忙,待得了空,肯亲自去看她。也让她注意好嫣然,别再惹出什么事来。”
“是。”太监默默的记好,这是绝对不可忽视的事情。
等皇上刚上床休息,他便立马去见皇后,仔细的同皇后说了皇上的意思。
皇后心里大约是明了的,但还是有些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