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太子的病情迟迟不见好,满朝上下人心惶惶,就连面对皇上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的战战兢兢。
谁都知道帝王无情与可怕,却不曾想亦会对亲子如此,他们都不敢乱言,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引得皇上不悦。
整个大殿里,气氛十分的压抑。
皇上扫了一眼缄默不言的群臣,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悲喜,“怎么,你们都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启禀皇上,据臣所知,百姓都对废黜太子一事议论纷纷,满城人心惶惶。臣斗胆,是否该立出新太子,以安抚民心。”柳丞相率先站出来提议道,他犹豫了很久,这种话迟早都是要说的,倒不如由自己先说。
既然自家女儿要做太子太子妃,那么无论是谁做太子,都要念及自己这份情谊,也算是给自家的女儿铺路。
走到了这一步,他别无选择,只有想着法的继续前进。他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见过那么多的人心叵测,早已年过半百,又何所畏惧。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不可置信的看向柳丞相,有的认为他有勇有谋,为朝廷处身设地的尽忠职守。有的认为他是故意针对泠王,要扶持新君上位。
太子党对柳丞相的提议很是埋怨,而其他皇子的党羽则是欣喜,认为机会来了。
皇上眼眸里的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柳丞相,并没有说话,似是在沉思。
“太子才被废几日,柳丞相这么着急立新太子,怕是不妥吧。何况皇上龙体康健,二皇子贤王和四皇子墨王不日便可回来,臣以为,此事不急,还是先迎两位殿下回宫最为紧要。”卫将军直言道,他猜测柳丞相是站在温含枫那边的,无论如何,现在都不能立新太子,否则就一定会是温含枫的。
温含枫神色漠然的瞥了卫将军一眼,老二和老四么?呵,他们一年半载都不在朝中,还想和自己争吗?简直是笑话。
何况老二和老四向来对朝政所知甚少,朝中大臣也没有几个会站在他们那边,乌合之众罢了。他心中得意洋洋的,即便回来了又能如何,照样也改变不了什么。
“卫将军所言,正合朕意。至于立新太子一事,以后休得再提。”皇上波澜不惊的说道,然而口吻里夹杂着不怒自威的语气。
“是。”群臣异口同声道,皆猜不透皇上的心意。
下朝之后,有几个大臣围着了柳丞相,苦口婆心道:“想必皇上还在气头上,你又何苦这事再惹皇上不悦。立新太子一事怎么也要到年后再提,眼下将至年关,想必皇上心中也是十分的不痛快。废黜太子可并非小事,你向来最能明白皇上心意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柳丞相颇有几分尴尬,他一心只惦念着女儿,哪里还得顾得上其他,无奈道:“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安抚民心,有太子在朝,百姓们也可安心。”
温含枫阴沉着一张脸来到了凤仪宫,皇后见状后不解,挥手屏退了婢女,这才询问道:“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温含枫和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便将情况说了一遍给皇后听,抱怨道:“要不是卫将军插嘴,想必父皇一定会考虑这件事。”
皇后戳了一下温含枫的脑袋,责备道:“你是不是温柔乡里呆久了,连脑子都如此不灵光了。卫将军要是没有插嘴,皇上也不会考虑这件事。皇上对泠苒情深,所以连带着也对她的孩子不薄。皇上是废了他,想来皇上心里自然也是不舍的。柳丞相为何在这时开口,你可有授意?”
“并没有,儿臣也在奇怪此事。”温含枫的脸色渐渐恢复到了平静,摇了摇头。
“让人留意着他,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皇后叮嘱着温含枫。
温含枫点了点头,再度道:“老二老四要回来了。”
“是该回来了,你一向也是没有把他们放眼里的不是么?你们四个里面,只有你最为出色。”皇后欣慰和自豪道,“等年后,群臣再向皇上提议立太子一事,待那时,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母后觉得,柳丞相为何如此?”温含枫疑惑,当他听到柳丞相提议时,整个人都是不解的,他一直没能摸清柳丞相到底站在哪边,又是在替谁说话。
“这个母后也暂时没有定论,柳丞相那个老狐狸,可不是什么善茬,别让他发觉到你让人跟踪他。”皇后提醒着温含枫,生怕会出了什么差错。
“母后放心,儿臣明白。”温含枫点了点头,保证道。他迟疑了一下,终究是将卫尽欢和苏映荷的意思说给了皇后听。
皇后十分无奈,怒其不争,“你为何要去询问她们的意思?待水到渠成了,即便不成,那也就成了。你呀,不要这样心急。你一向是能沉的住气的,近日来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改计划改的有些疲惫,母后无需担忧。”温含枫随意扯了个理由,想要糊弄皇后。
皇后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就由温含枫去。
温含婴终于答应要见卫尽欢时,卫尽欢悉心打扮了一番,而后匆匆忙忙的来到了太子府,想要尽快知道温含婴的状况。
现在温含婴的高烧已经暂退了,精神气表面上看起来也还是不错的,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见卫尽欢,想必卫尽欢又会胡思乱想什么。
何况现在都卫尽欢也在为温含枫的计划而发愁吧。
温含婴总算是离开了连卧多日的床,他走到了窗户边上,微微合着眼眸,感受着带有凉意的微风拂过他的皮肤,他的头发,他的衣服。
这时,梓桑阴沉着一张脸,“你这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继续发烧?我跟你讲,你和她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这已经是极限了,你最好就是省去那些废话,长话短说。”
“知道了。”温含婴有气无力的回答着,颇有几分的不耐烦。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亦是明了的,即便没有梓桑的提醒,也会好好的注意。
要是在卫尽欢面前犯了病,那自己的苦心可就是真的白费了。
卫尽欢而来时,梓桑非常自觉的将自己藏起来,不让她发现自己的踪迹。
温含婴就和平常一样在厅堂接见了卫尽欢,除了和平常看起来虚弱了几分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含婴,我都要心急死了,你究竟如何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卫尽欢刚一见到温含婴,便迫不及待的询问着,急切的眸光仔仔细细的在温含婴身上来回打量着,来确认他的安然无恙。
温含婴看着卫尽欢关心自己的样子,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意来,心中流淌的暖意却夹杂着一抹苦涩。
“我不会拿自己开玩笑的,只是那日淋了雨,加上积劳成疾,才会受了风寒。谢绝见客只是不想让人打扰,我需要好好的静一静,你应该是明了的,对吗?”温含婴柔声的解释着,看向卫尽欢的眼眸里流露出情意来,浓到化不开。
卫尽欢咬了咬下唇,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低声道:“可为什么要连我也一同拦着?只要我谨慎而来,是不会被人发现的。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得不到你的一点消息,我始终放心不下。”
“尽欢,是我自己需要时间好好的静一静。”温含婴淡淡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只要你没事就好。”卫尽欢心疼这样的温含婴,她当然明白温含婴心里的压力有多大,也确实是需要时间来缓解。
她转而道:“我写给你的信,你可有看到了?该如何应对?”
“看到了,”温含婴点了下头,“无需担忧,离开南境之前,我就叮嘱过舅父,只要不是朝廷宣召,哪怕再大的事,都不能亲自来往长安。舅父会有决断的,无须担心。”
尽管如此,卫尽欢始终还是放不下心来,欲言又止道:“衡王拿泠苒皇后说事,南王真的能忍住吗?”
温含婴眼眸里划过一抹哀伤,转瞬即逝,“其余的,就要看舅父如何决定了。”他顿了一下,再度开口道:“你回去后告诉卫将军,让他一定小心行事。父皇已经废黜了我,下一个要针对的,定然是你们卫家。”
“我知道了,想来爹爹也已经有所察觉。”卫尽欢唇角勾勒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只能怪爹爹太过为国尽忠,不顾一切的保全天下安宁,才会功高盖主,难逃此劫。”
“皇上猜疑心重,也是我太过于莽撞,否则皇上也不会这么快的针对你和爹爹。”卫尽欢无奈道,“要是那时自己没有执意去北境支援温含婴,没有和温含婴的婚约,想来情况也不会如此。”
但已经发生的事,何况也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她并不后悔。
温含婴摇了摇头,“即便不是你,父皇只要想做,也会去找其他的理由,你无需自责,与你无关。”
卫尽欢想了想,还是将今日早朝之事告诉给了温含婴,温含婴道:“我有所耳闻,父皇只是不想让天下人说他太薄情。也不想让二弟和四弟对他心存埋怨,他们也是皇子。”
卫尽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对贤王和墨王的印象并不深,也没有太多的关注。只知道贤王和墨王一向不理朝政,贤王负责出使各个国家以及封地。而墨王也是不学无术,不理朝政,一心只想逍遥自在,便跟随着贤王,就当做是游山玩水。
墨王和温含婴相对交好,而贤王则是对他们一视同仁。
“你已经完全好了么?”卫尽欢敏锐的注意到温含婴的气息越来越不稳,似乎是在勉强的支撑着自己。毕竟就连口吻也比平常弱了几分。
一开始她以为是温含婴已经痊愈,只需要再将养几日。可她越听越觉得温含婴似乎没大好全。
温含婴迟疑了一下,诧异的看着卫尽欢,不解她怎么又问回到了这个问题上,明明自己觉得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而后点了点头,“差不多了,我自己已经觉得无大碍了,只需再喝几副汤药便可好全。”
同时他将一块糕点递给了卫尽欢,转移着话题以及卫尽欢的视线,“尝尝这个,厨房里新做的点心。想着你应该会喜欢,就让人准备下了。”
卫尽欢欣喜的接过,手指不经意的触碰到了温含婴的手指,心中一震,就连接过的糕点都没有拿稳,直接掉落在了地上。
温含婴俯身去捡,放置在了一旁,“你怎么了?”
卫尽欢直接握住了温含婴的手,温含婴下意识的想要抽离,却没能挣脱开来,心中一紧,表面上却是若无其事。
“你的手为何这样凉?”就如同冬日里的寒冰,凉的透彻。卫尽欢觉得太不自然了,现在天气虽然冷了,却也没有该到这种地步的时候。
何况她看着温含婴穿的并不薄,甚至还比自己厚实一些,可为何手却凉到了极点。
温含婴波澜不惊道:“你来时我在窗户前吹了会儿风,你不必如此紧张,难道你连我说的都不相信了吗?”
他找着理由,想要将卫尽欢糊弄过去。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卫尽欢对自己的细心,还是该无奈她的太过于细心,想隐瞒都这样的有难度。
卫尽欢将信将疑的看着温含婴,“不是信不信,而是能不能。”她觉得温含婴的解释是有点道理,可她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尽欢,我不会随意拿自己开玩笑的。”半响,沉默了许久的温含婴笃定道。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瞒过卫尽欢。
能瞒一时是一时,只要先能过了眼前,其余的以后再说。
卫尽欢终是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追问。
眼看着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要到了,温含婴直言道:“尽欢,我突然想起来,我约了陈大人,算时间他也要到了。你且先回去吧,要是被他碰到了,终归还是不好的。”
“好,那我明日还可以再来看你吗?”卫尽欢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她不会给温含婴造成任何的困扰,而且她也知道,让任何人撞到自己出入太子府,都是一件不妥的事情。
“你想来就可以来,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每次不能超过一个时辰。”温含婴点了下头,他自然也是想要看到卫尽欢的,但有些事是不能忽略的。
卫尽欢觉得只要温含婴所言的,都是有道理的,便应了下来,随后就离开了。只要能够见到温含婴就好,哪怕只有一个时辰,也是足够的
温含婴将卫尽欢送至门口,亲眼目送她离开后,自己强撑着的身体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连呼吸都变的薄弱与不稳。
梓桑将厚实的披风搭在了温含婴身上,将他扶回房中。房间里的门窗紧闭,温含婴半倚在床榻上,手中握着手炉,企图将自己如同冰霜凉的手变暖。
他自嘲道:“不曾想我也会有这样畏寒的时候。”
梓桑明白他的痛楚,“等解了毒,你的体质就能回到从前了,现在只是暂时的,你用不着这样的伤春悲秋,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我怎会信不过你,只是这样的过程太漫长了,我怕瞒不过去,就没有什么迅速一点的法子吗?”温含婴刚说完这句话,就感到了一阵头疼欲裂,慢慢的连身体也开始逐渐产生疼痛的感觉,他紧握着手炉,强迫自己冷静。
梓桑心急如焚,只能以尽全力帮温含婴压制,疼痛所犯的时间并不规律,都是突然性的,他也着实没有办法。
待温含婴身上的疼痛消失之后,他脸庞又浮现出疲惫的神色,静静的看着梓桑,等待着他的回答。
梓桑沉思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古书上是有记载了一个法子,只是风险太大,要以毒攻毒,过程十分痛苦,万一你承受不了,或者毒的比例出错,都会产生生命危险。”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跟你说实话,这种毒并非我的强项,所以我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握。我还是觉得不如慢慢来,这样不仅风险小,也能保证毒可以解掉,以及你安然无恙,就是过程长一些。反正你现在也已经不是太子了,也不需要操心那么多事,有大把的时间,何必急于一时。”
温含婴摇了摇头,“朝堂之上,人心叵测,我不能总在病中什么都不参与,那我还如何保护尽欢,以及查明我母后的事情。”
梓桑撇了撇嘴,“卫尽欢还需要你保护吗?我看她保护你还差不多。她的武功与你不相上下,而且睿智也不疏于你。可惜她是个女儿身,否则这天下说不定真的要易主。”
温含婴瞥了他一眼,提醒着他。
梓桑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自己不过是说实话和观点而已,转而又道:“至于你母后,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也不必急于一时。我发现你这个人有时候就非要这样较劲,明明最棘手的事情不去考虑,反而去想一些别的事情。”
他的口吻变得凝重,“我告诉你,就算天塌下来,也没有你的安危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