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桑离开后，卫尽欢心事重重的回到了房间里，此时的温含婴正在抚琴，清雅的声音在空气中流淌。
卫尽欢靠着门框，眼眸凝视着温含婴，她生怕打扰到温含婴，便一动不动的。只是现在的她没有欣赏琴声的雅兴，而是将自己困在纠结之中，无法做出最终的决定。
一曲罢，温含婴平和的开口道：“是怎么了吗？感觉你似乎有些累了？”
卫尽欢和缓着自己的思绪，走到了温含婴的面前，半蹲下，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道：“没有。”
温含婴也没有再多问，又是寻常间相处的模样，然而他却发现卫尽欢发呆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多了。
“你今日像是心不在焉的，为何不肯告诉我呢？”他终是没忍住再度开口询问着，怔了怔的卫尽欢连忙摇着头，后知后觉温含婴看不到时，这才继续写道：“真的无事。”
“我累了。”温含婴淡淡道，卫尽欢扶着他在软榻上躺下，给温含婴盖好了薄被。温含婴便闭上了眼眸，慢慢的睡了过去。
卫尽欢紧皱着眉头盯着温含婴看，估摸了一下时辰，便记了下来。她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梓桑却说没事，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整整两个时辰，温含婴这才缓缓醒来，仍旧是满脸的倦意，卫尽欢忍不住写道：“你怎么睡了这么久？”
“困。”温含婴的语气里都夹杂着还未完全醒来时的慵懒，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有点不大对劲，也许是因为太闲的缘故吧。
既然梓桑没说，那肯定也就没什么。
卫尽欢生怕温含婴因为无聊再睡过去，所以便缠着他说话。
直到梓桑回来后，卫尽欢再度质问着梓桑，“为什么含婴白日里也会这样的困？你是不是又瞒着我什么了？”
“没，他晚上不大能睡着，白日自然是会觉得困倦。你也该为他想想，他什么时候这样悠闲过，他一向都是闲不下来的。”梓桑安抚着卫尽欢，便将她送走了。
待梓桑回来后，温含婴便问他：“尽欢又同你说了些什么？早上以及方才，你不要瞒我。”
梓桑耸了耸肩膀，“我没想要瞒你。”而后他便将卫尽欢的犹豫说了一遍给温含婴听，“反正我是劝过她了，至于她自己怎么想，我也不能确定。”
温含婴皱了皱眉头，就连拳头都下意识的握紧了，他生怕卫尽欢一时冲动会做出什么无法可挽回的事情。
“你一定要规劝她，一旦她表露出那样的想法，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亲自劝她，安妤绝不可入将军府。即使是安妤留在长安，我都不放心。”
自己的事与家国天下来比，终究都是不重要的。他现在只期望卫尽欢可以明白这个道理。
“好了，卫尽欢是明事理的，我想她肯定会明白的，你也不用太过担忧了。”梓桑宽慰着温含婴道，“刚才她问我你嗜睡的原因，我和她说是你晚上睡不着，所以白日困倦。”
温含婴淡淡道：“可我晚上睡的也很沉。”
“我知道，”梓桑微微低垂下眼眸，轻声说着：“是药的原因，等会儿我给你重新配药，试试新的方子如何。”
他顿了顿，继续道：“现在一切都在试验阶段，也不知道这对你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温含婴勾了勾唇角，云淡风轻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多虑起来，就依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千万要记得，决不可告诉她。”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的态度和语气都在一瞬间变得认真起来。
“嗯。”梓桑笃定的点了点头。
卫尽欢刚到将军府门外，不速之客已等候她多时。
卫尽欢皱了皱眉头，待看清来人后，疑惑道：“贤王殿下来这可有什么要事？”
温含洛点了点头，眼眸如同秋水般平静的注视着卫尽欢，“来见你，算不算要事？”他没有正面回答卫尽欢的询问，而是反问着她。
“请殿下先行入府。”卫尽欢避开了温含洛的反问，反而请温含洛进去。怎么说温含洛也是殿下，何况他当年的确是救过自己，没有让他站在门外说话的道理。
温含洛随着卫尽欢入了将军府，婢女很有眼色的上了茶，转而就退了下去。
温含洛是一个人来的，也是一个人在府门口等了许久的。
“殿下究竟有何事？”卫尽欢看向温含洛，询问着他，态度之间是有些疏离在里面的。
倘若那晚自己没有被九瓷拦住，也许自己是可以察觉温含婴的异样的，也不会过了那么久，自己才后知后觉。
“我一直见你不到，就只能在这儿等你回来，才能见到你。”温含洛平平道，“你似乎每日都外出，这是去哪里了？”
“殿下问这个又有何意义，殿下来找我，只是为了追问我去哪里了吗？”卫尽欢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转而将茶杯放回到了桌子上，随后道：“天色已晚，我也有些累了，殿下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温含洛顿了顿，锐利的眼眸如同见不到底的深渊，“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为什么？”
“殿下这话是何意？”卫尽欢依旧平静道，没有任何的情绪，“我同殿下本就没有什么交情，只是殿下之前救过我一次，这个恩情我自然会记得，等有机会，我会报答给殿下。”
“报答？你要如何报答？”温含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询问着她，手指摩挲着扶手，绕有几分兴味。
卫尽欢道：“殿下想要我如何报答？”
“以身相许。”温含洛直言不讳道，他紧盯着卫尽欢看，想要捕捉她细微的情绪，同时也是在试探着她。
空气中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卫尽欢丝毫没有觉得惊讶，解释道：“殿下是在同我开玩笑吧，我同泠王已有婚约，即便没有，我也不会因恩情而轻易错付自己的未来。”
温含洛眼眸里划过一抹捉摸不透的神色，而后淡然道：“的确只是同你说笑而已，你无需这样认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卫尽欢道，“不过这也是我的态度，殿下定是会明白的。”
“嗯。”温含洛点了点头，转而和缓着气氛道：“卫将军不在府中，你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帮你。”
“我整日如同闲云野鹤一般，又能遇到什么足以惊动殿下之事呢？”卫尽欢轻笑道，“殿下若无重要之事，就不要再来将军府了，避嫌二字，殿下总该明白的。”
温含洛皱了皱眉头，他可是专程让甘遂调查过卫尽欢的，他发现卫尽欢和温含枫似乎走的很近，和温含婴亦是，到了自己这里就该避嫌了吗？
他唇角划过一抹苦涩的笑意，转瞬即逝。
“告辞。”温含洛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卫尽欢被温含洛搞的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温含洛在想什么，也许是因为他太闲了吧，才跑到自己这里来打发时间。
只可惜，温含洛选错了地方。
次日，卫尽欢来到古寺后，梓桑没有同往日一样出门，而是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卫尽欢直接去看温含婴，在他手里写道：“昨夜睡的可好？”
“还好。”温含婴虽这样答道，脸庞却难掩倦意。
昨夜，梓桑换了药后，温含婴对新药不适应，引起身体的不适，折腾了大半夜才感觉好了一些，两人都累的够呛。
但这种事，他断然是不会告诉给卫尽欢的。
卫尽欢当做没有看到温含婴的脸色，再度写道：“你觉得，用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去换所在意人的安危，可行吗？”
她仍旧将自己困在这个事情里，走不出来。她不想看到温含婴这样的处境，所以她无法死心。
温含婴顿了顿，便明了了卫尽欢所言之意，从容道，“若是真的能不出任何意外的换取，若是可以做到且不会有任何后患之事，当然可以。反之，如果有任何一点不妥之处，自然不行。”
他再度补充道：“但凡是做决定，影响的就不仅仅之事自己了。自己所在意的人，就是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他的想法，也是不能忽视的。”
卫尽欢抿了抿唇，长长的眼睫毛低垂着，在皮肤上投射下小小的阴影。她默默的想着，也许是自己该死心了是吗？
良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的温含婴疑惑道：“怎么不吭声了？”
卫尽欢摇了摇头，下意识的轻声道：“没什么。”说完后她就立刻后悔了，连忙拉过温含婴的手，写道：“我在想午饭吃什么，你有想吃的吗？”
“都好，你决定就是。”温含婴装作没有听到卫尽欢方才的轻声，配合着她。
卫尽欢做好午饭后，上楼去叫梓桑，她敲了两次门后，都没有得到反应，迟疑了一下的她轻而易举的推开了房间门。
此时的梓桑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边零零散散的是各种写下的药方，以及一些药材，甚至有些纸张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卫尽欢无奈的摇了摇头，俯身将地上的纸张一一捡起，随意瞥了一眼，最上面那张纸所书写的内容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一个药方，而药方旁边的批注写道：此药方只能微控，会导致身体虚弱以及嗜睡。
还有一些字是删减的写着，卫尽欢看不懂，但她隐约间明白了什么。而后她又看了下一张，依旧是一个药方，与前一个截然不同，批注写道：会与体内残留毒素产生反应，导致疼痛与呕吐，发汗……
卫尽欢闭了闭眼眸，手指下意识的抓紧了薄薄的纸张，而后一张接一张的看下去，每一个方子都会产生诸多不良反应，也让她逐渐明白温含婴的病情到底是有多严重。
原本下定的决心，突然改变了。
她将那些纸张放在了桌角，摇了摇梓桑的肩膀，唤着他的名字。
梓桑迷迷糊糊的醒来，伸手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卫尽欢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口吻里还夹杂着睡意道：“你怎么来了？”
“吃完饭再睡吧，我先下去了。”卫尽欢便转身走了出去，明明梓桑答应过自己，不会再向自己隐瞒温含婴的病情。
可梓桑还是隐瞒了自己那么多。
她眼眸凝视着温含婴，不禁有些心疼，温含婴究竟是受了多少的苦，心里越来越不忍。
“梓桑呢？”温含婴听到了卫尽欢的动静，但迟迟听不到梓桑的，不禁有些疑惑。
卫尽欢正准备写在温含婴的手心里，就听到了梓桑下楼的声音。卫尽欢转眸看去，眼眸里隐隐欲现几分责备。
梓桑打了个哈欠，洗漱完毕后坐在桌子旁，他不敢去看卫尽欢。方才那些堆在角落的纸张引起他不好的预感，果然上面都是药方与服用后的情况。
他全然没想过卫尽欢会进自己的房间，会发现这些东西，现在看来，的确是隐瞒不过去了，该如何是好。
自己亦是答应过温含婴的，愁死。
空气中的气氛依旧有些低沉与诡异，卫尽欢仍旧还是同平常一样夹菜给温含婴，而梓桑则是迅速的埋头吃饭，拼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吃完后就要离开，被卫尽欢用眼神给阻止了，只好悻悻的又坐会到位置上，苦恼着该如何将那些严重的情况。同卫尽欢说时将到最低。
“怎么了吗？”温含婴微微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便出口询问道。
卫尽欢看了梓桑一眼，颇有几分不悦，脸庞有浮现出几分低沉来。
梓桑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没什么，只是我还有些没睡醒。”继而干笑了两声。
待都用完饭后，卫尽欢收拾碗筷的时候，梓桑打了把手，在卫尽欢无声的示意之下，跟着她来到了厨房。
放下手中的物品后，卫尽欢转过身来，直直的看着他：“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该面对的，终究是躲不过去的，纵然梓桑知晓，但还是抱着几分侥幸，装糊涂道：“你做的饭菜确实是不错。”
卫尽欢没有接话，而是依旧这样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梓桑被她这样的眼神看的心里有点发毛，转移话题道：“那什么，这些碗筷我来洗就行，你去陪含婴吧。”
说罢他便要伸手去拿方才搁置的碗筷，在还未触碰到时，卫尽欢阻止了他，淡淡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要装糊涂。”
她话音落下后，再度开口道：“你明明答应我，不会再向我隐瞒他的病情，为何还要这样做？如果不是我今天看到那些东西，你还要隐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那天真的支撑不住了，而我又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又该如何呢？”
她的口吻里颇有几分的激动，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同时她还感觉到一丝丝的委屈。
梓桑深深的皱了皱眉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心，这也是他的意思。”
“可是这样瞒着我，又让我看着他整日的消瘦与不适，我就会不担心吗？”卫尽欢责备的质问着梓桑，而后和缓了一下自己的语气，“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他？安妤手里的解药，到底对他的病情有没有用？”
梓桑听到卫尽欢提到这个，眼眸里划过一抹不好的神色，他正要开口去说什么，就又听到卫尽欢道：“你不要去想别的事情以及担心什么样的后果，你只要告诉我，那个解药到底有没有用？这一次你不要再隐瞒我了，你应该知道现在的情况究竟有多严重？”
她严厉的口吻里夹杂着一抹请求，她想要知道实情，想要知道真相，就这么难吗？
梓桑沉默了良久，终是点了点头，“我没有见到那个解药，不能够确定到底如何，所以我没有办法准确的回答你。不过那个解药，也是能有一定作用的，只是它的代价太大了，还是不要去尝试。”
卫尽欢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所说的话，还是有一定作用的，那就说明还是有希望的，同时她在心里下定了决心。而后道：“今日有你在，我就先走了。”
梓桑瞬间明白过来了卫尽欢的决定，阻止道：“你不能那样去做，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就怕你引狼入室。”
“安妤是安国的人，别说她留在将军府，即便她只是在长安，就存在着威胁，你不明白吗？”梓桑扬声道，他希望自己能够镇住此刻冲动的卫尽欢。
他知道卫尽欢是想要温含婴安然无恙，可自己又何尝不想？只是风险太大了。
“这件事你不用管，也不要告诉温含婴任何只言片语，我做出的决定，我会为它负责。”卫尽欢坚定道，她现在的想法就只有一个，去拿到解药。
她已经亏欠温含婴太多太多了，总不能在自己还没能偿还的时候，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这样的苦。
生命何等的脆弱，如果没有那么幸运的消散掉，那也会是她毕生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