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城看着这些彪形大汉,掐着腰,手里的缰绳甩来甩去,“各位叔叔伯伯们,无论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诸位把刀剑停在锦州边缘,没有导致大规模的暴乱,这是各位叔叔伯伯给面子,小女在此谢过了。”
一群老爷们堵在这儿找一个小姑娘的麻烦,一些老侠客自己也过意不去了,尴尬地挠挠脸、揉揉鼻子,眼神往别的地方飘走了。可是领头的季庄主还是讥讽道:“我们这是给方大哥面子,现在你回来了,就得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也不多要求,你得把那些伤过人的巫族人都交出来,由我们处置。”
半城扑哧一声笑出来:“季伯伯怕是脑瓜仁长反了吧?以为现在朝廷不在了?人犯了错竟不要律法处置,而要你来处置?”
季庄主梗着脖子说:“小姑娘,这可就是你说得不对了。如今尊卑颠倒,女人掌权——女人定的律法我们男人为什么要遵守?”
半城回头看了一眼姜竹沧,这个男人用冷酷的眼神盯着季庄主,大有一言不和就干架的势头。半城于是更有底气,她叉着腰,手里的缰绳抡圆了甩起来:“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现在她都已经是大昭国的主宰者,现在我给您两条路,您可以选择其一。”
“别在这儿咬文嚼字,小姑娘——”
“啪!”
姜竹沧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
“会说话吗?”
季庄主被打得有点懵,他气急败坏地扬起手想反打回去,半城一抬手,一小团雀火便在季庄主面前爆烈开,把他震得后退一步。这时姜竹沧手里的铁骨扇子已经刺出一道小小的锋芒,正停在季庄主的嘴唇前面,在上面划出一道小小的伤口。
“会说话,就好好说,不然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姜竹沧说,“明白吗?”
“你——你——”
姜竹沧一回身,一脚踹在他的腿肚子上,又立刻在他的肩膀上狠狠拍一下,让他重心不稳跪在地上,身后一些青壮年想要上前来,都被姜竹沧一人一个眼神照顾了一遍。他的眼神是凶狠的,是残忍的,他当然有能力而且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解决掉这里所有的人。
于是,没有人敢上前来解救季庄主。
姜竹沧摇头晃脑地在他身边绕圈,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不明白,我可以再让你明白明白。我岳父大人给你脸面,让你苟活至今,那是我岳父大人仗义,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让他如此憔悴,这不是让我娘子担心吗。我娘子身娇肉贵,可不是你这皮糙肉厚的家伙掉两块肉就能抵消掉的。”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季庄主一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姜竹沧就是按着他的肩膀,左右闪躲他的攻击,不让他站起来。
“你若是识相,乖乖听我娘子把话说完,否则我可救不了你——我娘子的师父是邀命鬼手,在她面前我可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姓季的,你再多说一句冒犯的话,信不信她让给你松松骨,让你知道知道筋肉连着皮一起被剔下来,到底是怎么个疼法儿?”
季庄主吓得冷汗之流,但仍顽抗道:“你先放开我!不懂礼貌的顽劣子弟,实在没有管教的必要,兄弟们,他如此侮辱我等,你们——啊啊啊!”
一刀扎在他的腮帮子上,猛然抽出,带着些血肉模糊的红色块状物。
“这是个小小的教训。”姜竹沧笑得很开心。
半城在旁边看得直挑眉毛。
“你——”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娘子的师父是邀命鬼手,她想折磨你,肯定比我要厉害百倍。”
“好,好,你放开我,我好好说就是了!你快放开我……”
“沧沧,放开他。”半城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季庄主代表着豪杰们呢,这样不好——你让他站起来,我好好给他说。”
姜竹沧收回手,又用眼神把那些比他大出好几轮的长辈们“和蔼”地照顾了一遍,然后迈着四方步,潇洒地回到半城身后。他抱着膀子,冷冷地注视着这些人,就好像在说——我娘子背后有我,你们哪个敢造次,我就敢把哪个拆吧了之后文火炖了。
“大祭司,您说吧。”有人抗不住,服软了。
半城说:“我呢,一直是个讲理的人,所以给各位两个选择,各位看能接受哪个,咱们就按哪个处理。第一个选择,如果诸位也像季伯伯一样认为皇上是女人,女人定的律法可以不用遵守,那么好,欢迎各位到锦州来寻仇。不过我要事先说明,我们巫族人到其他地方去闹事,并非我巫族本意,他们是因为受到傀儡术操纵才会做出这些错事,所以我并不承认这是巫族人自己的错误。也就是说,如果诸位来寻仇,我们会奉陪到底。巫族人的战斗水平怎么样,诸位可能已经不太记得了,但是诸位至少还记得我这个腾龙镖局的总镖头是个什么水平,也记得我爹,我娘,我夫君,我兄长,我姐姐现在都是什么水平。敢跟我硬碰硬,要做好你们全家老少被灭门连只苍蝇都不留的准备。”
她的声音不大,起先还很嘈杂的人群在她的平缓诉说中逐渐变得安静,小山坡下只有她一个人温柔而坚定的声音。
她又说:“第二个选择呢,就是大家遵守律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那些伤人的巫族人,我们不能交——也不能说不能交,这些人都已经被朝廷管控起来,并不在巫寨,我们想交也交不出来。我们会遵照大昭国的律法,让廷尉官员处置他们。而且,这件事无论什么时候出结果,我们都会先把其他能赔偿的都赔偿出来。若我巫族人伤了你们的家属亲眷,打伤了,请医生的钱我们赔,打死了,丧葬费用我们赔。若我巫族人损坏了谁家的房屋、耕地,我们都会折成银两赔给诸位。”
她说到这里,姜竹沧转脸看着她。
沉默片刻后,一些人说:“我们……我们选二。”
“是啊,大祭司如此明理,咱们也别太强硬了。”
“嗯。”
姜竹沧在心里头翻白眼。你们哪里是因为半城明理,分明是被她前面那些威胁的话给吓着了。
见大家都软化下来,半城又说:“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我觉得巫族人做错了。这里的一些前辈应该经历过几年前龙冢的事情,知道傀儡术是一种多么伤天害理的邪术,它会让亲兄弟自相残杀。真正让我们饱受困苦的不是这些被傀儡术控制的人,而是那个用傀儡术控制别人的人。我一向把责任分得很清楚,是巫族人伤的人,我们巫族一力承担后果,但巫族人伤人却是被奸人所害,现在我们巫族就是要找那些奸人算账。三日后,我们巫族会有一部分人迁徙到西方参战,这也是我们巫族对大家伙的承诺——我们,会和大昭国的其他子民一起保家卫国!”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语调激昂,以不输男儿的雄心壮志唤起身边人的热血沸腾。
“大祭司,我愿意从军卫国,与沧澜国的杂种们决一死战!”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
一场声势浩大的讨伐,竟以双方达成协议在战场上协作搭档为结局,他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方瑟慨叹道:“我的女儿长大了,有责任感,也有勇气。”
半城不好意思地说:“还不都是爹教得好。”
方瑟欣慰地说:“今天你们两个临危不惧,都很好。只是竹沧未免太过狠辣,这样不太好。地位越高的人,越要大气,要平和,这样方是君子之道。”
若换个人这样说,姜竹沧肯定已经跳起来打他的脑壳了,但是方瑟一说话,他就会乖得像只绵羊一样,只会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对对对,岳父大人教育得是。”
半城笑着说:“他这个呀,叫‘一时装逼一时爽,一直装逼一直爽。’”
方瑟大笑不语。
虽然已经聊开了,姜竹沧还是会害怕这些人出尔反尔再找麻烦,方瑟说他会再和这些人一起呆几天,等到朝廷的征兵告示贴出来,他会立刻报名,到西方去与他们汇合。半城和姜竹沧又快马加鞭赶回巫寨,这其中几天的功夫,巫寨的人员分配都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
半城又花了几天时间把人员名单做了最后的确定,然后把确定的名单交给随行的长老,让他们好好地向改名后的跃龙同迁移。
半城已经把向九幽和雪国调兵的信息发回去了,想必清风和李兵戈都应该开始积极准备,就等着半城带着令牌和军符现场调动。可是这个时候,半城却绕了个大圈子,先向惊鸿山出发了。
惊鸿山命途多舛,先遇山火,再遇地动,在外的三成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而且二公子、三公子还有二夫人至今没有消息传出山庄,又不许旁人进去看,因此这几个月没人知道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往惊鸿山的途中,半城已经看到很多镖局的兄弟混合军兵一起押送粮草向西方行进,边关的摩擦变得更加剧烈,半城和姜竹沧已经商量好了,到惊鸿山先去看看情况,之后与巫族部众汇合,把他们安置在跃龙山,等到战争打起来,再决定要不要再回去九幽和雪国搬兵。
一切都安排好了,半城便更焦虑地想要快些看到惊鸿山的现状,他们在大雪中裹紧大衣,冲进山坳之中。
“四公子回来了!”
“快!开山门!迎四公子和夫人回来!”
山脚下传来这样的呼声,姜竹沧勒紧马缰绳,对着急得都要哭出来的半城说:“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