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一道黑影迅速潜进巍峨庄严的郡主府,白日亏了一颗夜明珠的闻人静已经等不及要动用藏在闺房里的私房钱。
她轻车熟路地摸进院落,完美避开了值夜的守卫,身轻如燕地掠过树梢花草,如夜风轻拂惹出一片窸窣躁动的虫鸣,闻人静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闺房门口。
她警惕地环视三周,确定无人发现才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双侧门扉。
屋子里的陈列摆设四年以来完全没有变化,幽蓝的夜里似乎还有跳跃的飞尘,闻人静太熟悉这儿的环境,尽管视线不怎么明朗,可她还是能够熟练轻盈地绕过“渔樵耕读”四联屏风,走向床榻。
“是谁?”低沉磁性的男声喝道。
闻人静的身躯骤然一紧,鼻子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嗅到空气里流连着的龙涎香气,这说明该死的武思慎居然又在她房间里蹭睡!
她的床尾放置有一张小小的矮榻,以前是望月或者奶娘夜里伺候她时睡觉的地儿。自从她离开郡主府以后,武思慎又让人搬了一张胡床搁在格栅之外、屏风之后,不要脸地住了下来,矮榻和胡床都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的所有物。
闻人静顿时体会到身后有劲风袭来,来人身影迅捷,出招狠厉,她飞快地转身挡招,与他纠缠在一起。
“你到底是谁?老实交代!”武思慎恐吓道,一心二用的招式也没有半分迟缓,他屈指成爪伸向闻人静的玉颈,“这里是郡主府,你跑不出去的!”
闻人静向后仰避开他的爪子,挥手拨开他的胳膊,呼吸凝成一线,踢腿勾住他的小腿,本想扳倒他,无奈力气不够只好作罢,转而收回腿改为脚踹。
武思慎旋身向侧面躲开,他径直跳上四方案,脚尖踢开案上的整套茶具,茶壶茶杯统统朝闻人静砸来,闻人静一面谨慎地避开那些瓷器,一面从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刺向武思慎。
茶壶茶杯在地上开了花,清脆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府中巡逻的守卫,幢幢的火影和人影不断逼近,闻人静不便久留,她必须得尽快摆脱武思慎,否则一会儿被逮着就更麻烦了,到时候一年的躲藏就全是白费心机。
“你逃不了了!”武思慎冷笑道,出手欲摘掉闻人静的面纱。
闻人静转身时手中的匕首反手刺向武思慎,在他眼前虚晃了一招,然后飞快地跳上窗台,她这一趟什么东西也没偷着,离开时也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武思慎紧随其后制止,两人在窗前又过了十几招,武思慎突发奇想地使出一招下流的断子绝孙腿,闻人静霎时瞳孔放大紧张得没能及时躲开,吃痛地捱了一脚。
“咦?女的?”武思慎咂摸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双手的攻势更是不厌其烦往闻人静脸上招呼,誓要揭下她的面纱。
闻人静此刻已经恼羞成怒,耳边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让她更加心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去伸手扯掉了武思慎的腰带。
估计正得意的武思慎并没有预料到面前这娘子会使用比他还下流的招数,小小的惊疑后本能地后退,闻人静见此招奏效,紧接着甩出那条腰带勾住武思慎的脖子,她蓦然重拾信心,决定这趟不能白跑。
武思慎的腰带是金缕玉带,有质感有硬度,他握住腰带中间,不过瞬息就连人带腰带被拉到闻人静跟前,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武思慎心头涌上奇异的感觉,他直勾勾地望着闻人静的双眸,眼里有几许惊喜。
“蓉儿?”
他的声音很小,好像只张了嘴没出声,闻人静完全没跟他客气,直接伸手摸到了他裤腰带的位置,然后一用力……
武思慎呼吸一窒:“……”
闻人静前脚刚跳窗离开,守卫们就冲了进来,一个二个傻愣愣地望着窗前明月下的武思慎,他脖子上狼狈地套着金缕玉带,双手提着裤子,棱角分明的脸上怒不可遏。
武思慎:“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哦哦哦哦哦!”领头的两个守卫没头没脑地赶紧折返出门,命令郡主府的侍卫即刻严加搜寻。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闻人静轻松摆脱掉侍卫,越过高大的院墙一路踩着月光回去。
果然“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她一度以为今晚很可能血本无归,即便最通常的计划也是偷几件首饰拿到黑市去典当,可现在她偷走了武思慎的钱袋,连典当的步骤都省了,反正金子上又没刻名字。
如果不是金缕玉带太贵重不好出手,闻人静也有过顺走它的念头。
郡主府的侍卫搜了一夜,次日清晨,他们在闻人静闺房的窗台下捡到了武思慎的裤腰带和一刺绣精美的空钱袋。
由于此事影响不好,说出去还总容易被人误会有香艳颜色,武思慎便一方面下令不许手下人提起,把这事压下来,另一方面还加重了郡主府的防卫兵马。
——
方仙寻不辱使命地完成了柳湛交待的任务,柳湛觉得不可思议,一度向他请教如何抢到
这笔生意。
可方仙寻似乎并不觉得有何好炫耀的,交谈中只谦虚地摆摆手:“智慧使然,阿湛大可不必如此崇拜。”
几次三番后,柳湛总能被他拐弯抹角地偏离主题后又精确无误的自夸气到打嗝,不得已放弃了“请教”的想法,转而与他约定第二日谈生意。
柳湛为了掩人耳目果然是煞费苦心,他与方仙寻相约的地点乃是洛阳最有名的秦楼楚馆——铜驼巷的春心苑。
“掩人耳目”主要是为了掩薄情馆中女子的耳目,良家女子一般都不会踏足青楼这种地儿,而薄情馆的男子则消费不起铜驼巷的美娇娘。
午后未时三刻,方仙寻身姿潇洒地迈进了春心苑的大门,院门口的娘子好不容易见到如此貌美的郎君,众娘子们赶紧一拥而上,各种香巾罗帕往他身上脸上一个劲儿地招呼。
方仙寻一手抬至小腹前,另一只手负在身后,虽然端着架势却还是被这些他眼中的庸脂俗粉弄得有几分毛躁,腰带前轻握的拳头很想揍人。
可君子礼仪让他充其量只能绷紧面颊,生硬地扯出一丝微笑,目下无尘地穿过围着他的娘子们。
明明在他的身后还跟有一个五官端正的郎君,可那郎君好似透明一样完全被冷落,亦步亦趋地跟在方仙寻身后,乖巧如同书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