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思白脸色一僵,侧眸瞥了一眼身后的独孤临,果真看见后者满眼的恐吓,瘪了瘪嘴巴,夏思白转回脸去,端正地坐好。
片刻后,楼阁入口处的竹帘被一只指骨修长的手挑开,随即一个一袭白衣的俊俏男子走了进来。然他却未看夏思白等人一眼,而是缓缓转身,换了只手撩起竹帘,而后将右手缓缓前伸,声音温和:“阿缨,来。”
一只白皙纤细的玉手搭上了男子伸出去的右手,随即一片莲白色的衣袂拂过,三尺青丝如墨缎般泛着醉人光华拂过眼前,一袭莲白衣裙的绝色女子悠雅落座,却是正对着夏思白。
夏思白再度看见眼前绝色女子的风华容貌,登时便直了眼睛。那白衣男子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夏思白却毫无所觉,直到坐在他身边的美丽少女无奈伸出手肘,捣了一下他,他才反应过来。
美丽少女看着自家大哥望过来的不明就里的愤怒小眼神,非常无语地无视了他,而后抬手对坐在对面的绝色女子一拱手,道:“小女东方忆缨,见过纥涗楼主。前些日子家兄遇险,承蒙楼主出手相救,小女感激不尽。”唇角一勾,她抬眸看向在一旁落座的白衣男子,“还有,忘月公子,幸会。”
夏思白见自家妹妹行礼,忙也拱手为礼,道:“在下秋……欧阳思白,见过二位。”
白衣男子瞥了一眼夏思白,而后看了一眼东方忆缨,点了点头。他身边的白衣女子闻言却微微地蹙了纤细的眉,望向夏思白的眸光亦非初时的迷惑与温和:“你不是唤夏思白么。”
夏思白闻言,忙点了点头,道:“那只是在外行走的化名啦,其实……”他话未说完,便倏地感觉自己放在桌下的脚被狠狠地碾了碾,立时纠结了一张俊脸,哀怨地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妹妹。
东方忆缨浅浅一笑,无视白衣女子陡然变得冷冽的眸光,道:“纥涗楼主,实不相瞒,因我欧阳在琉风国与隐雾国均为大姓,故而哥哥外出游玩时总是会隐去真姓,以真名冠以母姓。哥哥为人虽大大咧咧,却无故意欺瞒之意,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母姓……”白衣女子闻言微微垂下了纤长微卷的眼睫,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东方忆缨扫了一眼旁边白衣男子不悦的神色,唇角一勾,又道:“没错,家母早年行走江湖时,皆是以秋姓示人行世。不知纥涗楼主可曾听说过‘雨缨双月’?”说到最后那四个字,她微微地扬了一扬语调,却又不易察觉地加重了那几个字的音。
“哼,‘雨缨双月’已是二十年前的人了,欧阳姑娘谈及此,莫非是想学那些个说书的?”白忘月冷哼一声,语气之中的不悦却是显而易见的。
白衣女子却微微抬手覆在了白忘月的手上,唇角缓缓勾起一道清浅淡漠的弧度:“忘月,我想听她说。”白忘月的面色微微一僵,随即便微微地别过脸去,再不言语。白衣女子见状,抬起手来,轻轻地拍了拍白忘月的发顶,面上的神色却是含着一丝宠溺。她转过眸去,看向东方忆缨,道:“忆缨,你可以,唤我‘白姨’。”不待东方忆缨露出其他的神色来,她便轻轻一笑,云淡风轻的模样,“你且来说一说,‘雨缨双月’是怎样的故事?”
东方忆缨在心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无视自家白痴哥哥投来的敬佩眼神,缓缓开口,唤道:“白姨。”她微微弯了弯眉眼,将二十余年前的往事娓娓道来。
启习国,皇城,后宫禁苑。
一袭简单宫装的贵妇倚在榻边,身边正有一个三岁模样的小娃娃在榻上爬上爬下,偶尔伸手挠一挠贵妇,发出清脆的咯咯笑声。
“太子殿下到”门外的太监提高了嗓门叫道。云容抬眸看过去,便正望见一袭镶金边玄色朝服,头戴镶玉束发金冠的雪思墨走了进来。
“母后,儿臣回来了,给母后请安了。”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大踏步走了过来,笑着伸手抱起正吊在云容身上的小家伙,道,“阿朔又调皮了,母后您可不要总是宠着他。”
云容笑了笑,伸手将小家伙的衣领理了理,道:“说什么呢,他可是你弟弟,何况他才多大呀。对了,墨儿,不是说这一趟去北河至少得三个月才回得来吗?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怎么样,北河那边的水灾已经控制住了吗?”
雪思墨点点头:“差不多已经控制住了,救济也都到位了,不过想要恢复大概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母后,儿臣此次回来是想告诉母后一件事情。”他放下怀中的小家伙,正色看向自己的母后。
云容被他这少有的神色震住了,也不由肃容道:“什么事情,需得你扔下北河灾情特意赶回来告诉母后的?”
“思白和忆缨派人送来消息,他们好像……找到白姨了。”顿了顿,雪思墨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他望着母后缓缓地瞪大了眼眸,抬起手捂住了嘴巴,却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跌坐在身后的榻上,最终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雪思墨长叹一声,抿了抿唇,他抱起一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睁大了一双好奇的眼睛的雪祈朔,道:“儿臣想,母后定是要去一探究竟的,父皇绝不可能放心您一个人去,所以……”
“思墨说的没错。”忽地,一个声音加入了对话,雪思墨转过眸去,正望见一袭紫衫的自家父皇走了过来,他忙垂眸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雪慕远点点头,走到云容身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叹一声,劝慰道:“容儿,你先莫激动,这一次倒还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既是忆缨那孩子传来的消息,或许真有那么三分可能。”
云容抬袖抹了抹眼泪,抿了抿唇,道:“可是可是之前那么多次都……已经好几年没有任何消息了,怎么会……”
“嗯,也不排除有人故意冒充,所以才需要你们亲自去确认。”雪慕远扶起她的肩,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何况如今四国安泰局面全拜她所赐,大概他们都急着找到她吧。更何况,找到了她,便极有可能找到七弟的下落了。”
云容身子僵了僵,片刻后她抬眸,然她还未开口,雪慕远便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上了她的唇:“容儿,你要信我。”
云容抿了抿唇,点头:“嗯。”
“算起来我可是帮七弟扛了这十八年的苦差事了,是时候把这个烂摊子扔回给他了。我还答应了你,要一起走遍天下,游遍山河的。”雪慕远搂着怀中的爱人,不无哀怨地咬牙切齿道。
忘炎国,摄政王府。
“什么?你确定?”年逾不惑的银眸男子腾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问。
书案前垂首单膝跪着的黑衣男子应道:“属下所言,千真万确。琉风帝姬与启习帝后,就在前几日都不约而同地秘密离开了府邸和皇宫,从行进方向上看,是向着苍山派而去。另外,祈安寺的寻白大师也离开了祈安寺,一路西行而来。”
“那青竹山呢?”银眸的中年男子在书案后来回踱着步,蓦地问道。
跪在地上的影卫顿了顿,道:“南宫神医夫妇和阵玄老者已经出发,但但陛下却没有动静。”
来回踱着的脚步蓦地一顿,片刻后,宫鹤烯一挥衣袖,道:“你下去吧。”
待黑影隐没,他才蓦然闪身至书房门口,推开房门吩咐道:“来人,去请丞相和各部尚书前来!另外,去给本王准备车马行李!”
“是!”小厮领命而去。
一袭银蓝衣袍的俊朗男子抬眸望向天边的残霞,双手背负于身后,半晌他才低低呢喃道:“菱吟,是你回来了吗……”
纥涗楼,江湖新近出现的一股势力。无人可知其中到底有多少人,亦无人知晓其势力深浅,更无人知道其楼主是何许人也。只是江湖传言,纥涗楼楼主之下,设“纥涗七公子”,这七人皆是人中俊杰,上品的仪貌,高强的武功,各异的个性,使得“纥涗七公子”这一名号第一次在江湖上传出之时,便俘获了无数女侠和闺秀的芳心。
只是,太过神秘了。
东方忆缨娓娓诉说着曾经风靡江湖的雨缨双月,还有魔宫魔君的故事,淡然微沉的声音在这座湖中楼阁飘散开来,挟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浅淡哀伤。
“……家母曾言,她这一生其实是缨月公子自老天手中夺来的,她的幸福亦是用缨月公子的性命与幸福换回来的。”她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故而家母寻了那个人很久很久。可每一次每一次,家母皆是欣喜而去,心伤而归。”
白衣女子如玉般温润绝色的面容上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浅淡笑意。然,夏思白却不知为何,总觉得那白衣女子在听故事的时候,神色似水般温柔缱绻,带着丝丝缕缕的沉哀。
东方忆缨说着,一直用她那一双略有些狭长的吊梢丹凤眼望着对面的白衣女子。兄妹四人中,她排行为三,却是唯一的女儿,样貌与父亲酷似。倒是她的大哥,二哥与四弟,竟是无一例外地与母亲相像。故而在纥涗楼主见到夏思白时,才会说那么一句:“本宫似乎……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