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文站在门口,没有再向前迈进一步。
尘埃飘散的房间内,沈思雅看到了他厌恶又隐忍的目光。
无论沈国文自己承不承认,他都是出轨逼死妻子的渣男。不管过去多久,都无法抹掉他曾经做过的事。
沈思雅垂眸,冷冷一笑。
沈国文并未注意到沈思雅的异常,只是催促她赶快出来。
“你外公怎么让你来找东西?这房间的钥匙你哪儿来的?”
“外公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说是有个小东西之前被母亲拿去了,他在家里找了好久,才想起来。至于钥匙……”她笑意盈盈:“不是爸爸你给我的吗?妈妈出事后,你就把这个房间锁起来,钥匙给了我。”
沈国文僵硬了一秒,说:“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抓紧时间去找个对象,我听说赵董……”
“爸爸这是打算再卖我一次?”沈思雅冷笑:“一个东方铭不够,我离婚了,身价不行了,就打算找个老头子嫁了?”
沈国文心虚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还是那句话,这世界上,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您做的那点儿事,真以为别人不知道?真以为可以漫天过来?这圈子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你和赵家牵线搭桥,要把我嫁给赵董那件事,可是人尽皆知呢。不想被人说卖女求荣,您还是推了这门亲事。我虽然是您的女儿,可不是人人买卖的货物。”
沈思雅说完,头也不回的就朝门外走去。
沈国文半天才回过神神来,叠声骂着:“逆女,逆女!”
出了沈家别墅,沈思雅颤抖的手将信封取出来。经过了时间,上面的字迹已经不再清晰,她仍旧辨认的出来,这一手娟秀的小字是出自谁的手笔。
她的母亲,她思念了二十几年的母亲啊!
……
沈牧尧匆匆赶到Un restaurant chinois时,天气略阴。
薄薄的乌云,勉强遮住一丝阳光。
阴云下,树木失去了活力一样,懒洋洋的等待着。
“来了。”沈思雅抬眸看了他一眼,将信封拍到他面前。“妈妈留下的。”
沈牧尧的手指颤了下,没有去碰。“从哪里来的?”
“外公让我去别墅里找些东西,这个是在结婚照后面发现的。”
“结婚照?”沈牧尧嘲弄的勾了勾唇。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觉得你该看一下。”
“不了。”沈牧尧说着起身,“她的东西,我不想看到。”
“那你这些年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意思!将那些流落在外的东西一件件的买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牧尧脚步微顿,缓缓回身:“大概是因为,无法忍受属于外公的东西被人夺走。沈国文不配得到,也不该将它们卖掉。”
“对妈妈呢,你就没有一点……”
“想念?还是其他什么的想法?”沈牧尧嘲弄说:“从她在沈氏大楼纵身一跃将你我抛弃后,我就再也没有任何想法。一个为了爱情,把自己烧得遍体鳞伤,连一双儿女都不顾的女人,她不配被称作是母亲。今后她的事,不要再来找我。我无法忍受,我的母亲因为该死的爱情,让我成为孤儿。”
门上的风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沈思雅伸出去的手指才怔怔的收回,她看着面前的桌面,那封经年累月被藏起来的书信,无言。
“他心里有怨。”庞梓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当年林阿姨去世的时候,他才十岁,你已经开始懂事了。在此之前,他是小少爷,被哄着。虽然有些早熟,还是爱着那个家,希望能够得到母亲注意的。”
是啊,在母亲最后的那段时光中,她都做了什么?和父亲争吵,追到他和那个女人的爱巢去。把她和小小牧丢在那个空荡的别墅中,被人奚落。
在外公要将他们带走的时候,母亲是如何阻止的:“这是国文的孩子,你不能带走他们。他一定会回来的,为了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他们只是母亲用来换父亲回头的筹码,十岁的孩童已经懂得这些,他无法不在心里留下永久的痕迹。
“你和他不懂。林阿姨爬上沈氏大楼时,你在别墅里。而牧尧,则是被她带在身边,闹到沈氏去让沈国文回心转意。她自杀时,他就在楼下。”提到当年,庞梓握紧双拳。“我那时候虽然在国外,却听人说。当时他就傻乎乎的站在楼下,林阿姨坠楼时,他一直看着。她身上的血溅到了他的身上……”
“这些……”沈思雅痛苦的摇头:“我从来不知道。”
庞梓看了她一眼,心中轻叹。
林阿姨出事时,她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她能做什么呢?沉浸在母亲过世的悲伤中,没有觉察到弟弟的异常。
“你拿出林阿姨的遗物,只会让他想到那些过往。林阿姨是一个为了爱情可以抛弃一切的女人,你和牧尧只是这段感情中的一个筹码。牧尧是一个坚韧又骄傲的人,被当作筹码的他,如何能够接受这样的生活?”
说到这儿,庞梓再也忍不住说:“思雅,别给他添麻烦,好好过日子,坚强一点。你是姐姐,应该照顾他的。”
沈思雅的脸红了。
她是姐姐,可这些年她已经被自己的小弟弟照顾着。沈家的大小姐,也只是一个会躲在弟弟背后哭泣的小女人。
“你放心。”她叹着:“我不会拿妈妈的事情来烦他了。小牧不容易,我都知道的。庞梓,谢谢你。”
庞梓说:“因为今天的场合,我才说出来。不然的话,牧尧肯定要揍我一顿。他多护着你,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是他姐姐,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沈思雅轻笑着说:“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件幸福的事。我希望小牧能够得到幸福,有一个美好的家庭。他放不下过去的事情,不敢爱,除了妈妈的事,也许是因为萧晴。当年萧晴说走就走,对小牧来说是个极大的伤害。她身体不好,不知道能陪小牧多久。这次,我不会拦着他们……”
“等等。”庞梓连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晴联系我,她准备回国了。”沈思雅看了看时间,微笑:“说是这几天就回来。她回来,小牧一定会开心的。”
“这下可糟了。”庞梓捂着脸,一声声的叹气。
“这……”沈思雅纳闷,“萧晴回来,怎么了吗?”
“牧尧根本就不喜欢她。”
“怎么会?”沈思雅惊诧。当年小牧对萧晴的感情,她都是看着的。他对萧家那丫头的好,让她这个当姐姐都要嫉妒了,庞梓却说小牧不喜欢她?这怎么可能!
“小牧和萧晴恋爱时,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他是习惯照顾她,小妹妹一样。牧尧现在正在追求一个女孩子,你让萧晴回来,不是给他们两个之间添乱子。”
沈思雅被吓了一跳,事关弟弟的幸福,她不得不重视起来。
“真是……”庞梓揉乱了一头短发,叹了口气:“女人啊,你们女人啊。”
沈思雅:“……”
“这都是什么事儿呢。”
“给我好好说话!”沈思雅一拍桌子,倒是拿出了几分过去的气势来。
庞梓没被吓到,只是抬了抬眼皮,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你这次好心办坏事了。”
“我……”沈思雅有些被吓到。
却说沈牧尧从餐厅里匆匆出来,看着熟悉的街道,灰暗的天空,竟有一种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孤寂感。
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却没有发动汽车。
噼啪。
第一滴雨从天空中落下,迅速的在玻璃上炸开,似开在水中的花。
沈牧尧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的疲累。
二十四年前,他的母亲从沈氏大楼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去挽留一个男人,哪怕他没有再看她一眼,甚至在她过世后不久,便迫不及待迎娶了新人。
她将爱情看的那样重,重于生命重于一切。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除了呆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的孩子。年少的他,惧怕爱情,畏惧着爱情的存在。长到他这个年纪,他明白自己畏惧的不是爱情,而是像母亲那种飞蛾扑火般的爱情。那不是爱,而是折磨。
她用爱情的名义束缚了她自己,也用爱的名义将他丢在过去。
烟雨蒙蒙。
击打的雨水落在地面上,如绽开的烟尘。
沈牧尧看着窗外的世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是她,而他只是沈牧尧。那种毁灭一切的爱情,不是他所要的。平淡才是真,平淡才是幸福。
拿出手机,迅速的编辑一条短信。
今天,他没办法陪她了。
那边很快就回复,让他工作要紧,今天下雨,注意安全。
沈牧尧弯起嘴角,满足的笑了。
即使她不答应他的求爱又如何。她无法否认,在她的世界中,他正一点点占据着她的生活。她甚至没有注意,她正在习惯和他嘘寒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