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爷子的突然离世,顿时让原本宠辱不惊的宋家变得风雨飘摇。老爷子尸骨未寒,宋家内部便已经开始对族长之位展开了激烈的角逐!而月蓉被宋文堂扣留的事情,在家族内部的当权者看来只不过是族长之争大背景下的一个小插曲而已,不论结局如何都无伤大雅。
然而对于文斌这个亲哥哥,我们这些月蓉的朋友以及小丫头本人而言,族长谁当都无所谓,这件事情却是最为至关重要的!
文斌、月蓉和宋文堂都是宋家自己的子弟,因此在双方背后默默支持的长老们都觉得此事宋家内部和平解决一下即可,无需把事情闹大。两边长老们商量好了见面的时间,说得虽然是要接月蓉回来,实际上最核心的议题还是族长之位的归属。文斌无奈,只得跟着去了。
然而我却不同,我并非宋家之人,宋家的家法管不到我,对宋家的敬重也不过是因为老爷子的栽培之恩和文斌月蓉等几个朋友。现在老爷子人没了,朋友们甚至连人身自由都受到了限制,这口气我可不会看在以往的面子上忍气吞声!长老们要下棋,要博弈,但若结果让我不满意,我就是掀翻棋桌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宋老爷子留下的家业被妄人毁掉!
所以我一从文斌那里得知他们要在今天上午去和宋文堂那边谈判,立刻便决定展开行动,把月蓉就出来再说!此举无疑会让我和宋家交恶,但文斌月蓉这对兄妹肯定会支持我的想法。甚至如果宋恪礼老爷子在天有灵的话,必然也会支持我!
我和岳筝、司徒姐妹俩在琉璃厂地界上都是广为人知的面孔,不便露面,干脆便在附近的小胡同里找了摊子坐下吃早点,单派小乌兰出去盯梢。
上午九点半,小乌兰的电话来了:“宋文堂离开了,就带了两个普通伙计。我看现在博古斋门口还有人守着,一里一外,从举手抬足中就能看出两人都是高手!叔叔,你一会儿可要小心点!”
我奇道:“为什么就让我一个人小心,你们不也应该小心点?”
“我有功夫在身,其他几个姐姐又都那么漂亮,万一一会儿起了争执,人家肯定就薅着你唯一一个男的揍啊!”
我冷冷一笑,昂然道:“揍我?!哼,我倒要看看,上门去给宋老爷子哭灵,哪个敢动我一下!我们走!”
于是三位女将便跟在我身后,一路径直杀向博古斋大门口。一边走,我一边回忆起宋老爷子这几年来对我的照拂之恩,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涌了下来。宋老爷子是琉璃厂世家几位族长当中待小辈最为和善的一个,在年轻人当中声望极高,身后几个姑娘今天早上原本就通红着眼眶,早饭都没怎么吃下,现在快到宋家老铺门口,一个个都忍不住哭出了声。等我们和小乌兰汇合时,一队人真是凄凄惨惨,哀声恸哭,就这么来到了博古斋门前。
一个身材厚实,满脸横肉的伙计站在门口,双手环胸冷冷看着我们,此人应该就是小乌兰说的看守门口的两位高手之一。我深揖一礼,一边将随身携带的纸钱元宝拿出,一边礼数十足道:“小生太叔博宏,骤闻噩耗,特与几位世家友人一道前来吊唁宋老爷子!”
伙计闻言,绷着脸,眉头皱成了一团:“鸿爷,对不住,上头吩咐了,等头七那天再让圈里的各位跟老爷子道别,在这之前,还请您节哀顺变,稍等几天!”
一般情况下都是上门吊唁的宾客跟主人家说“节哀”,结果到宋老爷子这儿却成了人家家里人跟我说这两个字,我听完当时便觉得火气噌噌噌往上冒:“呵,宋家这当真是人走茶凉啊,老爷子才刚没了几天,你们便已经是这般作态,居然还需要让进门的客人节哀了?!”
伙计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啥,上头是这么吩咐的,我们也没办法啊!”
“现在宋家谁在管事?!”我拿眼角瞥着伙计问道。
“是……族里的几位长老。”
“哼,猜到了,也就只有那几个老不死的才能干得出这等天怒人怨之事!”我怒道,“滚开,让我进去!看在老爷子往昔对我百般照顾的份上,我不会把事情做绝,给你这个宋家人留点面子!”
伙计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这些世家悉心培养出来的高手在族里算是比较有地位的,并不是普通伙计可以相比的,估计平时也不会有人像我这么跟他们说话。“太叔家的小子,我是看在你和我们宋家老爷子有旧谊的份上才对你礼让三分,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啊!”
“敢情是我蹬鼻子上脸了?!”我不禁冷笑,“你们宋家长老们的那点小心思,别以为人家看不出来!现在之所以不让旁人进去吊唁,无非是某些长老想要把老爷子的遗体攥在自己手里,由己方支持的人来主持葬礼,好在争夺新任族长的时候更有发言权罢了!好个宋家啊,在你们这些混蛋看来,老爷子的身后事远不如争权夺利来的重要!”
“这……”被我戳破真相,对面的伙计一时语塞。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今天就是血溅在这博古斋门前,也要进去看一眼老爷子,好叫他知道你们这些不孝子弟是一副什么嘴脸!让开!”我吼完这句话,便不再去看守门伙计犹豫不决的脸色,径直朝门口走去。余光当中看见伙计的拳头不停攥紧又松开,似乎拿不定注意要不要拦下我,但最终没有动手。
我和这名伙计擦肩而过,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对方没敢抵抗,任我蛮不讲理地撞了过去。四位姑娘也趁着这个机会已用而过,紧跟我来到了博古斋的朱漆大门前。
这扇气派十足的大门我曾经进出过无数次,还是第一次见到大门在白天锁着。原本若是有老人走了的人家,大门的门楣及两侧要披挂黑纱白绫以示哀悼,但眼前的大门上则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这里是宋家古玩生意的根本,宋老爷子以前只要没有重要的事情,大部分时间都会亲自在后厅坐镇,为的就是不耽误生意。谁曾想他老人家前脚刚走,宋家人居然便把店门给关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悲从中来,伸手用力砸门:“帝都太叔博宏,世家子弟岳筝、司徒东篱、司徒西窗,形意门子弟乌兰图娅,前来吊唁宋恪礼老爷子!”
门里沉默良久,一个阴沉的声音这才缓缓响起:“太叔先生,还有各位大小姐,宋家今日不待客,还是请各位头七那天再来吧!”
这声音我一听便认出来了,是宋家一位姓冯的大朝奉,地位仅次于八名长老。据文斌说,此人不仅武功高深莫测,出手更是极为狠辣,在战乱年代当中这位正当年的大朝奉曾经不止一次悍然出手,将觊觎宋家宝贝的贼匪亲手击毙!
据说这位大朝奉虽然在世家当中地位极高,却曾经是宋家多年豢养的死士,真正的狠角色!我毫不怀疑要是今天我等当面砸了宋家的面子,此人即便拼得身死也要让我们几人付出代价。
于是我当下对着门里抱拳道:“冯大朝奉,小生听闻宋老先生离世,悲不自胜,恨不能以身代之!今日登门,一是想烧些个香烛元宝,在老爷子灵前跪拜,以告在天之灵。其二,还是因为发觉宋家的行事未免有些不妥之处,忍不住想来问一句——老爷子尸骨未寒,你们宋家不发丧不说,更是闭门谢客,将前来祭拜的宾客拒之门外!敢问冯大朝奉,煌煌中华五千年,世上可曾有过这样的规矩?!”
门内的大朝奉沉默半晌,低声道:“不曾。”声音似乎有些低落。
“既然如此,还请冯大朝奉打开大门,让我等进去跪拜老爷子的灵位,以解悲痛之情!”
冯大朝奉叹了口气:“几位后生,对不住了,宋家有自己的苦衷,若几位想要祭拜老爷子,那便在门前烧几挂纸钱吧。这大门,却是不能让你们进的!”
显而易见,冯大朝奉便是支持宋文堂上位的人物之一,为此他甚至不惜坏了平素里最为看重的规矩二字。不过我能够察觉出,在提到宋家办事不地道的时候,对方的语调当中也透着一丝无奈。
眼见这门是进不去了,我当即朝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便当先跪倒在博古斋前的台阶上,将带来的香烛纸钱铺开。“既然如此,还请大朝奉后退些许,让我们面朝老爷子的方向祭拜片刻。”
“如此甚好。”门里的人应了一句,接着便传来脚步后退的声响。
小乌兰心思单纯,见要祭拜了,当下便随着我跪下,不停抽泣着拿出了自己买的纸钱。其他几人则有些不明就里,疑惑地望着我等待下一步指示。
我见小乌兰拿出火柴来准备点燃了,便哽咽着嗓子对她说道:“乌兰乖,不要伤心,宋老爷子那么喜欢你,一定不愿意看到你把小脸哭花的,那样就不好看啦!来,把你的纸钱拿到叔叔这边来,咱们一起把香火烧得旺旺的,这样宋老爷子的灵魂在天上往下望的时候,一低头就能找到我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