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乌兰望着我悲痛的面容愣了半晌,然后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脸上逐渐露出古怪之色,将手里的纸钱递了过来。
我又回头看向岳筝三人:“你们也都把纸钱拿过来,咱们一起烧!”
我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其中一摞印有“天堂银行”字样,面额吓人的纸钞抖开,用打火机点燃。纸钞缝隙当中的空间给火焰燃烧提供了足够的氧气,火苗很快便窜了起来。这时其他几人的纸钱也都递了过来,在门前堆起一大堆。我默默抬头看着博古斋那扇古雅的朱漆大门,心里暗暗道了声抱歉。
我用跪倒的身形遮挡住了站在门外看守伙计的视线,在低头用纸钞引燃其他纸钱、元宝的时候,用手将成堆的纸钱推到,斜靠到了门上。接着火苗落下,引燃了纸钱堆。
“宋老爷子,您怎么走得这么早啊!老爷子,我舍不得您啊!老爷子,您快睁眼看看啊,看看宋家的这些不肖子弟,干得都是什么事儿啊!老爷子……”点燃成堆的纸钱元宝后,我跪在地上低着头,呼天抢地地痛哭起来,喊的全是埋汰宋家后辈不讲究的话,声嘶力竭。
几位女同志原本就眼角挂泪站在我身后,这时候被我一带动,顿时都匍匐在地上,泣不成声。我余光瞥见站在外面的那名伙计嘴角一抖,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但大概是碍于现场的悲痛气氛,也不好上前阻止,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
八月末的气候当真是天干物燥,小小的火苗转眼间便吞噬了整堆纸钱,开始炙烤朱漆涂抹的大门,散发出焦糊的臭味。不一会儿,火焰便将小半扇门引燃起来,并开始顺着大门下方的门缝往里钻!
直到这时,在门里面坐镇的大朝奉才发现不对劲,吼道:“不好,门怎么着火了?!陈达!”
门外的伙计闻言身子猛地一抖,连忙跑过来查看,继而气急败坏地嚷道:“冯朝奉,纸钱把大门点着了!”
“你特么是干什么吃的!!”大朝奉怒吼,“还不赶紧灭火!”
“是!”
名叫陈达的伙计忙不迭朝我们跑过来,我见状立即向小乌兰使了个眼色,小姑娘顿时会意!在伙计经过她身边的那一瞬间,小乌兰跪在地上猛地直起上身,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用力抱住伙计的大腿:“呜哇哇哇~,宋老爷爷,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小乌兰以后再也见不到您了吗?!”
伙计顿时懵了:“喂,小丫头,快松手啊!”
然而小乌兰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依然死死抱住他。伙计似乎是有些不忍心弄伤一个小姑娘,在原地一动不动愣了好几秒,眼见大门上的火势越来越大,冯大朝奉的叫骂声越来越响,这才狠狠咬了咬牙,用力往前一步迈出!
……然而,没迈动!
小乌兰早在习武之前,便是力气完全不输草原上男孩子的天生神力选手,习武之后力气更是突飞猛进,比起一般的练家子来都要强得多!
那名叫陈达的伙计一步没迈动,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加大力气又迈了一步……还是没迈动!
陈达此时距离大门和门前正在纵火的我仅有一步之遥,但任凭他如何尝试,直到把脸憋得通红,脚步都没能往前移动半寸,急的抓耳挠腮!
我想此时抱着他大腿的如果是我,甚至是换成个动人的成年女子,伙计可能都会忍不住下手去打了,但偏偏抱住他的是小乌兰这个岁数不大的小姑娘,还正哭得楚楚可怜,梨花带雨!
而此时,大门上的火已经烧到了中间一半高度!
门里传来了冯大朝奉的高声咒骂,我这才装作刚刚意识到失火的事情,假装惊声叫道:“啊,不好!大门怎么着火了?!快,快救火!”
身后伙计陈达被小乌兰控得死死的,里面的大朝奉又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于是我站起身形,一边大声疾呼着救火救火,一边好整以暇地捡了根棍子在纸钱堆里搅来搅去,让更多的空气接触到火焰,好让火势烧得更猛。不一会儿,火势便已窜到了门楣上!若是再不灭火,这火势很快便会将木制的大门、门框和牌匾尽数焚尽!
冯大朝奉终于坐不住了。只听得吱嘎一声,朱漆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隔着烟尘,大朝奉冷冷地瞪视着我的双眼。
我装模作样地抹了一把额头上被汗水黏住的烟尘:“快点救火啊!岳筝司徒,咱们赶紧帮着一起救火啊!”说罢,抬脚便跨过兀自燃烧的门槛,朝着院子当中走去。
“小贼,你竟敢纵火烧我宋家的门面!”冯大朝奉气的浑身发抖,伸手便朝我肩头抓来,“今日我便取你的狗命,来告慰宋老爷子的在天之灵!”
眼看得大朝奉五指如钩朝我抓来,一道身穿素白衣衫的倩影从背后扑至,纤白玉手和鹰爪般的手爪朴实无华地猛烈对撞,两者皆是后退数步。
冯大朝奉捏住自己的手腕揉了揉,冷声看着站在我身边的岳筝道:“你这么做,是代表岳家的立场,还是代表形意门的立场?!”
岳筝脸上气血翻涌,过了好几秒才平息下来,脸色苍白地笑了笑:“不论是岳家家训还是形意门门规,都有惩恶扬善的说法——不过这一次,我只代表我自己!”
“呵呵,好,好,好!”冯大朝奉连说了三个好字,一次比一次重,脸上阴云遍布。
我一看这是要玩脱啊,连忙假装结结巴巴解释:“大朝奉,你这话说的可太重了,这不是您让我们在门外凭吊嘛,这这不小心火苗撩到门上了,谁他也没想到不是?!怎么让您这么一说,变成是我们故意的了!……您倒是快救火啊!”
大朝奉咬牙切齿:“我信你才有鬼!尔等小辈既然敢屡次三番辱我宋家门楣,这梁子今天就算是结下了,那便不死不休吧!”说罢,欺身而上,冲着我当头便是一拳。
岳筝再次拦在我身前,与冯大朝奉斗在了一处,但显然处于下风。而在我身后,小乌兰和伙计陈达也已经在交手了。
“太叔兄弟,我拦不住他太久的,你们快去!”岳筝气喘吁吁道。
我见状连忙迈步往院子里冲去,司徒姐妹紧随其后。一边朝着博古斋大堂的方向跑,我一边呼天抢地地恸哭:“老爷子,宋老爷子!晚辈太叔博鸿,来给您送行喽!”
就在我们穿过院子中心池塘上的十七孔桥,尚未抵达大堂正门时,便远远看见宋月蓉小丫头头发乱蓬蓬地从一处偏房当中跑了出来,身后还追着名气喘吁吁的老嬷嬷。
“呆子大叔!司徒姐姐”见到我们,月蓉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笑成了小月牙,开心得不得了。
我冲她用力招了招手:“走,快走!两位女侠快要顶不住啦!”
我当即拉着月蓉一路狂奔,当我们回到门口时,发现战况又发生了变化。名叫陈达的伙计扶着肩膀,一脸生无所恋地歪倒在门前的石狮子旁,而小乌兰和岳筝则正在联袂与冯大朝奉交手,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任务完成啦,风紧扯呼!”我冲着两人大喊。
就在这时,一个人脸色阴沉地出现在了两扇已快要烧成焦炭的朱漆大门前,呆呆看着门里的我们,正是宋文堂!
我拉着月蓉径直穿过大门,打算直接撞开宋文堂夺门而去,不想对方却一闪身躲开了我,然后拉住了月蓉的手腕。
“月蓉,你这是要去哪儿?”宋文堂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不是说好了,你在这里陪着我一起给老爷子送葬的吗?”
“呸!呸呸呸!谁说要和你这个人渣一起啦!还有,月蓉也是你叫的么?!”月蓉扬起小脸斜睨着宋文堂质问道。宋文堂脸上依旧是假惺惺的和善笑容,刚要解释什么,月蓉却直接狠狠一脚跺在了他的脚趾上!
“嘶~!”宋文堂当时便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险些歪倒,足见月蓉这包含怨懑的一脚力气有多大。宋文堂恼羞成怒,怒吼道:“冯老,帮我拦下他们,一个都别放走!”
冯大朝奉闻言脸色更加阴沉,手底下的动作立马又硬朗了几分,显然方才一直有留手。
岳筝和小乌兰联手原本跟对方斗了个旗鼓相当,此刻却顿时显出疲态,左支右绌,看得站在一旁的我们焦急无比。这战斗我是完全插不进手,连着喊了几次快走,两人似乎都无法挣脱战局!
眼见战况越来越凶险,只见我身旁的司徒东篱摇了摇牙,猛地一跺脚,竟是迎着三人组成的战团欺身而上,身形矫若游龙,惊鸿一瞥般划出优雅弧线,五指并拢成刀朝着大朝奉的颈间削去!
大朝奉见状眼睛微眯,但似乎有些不屑。他全力应付着岳筝和小乌兰两人的进攻,没有躲闪司徒东篱的手刀,只是身形微欠,准备用肩膀去硬接这一击。
司徒东篱对此却无动于衷,手刀一往无前,堪堪削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响,冯大朝奉脸上顿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