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刚刚赶赴港岛参加一场国际大拍归来,一下飞机便接到沈千山打来的电话。
“先生,店里来了个人,指名要见您,说是有件重要的文物想请您看看。”
“指名让我看东西?这倒稀奇了!”我捻着下巴想了想,“你跟他说路子不明的东西咱们不要了吗?”
“说了,不过人家似乎不是很在意,应该不是脏货。”
会是什么?我不由得有些好奇。要知道沈千山这小伙子几年时间历练下来,在帝都古玩圈子里也算有一号的人物了,一般的东西拿给他看基本都没大问题,即使自己看不明白的也能找到人请教。
或许不是圈子里的人,而是完全听着我的名声来的外行吧?我当时便是这样想的。
“先生,这主顾今天一早来的,人现在还在店里坐着呢,我觉得您最好过来一趟。”
“觉得有材料?”我一边掏出证件给入境官员检查,一边用肩膀夹着电话问道。
“有没有材料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人……怎么说呢,有点神秘兮兮的,而且还不是故意装出来的那种。”
“好,知道了,我刚下飞机,直接打车过去。”
古玩行里说的“有没有材料”,意思是上门出手玩意儿的主顾手里有没有好东西的意思。一般古玩店里需要东家亲自接待的卖主,往往是拿的东西档次比较高,掌柜的看不好。但沈千山说今天来的这个人有没有材料他都不知道,但却坚持让我过去,这就很有点意思了。
挂断电话,我直接亮出VIP卡走贵宾通道出来,趁着人少很容易便打到了车。
首都机场距离潘家园还蛮远的,一个多小时之后我才到达目的地。
走进自家铺子的大门,早有伙计过来招待。我把这趟从港岛拍回来的明代天启人物故事纹青花大瓶交给伙计收好,然后挑帘走进后堂,就看见沈千山正和一个中年男人相对而坐。
“先生,您回来啦!”沈千山起身相迎,坐在他对面的中年也随之站起回身。
此人五官端正,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和浓重的双眉,彷如前十几年电视节目当中那种标准的好人形象,让人一观之下便难生恶感。一身麻布T恤、长裤和布鞋,复古当中又透着几分时尚,很有几分品味。但在不俗的穿衣品味之下,他满头乱蓬蓬的短发和胡子拉碴的下巴似乎却又说明此人似乎有些不修边幅,或者是因为醉心于某种事物而无暇他故。
在我打量对面中年男人的同时,我发现他也在仔细打量着我。我于是耸了耸肩,当先拱了拱手道:“小生太叔博鸿,请问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到您吗?”
“您便是太叔博鸿先生吗?真是比我想象当中要年轻许多。”中年男人沉吟半晌,缓缓说道,“听说太叔先生致力于帮助流失海外的古玩回国,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我伸手指了指陈列在里间博古架上的诸般古玩,笑道:“不知这位先生是否能看得出这些玩意儿的跟脚?我们宝瑞阁现在在米国、欧洲、东南亚、港岛等地都驻派有专门的收购人员,对当地流失的各种古玩进行回购,然后成批运回到国内。当然了,大部分门类的古玩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要比国内高,我们收购的也仅是那些价值在国外难以被认可,拿回来能挣钱的东西,对于一些特别重要的文物,也是要拿回来起码不赔钱才会选择使其回流。”
中年男人听着我的讲述,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似乎有所顾虑。
我见他这样子,于是温和地笑了笑:“除此之外,我有时候还会用自己手里收藏的西方古玩和国外的博物馆、基金会以及大藏家交换一些重要的中国古玩。不管是收购挣钱还是交换,能以这样的方式促使流失海外的古玩回国,我和我妻子都会由衷觉得开心。哦对了,顺便一提,我妻子是专门从事文保工作的!”
我这段话说完,中年男子的表情才逐渐舒缓下来。只见他摇了摇牙,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好,我就赌一把,信你这次!”
我保持微笑不变:“可以先告诉我们您的名字吗?”
“抱歉,失礼了!我叫李宝贵。”中年男人老脸一红,朗声说道,“至于我想给太叔先生看得东西嘛……”他说着,悄悄用眼瞥了一下沈千山,似乎是在说,此时机密,有外人在我不好开口。
沈千山见状,二话不说,立即干净利落地起身:“先生,我得去外面接待一下别的主顾了,您两位先聊!”
“千山,无妨。”我拉住他的袖子,微笑着摇了摇头,“一起听听,不会死人的。”
接着我转向自称李宝贵的中年人:“这位大哥,千山是我的心腹之人,有什么事情不用避他,但说无妨!”
李宝贵低头想了想,轻轻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了一册古卷,轻轻放在案几上:“我要说的事情,太叔先生看看此书,应该便可以知晓了!”
他拿出的这册古卷与其说是书,我倒觉得更像一个笔记本,线装的蓝色封皮右上空白处以毛笔书写着“笔记”二字,十分潦草的行楷,连笔法来源都看不出。而从纸张侧边露出的焦黄程度来看,这本笔记的历史恐怕也就在百余年,最多二百年,算不得多么古旧!
我有些疑惑地捧起古卷,轻轻翻开第一页。入目依然是潦草无比的行楷,但开篇的第一句话便让我看到之后心神狂震!
“爱月轩藏珍宝数众,至西太后薨,随葬有……”
我忍不住惊呼出声:“这是……爱月轩笔记?!”
“爱月轩笔记?!”沈千山也大吃一惊,“这本书不是据说已经失传了么?而且这本是手写版,难道是原版不成?!”
相传西太后宠信的大太监李莲英临终前,将几个侄子召集之病榻前,口述了自己参与主持西太后葬礼的全过程,以及随葬珍宝的品类和数量。这些内容被几位侄子整理成书,名字便叫《爱月轩笔记》!
此书虽然从未印刷发行过,但在民国时还曾有过一定的流传范围,证据便是当时不少古玩著作上都引用过其中内容。再往后,此书便彻底失传了。
至于李莲英临终前为何会将西太后墓葬的具体内容告诉后人,有人认为他是想要通过显示自己对随葬品的了解,让后人知道太后老佛爷对自己的宠信之隆。但我却总觉得,在那个清廷腐朽、战乱频仍的年代里,他的做法并不能用简单的一句“显摆”就能解释得通,很可能是藏了其他心思的。
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莲英其中一位名叫李念的侄子落难时还曾经受过当时帝都三个古玩家族的救助,正是他将西太后秘宝的事情告诉了我的太爷爷太叔望以及洛家和司徒家的先辈!
中年男人李宝贵静静看着我们的反应,颇有一种冷眼旁观的感觉。
刚开始听到他名字的时候我还没什么感觉,毕竟“李”几乎是国内人数最多的姓氏了,“宝贵”又是个通俗到了极点的名字,实在很难让我产生联想。
然而此刻看到这本疑似原版的爱月轩笔记,在回过头来看“李宝贵”这个名字,我的心中却忽然有了一丝明悟:“敢问李大哥,您家祖上是否有提起过小生一位名叫太叔望的先人?”
李宝贵点点头:“看来我没有找错人,不错,李念是我的曾祖父,太叔先生想必听说过。”
回想起当初三家之间发生的龌龊,我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我曾在太爷爷的笔记当中看到过当年那些往事,的确知道您的曾祖,咱们两家也算是颇有缘分……只是不知李大哥来此所谓何事?”
李宝贵深吸了一口气:“太叔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的祖上曾知晓一个惊天秘宝的消息,其埋藏地点远在海外。我听闻太叔先生您是我曾祖的故人之后,又致力于流失古物的回归,因此想请您帮助我一起,把这些珍贵的宝藏带回国内!”
“您知道宝藏的位置?”
“并不知道,但我手上有曾祖当年留下的四分之一张残图,也知道其他残图可能的位置,甚至还知道……隐藏在地图纸张背后的线索!”
李宝贵的话中透露出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当年的藏宝图中的确存在着隐藏线索,单纯看地图所能得到的帮助并不大!恐怕只有通过特殊的解读方法,才能知晓宝藏的具体位置!
虽然他抛出的橄榄枝很吸引人,但我还是只能笑着摇了摇头:“李大哥,说实话,太后老佛爷的秘宝,我也很希望能见识一下,更希望这些东西能够回归故土的。但可惜的是,我太爷爷在日记里提到,我们太叔家保存的那四分之一残图已经被他焚毁了。所以即便加上你手中的残图,最多也只能集齐四分之三,你有把握靠这份残缺不全的宝图准确寻找到西太后的秘宝吗?”
李宝贵听完,也笑了起来:“不,太叔先生,您说错了,太叔家的那份残图其实并没有被毁掉——我知道它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