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为他人作嫁
车前一丁2019-01-22 10:093,225

  李盗酒却并不在探子的事上与薛涛纠缠,反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二十年前,李欢庭将我母子驱逐出府,我母亲怀着我流落西山均县,在当地村民的照顾下,才得以顺利生产下我。”

  他与生母素未谋面,甚至连她的画像都没见过,只在村人口耳相传中模糊地描绘过那个女人的影子,此刻提起来,神情也是淡淡的,说的好似旁人的往事,与他半点干系也无。“直到官兵破门而入,不由分说要绑走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有这么了不得的身份,可那个时候,一点也没觉着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我在均县吃穿不愁,自由自在,甚是潇洒,他们便是我的亲人;陡然之间要我去面对一群陌生的人,要我对着一个曾经抛妻弃子的男人叫爹?可后来,我还是跟着他们走了。他们拿均县数百性命要挟我,却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

  “这种感觉,薛姑娘应该能体会吧!”李盗酒微微含笑,望着对面神色明显更加悲戚的女子,仿佛她才是那个故事的主人公,而李盗酒的一字一句,都是往她身上扎刀。他却将神色一敛,又转了话题:“说另外一个故事吧。”

  “有人在弦月国边境看到了一双孩童,一男一女,长得倒是白白胖胖十分乖巧讨喜;只不过当时他们正被官兵追杀,虽然能救得了一时,但老天爷还是十分残忍,只让他们看清了这世道的黑暗险恶,便怀揣着恐惧、怨怼离开了人世。”

  世子爷最后一个音落下,身体向前倾去,将一张笑脸递到了薛涛的面前,“姑娘猜猜,那两个孩子,临死前心里在想什么?”

  薛涛定定地望着他,狭长的双眸因为圆睁,露出过多眼白来,愈发显得那瞳孔犹如点漆,嘴角还残留着一抹笑意,好似被什么东西固定在那里,晕不开也褪不去。她就那样看着李盗酒,不悲不喜,淡淡地吐出一句:“这个故事倒也荒唐。”

  “我这还有个更荒唐的故事。”世子爷退后一步,将他人悲喜信手拈来,“多年前弦月国战败求和,薛侯爷自断一臂以证弦月交好之心,从此在国内声名大噪。国君担心薛家有不臣之心,特意将自己刚刚出生的女儿过继到了薛家,以此达到警告、监视、拉拢的诸多目的。”

  他负手在石室中来回踱步,恬淡的声音也传遍了石室的每一个角落,令身处其中的人,无处可逃。轻微的铁链声附和着世子的故事,那个端坐在木床上的女子,好似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瘫软下去。而那个抽干她力气的声音,还在继续……

  “老君驾崩,新君继位,不甘于数十年的臣服,意欲重开战事。可弦月与钧天实力悬殊太大了,加上薛侯爷的一力阻止,弦月国要想胜利几乎没有胜算;这个时候,年轻的君王想起多年前那个被过继到薛家的皇妹,想起了血脉亲情,想起了……”

  他剩下的话,变成了苦痛的闷哼,紧接着便是整个人被抵在了墙壁上。森寒的铁链就搭在他的心口,那沉闷、寒冷的触感,是女子此刻最真实的感受。即便喉咙被人扼住,李盗酒仍旧在嘴角析出一个怜悯的笑来。

  眼看着那张脸上笑容越来越盛,薛涛一点点地加剧了力道,好似只要扼住了这根细细的脖颈,那些悲剧便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可她看得到过去种种在张牙舞爪地向她咆哮,炫耀着那些它们的胜利;她听到自己的心在滴血,‘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在告诉她,李盗酒口中的那个荒唐故事,就真切地发生在她的身上。

  弦月国人在提起薛家小孙女时,总是伴随着溢美之词,即便她知道那些词汇给与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背后的薛家,她也十分开心;爷爷常说她心有七窍,不输儿郎,她能得意地策马绕城数圈,好似自己真的是那策马扬鞭的儿郎。只是可惜,她始终是个女娇娥,在这场权利的角逐中,她从一开始就处在了低处,注定成为牺牲品。

  为了弦月,个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薛家世代忠君,她身为薛家子孙,岂有违背祖训的?

  “你不知道我对薛家倾注了怎样的情感,无法体会我的感受!”每一个字从薛涛的嘴里出来,她便将手上的力道加重三分,立誓要毁掉李盗酒脸上的笑容。可后者面色涨紫双眼充血,却仍旧不见颊边笑意。

  他就那样笑着,以胜利者的姿态,嘲笑女子此刻的狼狈。

  在他的注视下,薛涛终究是慢慢地松了力道,五指却仍旧放在李盗酒的喉咙上,准备随时掐死这个窥破她睿智人生下的狼藉的男人。

  重新获得空气,李盗酒贪婪地急喘了好几口,待得脑海中那股子肿胀沉重感消失后,他才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神思,缓缓开口:“这些年,薛计待你不错吧。”

  他轻轻浅浅一句话,便叫薛涛卸掉了手上所有的力气,那道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堡垒,在这句话后,出现了裂痕。一丝软弱在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流动,最终化成了一滴眼泪,从眼角逼落,滴在了那素麻的衣襟上,晕开成一片。

  “数十年的细心栽培,却是为他人作嫁,爷爷九泉之下,该恨透了我吧。”她踉跄着退后数步,直到后路被桌椅拦住,跌坐在地。

  李盗酒慢条斯理地将凌乱的衣襟打理好,才将目光落在了女子的身上,看着那张一向从容不迫浅浅含笑的脸上露出仓皇、悲戚的神色,他心里涌上了一股熟悉感。这种一瞬间天塌地陷的感觉,他也曾经历过,深知此刻的薛涛就立在深渊旁,只要稍稍再推她一把,她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他却倚着墙壁坐了下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再开口。

  孤灯伴随着轻微的呼吸声明灭起伏,为这阴暗森冷的石室添了一抹暖黄,拉长了两个对坐在地的身影,显得更加凄凉。

  痛苦,总是伴随着不甘和怨愤。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我?他们统统都该死!诸如此类的想法,总是出现在被不公平对待的人的脑海中。贫穷的人不会明白富商终日为了生意愁白青丝的苦恼,他们只会惶惶度日,在别人家破人亡时在一旁拍手叫好看热闹,从未想过去拉一把。

  沉寂了半晌,女子脸上的悲痛渐渐褪去,却也再找不回从前的从容微笑,神色仍旧是淡淡的。用双手支撑着站了起来,手上的镣铐发出沉闷森冷的声音,随着她一路到了床边。她重新在床上盘腿坐下,目光沉静地望着李盗酒,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她的十指,分明在微微地颤动着,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却压不住声音中的颤意:“他们让我来钧天不过是个幌子,目的是为了吸引你们的注意力;在我到达皎城的同时,真正的联络使已经到了皎城。”

  她的开口,令李盗酒松了一口气,“他们要联络谁?”

  “我不知道。”薛涛沉沉地出了一口气,“我试探过寒门、张家、李欢庭,也试探过六部的大臣,他们隐藏的太好了,至少我看不出什么破绽。”

  她的话,无疑是证实了李盗酒和张萩的想法:钧天朝堂上,有人与弦月勾结。

  见他沉吟,薛涛继续道:“至于生死蛊的解法,唯有将两人身体里的血液同时换掉,兴许能将那东西引出体外;但此举太过危险,至少我弦月国内还无成功的例子。生死蛊以双生婴儿为器皿培养,才会血脉相连心意相通,但也有个例,只要两个婴孩身体里的血能够相融,也能培育出生死蛊,但这样的特例太少了。”

  她这一席话,倒叫李盗酒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比头前还不安定。以洪宇那样的身子骨,别说是换血,稍微猛烈的药他都折腾不起;虽说在蒋家老宅发现的婴孩尸骨并没有双生婴儿,但难保其中不会有骨血相融者,他实在冒不起这个险。

  他沉吟半晌,问:“这蛊常年待在人体,会不会有所影响?”

  薛涛应道:“只要人活着,不会感到任何不适。但是一损俱损,而且蛊虫入体,发现的时间越早越容易取出。”

  李盗酒苦笑一声,没再多说。

  薛涛道:“你想要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那么我的要求呢?”

  李盗酒起身看着她,眉头微微凝着,正色道:“你一踏出提刑司的大门,便会立即死于非命。届时弦月就会公布你的真实身份,以我钧天残害弦月皇室为借口发起战争。”

  薛涛冷笑道:“即便没有我,他们也能找到借口。”

  李盗酒也笑,“但只要你还活着,便是弦月派人刺杀寒老太师的铁证,他们既不敢公布你的真实身份,也不敢提起薛家半句。”他转身,停在了石室的门口,“若我所料不错,除了一双儿女,薛家也是他们用来要挟你的筹码吧。可现在那两个孩子和薛计都死了,他们能利用的,也就是你皇室公主的身份。”

  他总是三言两语将人心看破,然后稳稳一刀落下,直接扎在心上。

继续阅读:第三百零八章: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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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取江山作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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