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父母
车前一丁2019-01-04 17:393,205

  无论是两月前的那桩挽桃被杀的案子,还是现如今的军饷案,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或许会为此扼腕叹息,却也仅仅止步于此。老百姓不是傻子,他们清楚,这些事情不过是上位者争权夺利下的牺牲品,只要他们离那些达官贵胄远一点,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自己的生意种自己的地,灾祸便降临不到他们的头上。

  甚至,城隍山下起火的消息传开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他们为自己的生计奔波忙碌的时候,有人拿着大把银子挥霍潇洒,如今付之一炬,是老天爷开眼了。

  可,当官府贴出了告示,那三十七具婴儿的尸骨,彻底将他们震惊住了的同时,也勾起了埋藏在老一辈人心底的惶恐与庆幸。

  钧天的每一天都在进步,而把时间倒退到回三十年前,治安不好,律法也不尽完善。没有人为他们主持公道,孩子丢了便丢了,不过几斤肉,再生一个就是了!

  可在上位者眼里的几斤肉,对于那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来说,是毕生的痛楚与怨恨。

  “属下七日间查阅皎城周遭衙署的卷宗,三十年前曾有十五起婴孩走失的案子,其中只有一起是因为被外祖带走而寻回来的。而根据这几日到京兆府认领尸体的十八对父母的比对,其中五人是三十年前备案了的;另外九对备案的夫妇,其中一对迁居入了高原,其余八对家中已经无人。”

  陈昭宥语速很快,声音压得很低,“也就是说,眼下还有十九具婴孩的尸骨是无主的。”

  他把话说完,同在屋子里的仵作老王、以及新上任的京兆府尹都沉默了。

  廉城坐在文案后头,案上高高堆起的卷宗将他整个人都挡的差不多了,只露出一头花白的发来。好一会儿,才传来他低低的声音:“扩大范围,发动民众提供线索,可适当给予奖励;一定要将剩下这十九个孩子送回家。”

  他把头抬了起来,从高耸的文案缝隙中看向老王,“可有方法让这些父母找到自己的孩子?”

  老王面露难色,“孩子太小了,便是滴血验骨也未必准确。”

  “那便滴血验骨,先让父母详叙孩子特征,尽量挑选符合特征的进行滴血验骨。没有可能,只有肯定,你必须要让那些父母相信,那就是他们三十年前丢失的孩子。”廉城将手往桌上重重地一敲,“另外,关于孩子们是怎么死的,也不要透露半个字,就说……”

  话到了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就说,是被关押在里面,活活饿死的!”

  出生不满一岁的小孩,被活活饿死?哪怕是这个结果,哪怕他们是局外人,此刻听来也只觉心惊胆战,恨不能将行凶者千刀万剐;而现场的情况来看,很显然那些孩子并不是被饿死那样简单。没人知道三十年前那些孩子在那个老宅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们一生下来便只学会了哭,饿了疼了不舒服了,都会哇哇乱叫;而他们在那个陌生的环境里,面对陌生的面孔,又该怎样来表达他们内心的恐惧?

  “那这凶手?”半晌,陈昭宥才问出一句。

  “凶手还在调查,官府肯定会给出一个交代的。”廉府尹将手边的案卷收到一旁,又从高高的文案中取过一本摊开,复低头查阅起来。静默了片刻,他突然抬起头来,透过缝隙定定地看着陈昭宥,“那些孩子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整三十年无人问津,本官辞朝三年复回他们便得见天日,想来是老天爷要本官为他们主持公道。无论凶手是人是鬼,本官定要将他们揪出来,还那些孩子一个公道!”

  “大人……”陈昭宥迟疑了一下,还是回说:“从情形来看,蒋舫与秦娜无疑便是凶手,可这二人都已经死了。”

  “若真是他们所为,哪怕是死了,他们也要受尽唾骂,永世不得安生。”廉城眸光冷冽,语气更是冰凉,“这世上所有的犯罪,都该受到制裁。凶手虽然死了,可受害人还活着。”

  陈昭宥明白,举凡大才,皆有些倔脾气;更何况,新任知府在来到皎城前,被泰州人民称为泰州包青天,他看事情自然有独到的一面;连自己都明白的事,他又何尝不明白呢?

  “是,属下这就去办。”陈昭宥应声而出,听到前方传来了哭喊声。那声音苍老、沙哑,痛的那样撕心裂肺令人动容,却又那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年轻的夫妻,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接受自己孩子丢了的事实?而现在,伤口再一次被人揭开,沉淀了三十年的痛,比当年更浓更烈。他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佩剑,往前厅行去。

  衙署的公堂上,年迈的妇人哭的迷离了眼,跪倒在那张‘公正严明’的牌匾之下,泪水如决堤洪水,从皱巴巴的老面皮上淌过,在地面已经汇聚了一个小水塘;她用一双枯槁靠在地上支撑着自己干煸的上半身,额头早已叩的血迹斑斑,嘴里却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咽声。

  “因为孩子丢了,夫家责怪她看守不力,将她赶了出来;这些年她颠沛流离,受尽欺凌磨难,就为了找到孩子。”一旁的差役解释道:“刚来还能说两句话,这一哭便把嗓子给哭哑了;眼睛本来就不好,再这么哭下去,恐怕要瞎了。”

  “安顿好她,等她情绪稍微稳定后领到后面认尸。”丢下这么一句话,陈昭宥逃也似的离开了衙署。立身京兆府大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赫赫威严的衙署,又回头看一看空无一人的德仁街,心里涌上无限悲凉。

  这片伫满了官署衙门的长街,名唤德仁,可在老百姓的眼中,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握紧了手中佩剑,还未迈开脚步,却见街头转入一辆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他的面前。天蓝祥云帐被人从里头撩起,一张吊儿郎当的笑脸从里头露了出来,“哟,陈捕头,有没有时间一起喝一杯呢?”

  这种玩世不恭的调子,一听就知道是世子爷不差了。陈昭宥直接上车,同驾车的沐七说:“去蒋府。”

  沐七回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见他点点头,才调转马头往南河方向行去。

  李盗酒身上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一身白衣尽显风流潇洒,人也精神了不少;他将陈昭宥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看你这个样子,廉城那老头是半点进展都没有了?”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惜呀,泰州包青天的一世英名,就要砸在这桩陈年旧案上了。”

  陈昭宥与他打的交道不是一两次,深知此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懒怠与他废话,开门见山地问:“世子有何吩咐?”

  他开门见山,李盗酒也不藏着掖着,“蒋府你不用去了,蒋言对此事完全不知情。而且,”世子将身体坐的周正了,双眼一眯,满脸笑容尽皆褪去,“昨日,蒋言已经启程去了绝谷。”

  “这不可能!”陈昭宥道:“京兆府早已给蒋言递了通牒,严令他在此案未明前不得离开。也和兵马司的人打过招呼,他们不敢私自放人离开。”

  李盗酒好笑地看着他,“现在的兵马司可是握在寒老太师手中。”

  陈昭宥默然。

  寒老太师,这个钧天的传奇人物,即便是当今文成帝对他的话也是十分信任,他开口放蒋言离开,兵马司确实无人敢拦。可为什么呢?蒋家老宅是蒋言送给蒋舫的,如今蒋舫连同妻儿一并死了,他是唯一的知情人!可如今蒋言一走,那间老宅子就成了无主之地,连个知道内情的人都没有!

  “案子发生了这么久你们才找上蒋言,可见你们也清楚,老宅的事与他的干系不大。更何况,这桩案子里,再去追究是谁杀死的那些婴孩已经没什么意义,要紧的,是寒主司在老宅被人行刺,而且有人放火烧宅子!”李盗酒不管陈昭宥脸色难看,继续说道:“你们难道就不想想,为何在寒诺闯进蒋家老宅后,那些人会冒大险烧毁房屋?”

  陈昭宥反应不慢,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杀人灭口?亦或者想要彻底毁灭什么?”

  李盗酒点头,“寒诺身手了得,放火杀人是愚蠢至极的做法;火杀不了寒诺,却能在最短时间内毁掉很多东西。”

  陈昭宥望了他一会儿,才问:“世子想要找什么?”

  李盗酒道:“一本书。”他从怀中将那封暗信取出,“一本能够和这封信对上的书。”

  陈昭宥面色复杂地望着他,“书可是易燃之物,现场火势那么大,整个宅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了。”

  李盗酒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笑的满脸可亲,“这样宝贝东西,蒋允北肯定不会随随便便放着,这就要劳烦陈捕头辛苦辛苦,把废墟的每一片瓦都翻开来瞅一眼,再没有就只能掘地三尺了。”他说完,又叹了一声,“可惜小爷我身体不好,否则,肯定……”

  陈昭宥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一个字都不想听他的。

继续阅读:第二百六十六章:掘地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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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取江山作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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