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父子
车前一丁2019-01-04 17:393,216

  跟着一个不正经的主子,东院的小子们也不那么正经,但也仅限于砸李盗酒跟前。毕竟,到了敦亲王眼里,他们这些人就如同蝼蚁,一个不高兴了直接拉出去处理了,神不知鬼不觉!

  沐七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小心翼翼地转头望了望自家主子,希望这没良心的小祖宗能看在自己平日里伺候还算周到的份儿上,能救救他。可这么一看,瞬间觉得生无可恋。

  他家主子半起身子,满脸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到他转过头来,两片凉薄的唇微微一动,无声的‘活该’两个字流了出来。

  沐七心里一声哀嚎,正想着怎么自救时,原本在他眼前的缂丝长靴绕过他,缓缓地踏进了屋子里。他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为他家小主子捏了一把汗,但想起刚才世子的唇语,心里一丢丢担忧也随之烟消云散,把额头冷汗抹了一把,随即溜之大吉。

  李欢庭进入屋子时小心地避开了满地的碎玉片,立在榻椅旁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儿子,好一会儿,他才从旁边拉过张椅,一提衣摆四平八稳地坐了下来,“我曾经是做了对不起你娘的事,但那也是迫不得已,若非陈家人相逼,我至于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出府吗?这些年你怨也怨了,恨也恨了,鬼门关前走了无数回,该想明白了。”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就是你御下一贯用的手段。”李盗酒又懒散地躺了回去,“若真的只是一个巴掌,自然无人敢同敦亲王较真,可你欠母亲和老爹的,是一条命。”

  “命?”李欢庭笑了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天真。乱世之中,命又值多少钱?等你上了战场,就会发现这些人的命其实比蝼蚁还廉价,至少,蝼蚁尚且能偷生;而这些人呢?他们为了生计,为了前程,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命交了出去。你真以为皇上有多么高尚?他在意的不是这天下臣民的生计,而是他的宝座是否安稳。否则,他也不会利用你来收自己的权。”

  李盗酒默然不作声。

  恐怕,现在满朝文武都在揣测,文成帝如此着急收权,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皇威,不愿再受制于人;可这些人哪里知道,这三年来,他在朝堂苦苦周旋,只要他们三人能真心实意为老百姓办事,皇权受桎梏又算得了什么?可这一切,都还建立在他还在那把龙椅上,还能有力气与他们周旋之上。

  一旦他哪天撒手人寰,太子李愧登基,比起当年的文成帝将会艰难数倍;主少,无决策之权,等同将整个朝堂都交到了权臣手中,他又怎么能不再临终之际,为自己的儿子,也为这个国家好好谋划一番?

  “这些年你为了和我对着干,做了多少傻事?整天和那些流民混在一起,你以为他们能给你带来消息,你在皎城便可以无法无天了?”李欢庭起身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到李盗酒跟前,“只要老夫一声令下,他们在皎城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李盗酒猛然睁开眼,视线绕过眼前的杯子,定定地望着他。

  李欢庭将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等他接过之后,在双手捧着茶杯浅偿了一口。茶水是新沏的,还烫口,但也紧紧是那么一刹那的时间,过后便在唇齿留香。他等着李盗酒开口放出狠话,可过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声音。

  李欢庭抬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却见他在笑,“你笑什么?”

  李盗酒歪了一下头,挑眉道:“你有那个能力,却没有那个胆子。”

  “有意思。”李欢庭大大方方地点了一下头,“我怕将他们一网打尽之后,你会做出更疯狂的举动来报复我,所以这些年你要干什么我都纵着你。你要娶何四妹,要对付蒋家,这些我都没有意见。”

  “一旦张家垮掉,寒门远赴边关,朝堂之上只有你一人独大,不是很好吗?”李盗酒双手捧着茶杯放在腹部,全身心地放松下来,“让我想一想,从前有蒋家和张家在,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怂恿他们去;只要他们反对的事你都可以赞同,他们赞同的事你都可以反对,以此来达到平衡制胜的目的。可一旦朝中只剩下了你,好处自然是你一人独得,但同样的,坏处也是你一人占。”

  李欢庭失笑道:“为父不得不承认,你的反应太快了。”他又举杯饮了一口茶,便将杯子搁在矮几上,“自古而今,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于蒋言和张觅而言,为父就是那未死的狡兔未尽风飞鸟,而他们于为父也是如此。身在几人之下的地位,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别说是掌权,连自己的性命都被别人握在手里。”

  李盗酒挑眉问道:“所以,你现在要我放过张家?”

  “是把洪家拉拢过来。”李欢庭笑道:“要想保命,除了要让自己一直有用外,还可以变得更强,强到无人匹敌之时,命运就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李盗酒默了片刻,问:“你拿什么去和张家争?”

  “自然是你。”李欢庭道:“这些日子,皎城闹得沸沸扬扬,无非就是为了洪家那个少当家。整个皎城,除了你,还有谁干得出这样的事?洪宇既然在你手上,就不怕洪钟不听你的话,除非他想要断子绝孙。”

  李盗酒哑然失笑。大抵是从前他坏事干的多了,所以现在一出点什么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他。

  “你我父子联手,还有谁有能力与我们敦亲王府作对?只要得到了洪家,你要什么为父都可以给你,包括……”李欢庭刻意地将话一顿,满眼自信,“邱逸棠。”

  ‘邱逸棠’三个字,就是李盗酒心间一条过不去的坎,以至于他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那闲适的笑容立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神情。他冷然一笑,“怎么,你玩腻了,就丢给我?你觉得我会要吗?”

  李欢庭不怒只笑:“你刚刚带着她来王府时,她才八岁,可这个孩子表现出来的从容、谨慎、以及她的冷漠绝情,都在表明,此子非是池中物;你对她又保护的那样好,可见她对你来说很重要。为父需要将她留在身边,她是一条不错的臂膀,也是一个能稳稳当当牵制住你的棋子。”

  看到李盗酒脸色越来越难看,李欢庭便愈发得意,“事实证明,为父这个决定是没错的,只要她留在王府,这些年你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寻些无关痛痒的小麻烦。因为你心里清楚,邱逸棠会一直留在王府,而王府没了,她也就没了。”

  他俯身拍拍儿子的肩膀,“等你到了为父这个年纪和高度就会明白,女色钱财尽皆空谈。”另一只手在李盗酒眼前紧紧地拽成拳头,“有了权力,这些东西你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起身,双手负后望着门外,“要杀你的人为父已经替你查出来的,是张觅那老匹夫派来的。”说完这话,他便慢悠悠踱步而去了。

  仅有的一盏孤灯就撑在榻椅前,静静地凝视着李世子那张神情莫名的俊朗容颜;翡翠玉的杯子盛着一湾清凉,几点碧绿漂浮,几缕青烟缭绕,冷冷清清,寂寂寥寥。良久,他才将杯子往唇边递,温热的茶水顺着齿缝流入咽喉,暖入心肺。

  就那么一口,他随手一扬,翡翠玉的杯子步了同胞的后尘,在门方上摔裂落地,碎成无数碎片。

  他咬紧了牙关,冷笑着从齿缝间挤出一句:“休想!”

  更漏迢迢,月上柳梢。整个王府东院未掌华灯,只在高处悬了几盏遥遥孤灯引路。曲廊交错回环,池中芙蓉飘香,伴有木犀点点,蛙声一片。

  李欢庭行的慢,霜月照见他一身织锦长袍一路拂花别露,随风而动;他刚刚跨出内院的大门,脚步便停了下来。

  偌大的池子里锦鲤翻腾出片片水花,折射出阵阵霜月如白昼,照见竹廊上提灯洒饵的人。

  红衣,束发,长靴,遥遥的灯火和着漫天的霜月简单地勾勒出一个修长的轮廓,伴随着阵阵水花声,女子的声音清冽干净,隐约含笑,“听闻王妃的棋艺是王爷一手传授,在下不才,想要领教一二。”

  她说着话,提灯回照,照出廊下置好的茶几棋局,还有两个竹垫子,一旁是煮茶的小炉子。

  微愣片刻,李欢庭笑着迎了上去;竹廊轻巧,人踩在上面会发出细微的‘嘎吱’‘嘎吱’的声音,那声音一直伴随着敦亲王消失在廊下。月光斜照入廊下,照见两张微微含笑的脸颊。一个双十年华英气磅礴,一个年过半百老态龙钟。

  “钧天寒门,弦月薛氏,中阳秋家!”敦亲王抿唇含笑,微微一叹,“只可惜,老夫有生之年,未必能见秋家人的风采了。”

  薛涛笑道:“世事沧桑,处处转圜,王爷焉知明日之春秋?”语毕,她将提灯悬在栏杆上,位置更好能照见茶几上的棋局。她同敦亲王做了个‘请’的手势,等人入座,才去旁边燃了火炉,取水煎茶。

继续阅读:第二百七十章:棋局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盗取江山作酒钱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