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活着
车前一丁2019-01-04 17:383,197

  在滔滔的历史洪流中,有人为一国之繁荣昌盛殚精竭虑,有人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有人平凡度日碌碌无为,有人消极避世远离尘嚣;他们有着各式各样的身份,各凭本领在这条洪流中沉浮游荡,或是掀起惊涛骇浪,或是一滴水珠,亦或是一粒不入眼的尘埃。

  无论青史留书是否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但不可否认,他们曾经在历史中出现过,他们共同推动着历史这条洪流一路流淌至今,沉淀出数千年的文化底蕴,留下无数可供后人学习借鉴的不朽篇章。

  而人类文明的进步,离不开的是好奇心与想象力,他们在不断的探索中进步。

  从一开始的天雷地火,到钻木取火,至如今人们懂得利用各类燃油作为火具;从一开始的棍棒木材,到兽骨石器,再到如今懂得冶铁炼金;从一开始的图画、结绳记数,到后来的文字,数字;从龟板、竹简、再到上好的宣纸……

  吃、穿、住、行,人类无时无刻不在进步,逐渐成为大地的主宰。他们在物质方面得到了满足的同时,开始追求精神层面的进步。忠、孝、仁、义、廉,贪、嗔、爱、恨、痴;争夺、杀伐、划地为营、勾心斗角。

  狼烟烽火,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有人振臂一呼成为王者,有人不争不抢只作刀下亡魂;曾经团结一致与天地为敌的人类,在天地间寻得安身之所后,开始将手中利刃对准了手足同胞。

  他们遗忘了祖先曾经比肩而战,唯一能够提醒他们的,是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志怪神传。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娲皇以泥造人,人类奉娲皇为母。

  泥为骨肉,水为血脉,可见人类是多么脆弱的生物?他们需要进食,需要休息,无法承受重击,甚至一根木棒一条丝帕就可以夺人性命。王权富贵,贩夫走卒,没有谁的身体是铜浇铁铸的。在死神的面前,他们同样渺小如尘埃。

  尊贵如护国公之子蒋凤鸣,跋扈如她的妻子何微雪,任凭他们心计用尽,最终也抵不过一杯毒酒,一柄烛台。

  只有生老病死,是上天给与众人最后的公平。

  昏暗的女牢里,一到了下雨天便格外潮湿,整个牢房空荡荡的,空气仿佛是细小的冰珠组成,寒凉透骨。

  宽大的囚衣覆盖住了消瘦的躯体,乌黑的发一丝不苟地用青缎绑在脑后,水润的双眸盯着漆黑的顶端,许久才慢慢地眨一下,好似时光穿过生死一瞬,分明只是刹那间,却仿佛隔了数千年的光阴。

  十七八岁,如花木逢春,正该是生机焕发的年纪,可那双水润的眸子里,却是死水一般的寂静。

  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伴随着铁器在石头上轻轻划过的声音,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心上爬过,痒痒的,欲挠不能。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消失在牢房的门口。‘咔哒’一声,铁锁应声而开,随着铁链滑落而下,在地上响起了沉闷的声音。

  脚步声与铁器划在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并未持续多久,在声音消失后,冰冷的剑刃落在了女子白皙的脖颈上。

  寂静的牢中,那人呼吸沉重,“为什么?”

  原本清脆的嗓音被刻意压低,带着无情岁月留给他的战栗,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温。

  绯樱转头望去,任凭冰冷的剑刃划破了她的皮肤,形成一条猩红的血痕。她看着素衣麻衫的公子,露齿一笑,“公子拿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却还在问我为什么?”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明亮,甚至带着调侃的意味:“公子读的书比我多,又怎么不懂得冤冤相报、血债血偿的道理呢?”

  薄薄的剑刃在凝温的空气中轻轻颤动,将规则的血痕划拉的凌乱不堪。何乾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能勉强握紧手中的剑,可越是用力,他的手就抖得越厉害。

  冤冤相报,血债血偿!

  抛开王权富贵,撇开人情律法,这是多么公平的八个字?对于那些被这个世道不公平对待的人来说,这八个字是他们的信仰,是支撑着他们于困顿中挣扎的力量,也是他们唯一可倚靠的。

  “马车失控,是大姐无心之失,罪不至死;三姐更是对此事毫不知情,这些年来,我们何家待你们两姐妹不薄,纵然难以抵命,可多年相伴,你们心里,便但真没有半分动容吗?”他没有资格去指责这个以命为母报仇的女子,可那是他的姐姐,哪怕她坏事做尽千夫所指,她也从不曾有半点亏欠他的地方。

  “绯樱姐姐,仇恨真的那么重要吗?比你们活着还重要?”

  “对公子而言,活着是锦衣玉食、随心潇洒;可对咱们这样的人来说,活着只是从这人的掌中玩物变成那人掌中玩物,任人践踏身不由己。你问为什么,我倒是想问一句凭什么?”绯樱语调凄怆,面露苦笑:“凭什么我们活着就得像蝼蚁那样,连活下去都要向你们摇尾乞怜?”

  “我……”何乾讶然地望着面容凄楚的少女,手中那柄剑好似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呼吸都变得湍急。好半晌,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似凌冽的北风划过,“对不起。”

  绯樱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更为惨烈。对不起?何等重若千斤的三个字,可又如此轻如鸿毛,出口好似尘埃,散在冰冷的空气中,一丝一毫的停顿都没有。“公子那时年幼,你又懂什么呢?又何须你来道歉?”

  如果道歉能使人死而复生,能让她们这些年所受的折磨不复存在,让她们重新回到年少时的温和时光,她可以接受。可并不能,‘对不起’这三个字,除了让做错事的人心里好受些,对于受害者而言,并无实质性的安慰。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报了仇,那些被你连累的人呢?”薄薄的剑刃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垂在素衫公子的身侧;他的声音不再发颤,神情也不复刚才的凄怆迷茫,一双眼定定地瞧着女子,坚韧而决绝,“熙妃被坐实杀人,整个善喜宫都被连累;言若公主为此事身受重伤,若非圣上仁慈,整个勉宫上下的人都要陪葬;定风宫与你合谋的人已经落到了李盗酒手里,上下也必定会遭受牵连,你为了一己的仇恨,将这么多无辜的人拖下水,与我大姐又有什么区别?”

  “你自己曾经遭受过的不公平,便要所有的无辜者也跟着你遭受一样的待遇?你所谓的仇恨,到底是恨当年大姐害死了你母亲,还是在你母亲去世后,你父亲将你们姐妹卖掉的事?这些年你跟在大姐身边尽心尽力,有的是机会杀掉她,为何迟迟没有动手?因为你舍不得在大姐身边的锦衣玉食,舍不得安稳的生活,更舍不得为了一个死人而搭上自己的大好年华,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在素衫公子声声诘问中,绯樱终于崩溃,泪水夺眶而出,接连数声声嘶力竭,“你什么都不懂!何微雪杀了我母亲,何蔻珠又杀了我姐姐,她们两个罪该万死!至于其他人……”

  激昂的声音至此戛然而止,眼中泪水无声而下,眼神却似一片死水。

  “至于其他人,是我对不起她们。”再次出口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喃喃低语,“可、我已经来自首了,把对她们的伤害降到了最低。你也会说,圣上仁慈,她们的命,不还握在你们这些贵人的手里吗?”

  “那你可知道,红樱并非死在熙妃手上,她是在我姐姐面前自杀,拿自己的命来嫁祸她。”何乾低眉看着女子,满眼怜悯,“在你们原本的计划里,杀死何微雪并嫁祸何蔻珠,而你就此失踪,不知生死,如此一来一举两得;可当与你合谋的人知道你还未离开皎城,担心你一旦被抓获会将事情和盘托出,便又生出一计。”

  看着那张如花容颜渐失光彩,何乾的声音反倒更加坚定,“尸体在善喜宫发现,皇上却并无责怪熙妃的心思,而提刑司反而把重心放在追查你的身上,这让红樱感受到了不安。而这个时候,有人挑嗦她,要让熙妃得到应有的惩罚,除非是皇上亲眼看着她杀人!”

  说到这里,何乾心中涌上悲痛。他沉沉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你被关入掖庭的时候,有人把熙妃杀死红樱的消息告诉了你,想要借你的手除掉熙妃。而在你杀了熙妃之后,皇上盛怒之下,定会杀你泄愤!到那时候,真相随着你们的死永埋地下。”

  他放缓了语气,放低了声音,一字一字地问:“你为一个死人讨回了公道,却失去了拿命来换你生机的至亲。如此亲者痛仇者快的复仇……绯樱姐姐,你觉得你母亲九泉之下,能得安宁吗?”

  “不……”那一座辛苦垒砌而成的堡垒终于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化作一声凄厉的怒吼,在昏暗的牢房中,一寸一寸地敲打着女子的身体。她跌坐在地,慢慢地往后匍匐而去,惶恐如避蛇蝎,“你别再说了!”

继续阅读:第二百一十五章: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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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取江山作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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