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个午夜跑回家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开手机,拔掉电话,不停地从一个昏睡接到另一个昏睡。睡到筋疲力尽,就勉强起来喝点水,或最多是两天吃一包泡面。
我没有忧伤,我只是那些天情绪太满,消耗了太多心力,需要不停地睡觉来去补给,也试着用更多的梦让自己彻底醒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有个傍晚,我被外面的爆竹声吵醒,挣扎了许久,难以立刻再入睡,只好艰难地离开好像要跟我长在一起的那张床,昏沉地到厨房给自己煮了几颗速冻饺子。
吃饺子的时候我打开电视,看到一堆美丽的人在跳一个叫做《千手观音》的舞蹈。我的眼睛在昏睡的那些天持续干涩,终于在看到那个画面时被治愈。
翌日早上,我跟每年一样,打电话给父母拜年。
如我所料,我妈先是跟我抱怨了天气,亲戚和物价,然后又批评了我。批评的内容跟每年差不多,无非是“没工作,没户口,没人要,你可怎么办!”
我想起武锦程回忆到我家时对我妈妈的形容:“每次看到你妈妈我都很踏实,她总是对我笑,笑起来好像邓丽君。”
于是我在我妈妈的数落中插嘴道:“妈,你觉不觉得,你长的像邓丽君?”
“……”我妈先是错愕地沉默了几秒,听得出有多不习惯我跟她示好。
我赶忙巩固道:“我觉得挺像的,呵呵。”
等我妈再开腔时就听得出笑意盈盈:“我就是脸圆嘛!不过年轻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说过。呵呵。唉,人老咯,还邓丽君呢!”
我趁她高兴,在电话里又跟她说了些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我妈已经不自知地小声哼起了《甜蜜蜜》。
那是我记忆中我妈跟我说话情绪最愉快的一次,甚至比我第一次给她交工资时气氛还要更愉快。
我为此默默感念武锦程丢下的那个关于“谅解”的话题,也许他是对的,如果一段关系陷入僵局,主动谅解真的是唯一的出路。
我趁有感慨又打电话给我姐,那是我第一次在节日里主动给她打电话。
听得出我姐接到我电话有点意外,她还是用跟我妈一脉相承的数落表达她的愉快,说:“你就别给我添乱了,我这儿带俩孩子还要伺候你姐夫,哪有心思过节吖,要不是中国店的菜涨价了,我都不知道中国年到了。再说了,这一家子人,除了我,就仨老外!过什么年,他们懂个屁啊!”
听得出我姐的幸福洋溢在抱怨里,结束对话前,她又想起什么似地说:“哎,对了,上回我不是跟你说武锦程要去北京嘛,后来我把你电话给他,他过了几天又来电话说他改主义暂时不回中国了,我一忙,也忘了通知你。唉,没办法,他现在就是一法国人!法国人就这德行!太随性!什么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他什么时候要再说去,我再随时跟你说吧!哦,对了,圣诞节他倒是还特地给我寄了个LV的包,我问过人了,说是限量版,还不便宜呢!唉,我这些男朋友里还是武锦程最会来事儿,当时还不如嫁他呢!咯咯咯。”
我只管听着,除了频频称是之外,没多说什么。
挂了我姐的电话,我坐在床边上发了一回呆,然后机械地开了手机,过了一两分钟,噼里啪啦进来一些短信。其中许友伦的最多,都是用变化不多的辞令表达一种关切:“怎么了?”“还好吗?”“你没事吧?”
我等到那天电视里开始唱《难忘今宵》,才给许友伦回了简短的短信说:“没事,一切都好,祝你春节快乐。”
然后就再度关机,试图继续我的昏睡。
年初二中午,我被朱莉派来送年货的司机叫醒,我收了年货,打电话过去谢,她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她也没追问,只说:“想跟我说的时候就找我吧。”,态度和语气如所有时候一样,仗义且简约。
等挂了电话,我拿出朱莉送的年糕,切了半块蒸熟,吃撑了,没别的事做,进浴室洗了半小时澡打发时间。
才洗完在吹头发,门铃又响了,我听了听没理。心想大概是拜年的人走错了门,除了朱莉,不会再有什么人上门找我。谁知那门铃执着地又响了一阵,我只好去应门,等门打开,看见许友伦站在门口。
好多年之后,许友伦都对他自己的这一“义举”念念不忘:“我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女人那么坚定过,想都不想就一定要见到这个人!你还总是说我不够爱你。说没用啦,做得到比较胜过会说啦。”
他说的没错,实则也没有什么人对我表示过类似的在乎。许友伦进门之后二话不说就从他带来的一堆东西中选了一袋拎进厨房。半小时之后,端了一碗牛丸汤出来。
食物是许友伦表达爱护我的主要方式。他每次从香港回来箱子里有一半都是吃的。有一次我随便赞扬了一句荣华月饼,等他再来时就带了两大盒,足够我吃一个月的。那之后我只要一看见咸蛋黄就胃酸,仿佛胃连着心。
我对着汤和端着汤的许友伦,情绪纷乱,一时不知说什么。
他走到我旁边,坐在我坐的椅子上,又把我放在他腿上,一边喂我喝汤,一边笑说:“你还在为那件事计较嘛?”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世界上还有过“落魄嗲少妇”那么一档子事。
我没说话,许友伦一边吹勺子里的牛丸,一边低着头说:“那几天找不到你,我就打电话给LILY。她都骂我了哦!我懂得的,你担心我嘛。放心啦,我哪有哪么糊涂!”
他就那样自言自语地说着两个星期前我们冷战的原因,我茫然地咬了一口他送到嘴边的牛丸,牛丸很Q,汁很足,味道浓郁,然而依然无法救醒我的胃口。我心里奇怪地想着,人是多么活在主观世界的动物,不过就十几天前还能成功撩拨起我的嫉妒和猜忌的那些人和事,瞬间失重似地从我心里飘起,就那么随风而去了。明明那些人还在,那些事也还在,我就是全然地不在意了。
我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要面对内心的诚实,我最想做的事,是跟许友伦分享武锦程那几天带给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我当然没说。
许友伦不是王赓,我更不是陆小曼。
许友伦不知我的心思,端在汤继续跟我闲话家常,我听他说起他老板,他的新年计划,他宏伟的目标。他的每一个字句我都听得见,但我也清楚地感到自己灵魂出窍,去到了一个不大关心什么老板,新年计划和宏伟目标的所在。
转而,我又为自己灵魂在出窍身体却在许友伦怀里感到心酸。
他又独自说了一阵,看我吃得慢,扭头看我,又伸手在我脸上捏了捏说:“你瘦好多,是我的错。我们距离那么远,我不该让你没有安全感。”
我趁势抱住他,心有戚戚焉。被《千手观音》治好的泪腺熟练地重操旧业,我开始哭起来。
他又碎碎念说:“好了好了,又哭,你就是个泪宝宝,好了好了,不哭了哦,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疼你的。”
我只是不停地哭。
他试着用情侣的那一套,而我没任何心思用身体去制造天下太平的假象。
他徒劳了一阵,忽然,好像想明白什么似地,扳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到面前,看着我,又抬手摸了摸我戴着的项链,一脸狐疑地问:“你……?”。
我什么都没说,那条项链自从跟我统一温度之后,我已经忘了它的存在。等被许友伦碰到,我才想起来。但我没打算辩解,只是直勾勾地看回他,没有再哭泣也没有特别的表情。
他皱了皱眉头,坐正,好像研究着我的眼神,研究了好一阵,说:“你,难过,不是因为我,对吗?”
我依旧沉默,眯着泪眼,保持着跟他对视,不理会四处乱走的灵魂。
他不相信地看着我,自忖道:“不会的,我们两个星期前还吵架。不会的。没哪么容易变心。”
我仍是不说话也不哭泣也不动地就呆在那儿。
他嘴巴张了张,要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把解开的扣子又扣回去,有点嫌弃地把我挪开,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自己的外衣那儿,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点上。
我们在他的烟雾中沉默了好一阵,最终他走过来,握着我的手,头低下去看着我租住的那个房间的合成地板,许久,才下了决心似地咬着牙说:“我知道,这阵子,你都不容易。不管发生什么,算我的!你知道,怎样我都爱你的。”
他指尖的烟草味道提醒着我对他的情感,那份情感如此真切实在,以至于我无法对这份情感说谎。
我回握他的手,再把那双手捧起来,紧紧贴着我的脸,想要在那一刻用自己的气息跟那手上的气息连在一起,然后把它们装进水晶的瓶子里,收好,不管人去了哪里,那一份深情的气息都在,且再也不分离。
就那样,过了很久,我抬起头,看他,也在他的眼光中看到我自己。
我看到自己鼓足勇气,听见自己对他也是对我自己说:
“友伦,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我又失恋了。
只是,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失恋之初,心里是满满的。
我因此悟出一个道理,令人痛苦的,不是“失去”本身,而是,如何面对“失去”这个结果。
“道理”就是这样的,别人告诉你的,永远只是纸上谈兵,自己实践出来的才实用。
我彼时正以人生中首次的坦然对待我的失去:失去武锦程,再失去许友伦。我正视着我的失去,接受着这份失去。这一次,失去并没有让我痛苦,反而,正视和接受的过程令我获得了一些意外的力量。我说不清那是什么,我只是感受得到它们与我同在。
那年开春,公司临时接了个联排别墅项目的招标,本来时间太紧根本没抱什么希望,结果,或许是运气来了吧,我做的“普罗旺斯”系列设计竟然被开发商看重。
我首次在公司得到重用,拿了红包那天,我把武锦程送的樱桃钱包拿出来,装了一卷现金,请朱莉吃饭。
“女人真是爱情动物。那个法国人出现过之后,你从一个城乡结合部长着苦瓜脸的女文青,猛然就奔左岸去了。最近每次见你都是一副冷着脸仰着下巴谁都不放眼里的德行,那个自信啊,我都觉得应该有人随时在你旁边唱段‘香颂’。哈哈。”
朱莉没有见过武锦程,只是听我说过几次。
那天特别请她吃饭,也是想跟她说,我对“普罗旺斯”的全部认识都是那些天陪武锦程游荡时在路途中他告诉我的。
是啊,有时候“向往”的过程更美,我把自己对普罗旺斯的幻想,转化成梦境,薰衣草,《山居岁月》,梵高和雅维农音乐节,在枯燥奔忙的城市中,这些田园生活像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海市蜃楼,很容易促成商机。
那是一次正面的刺激,我好像首次对工作有点“开窍”的感觉,接下来又中标的两个项目,我用到的设计内涵也都是从武锦程告诉我的那些典故里搜索出来的灵感。
我之前长期被公司唾弃为没用的“酸文假醋”,忽然被证实有一定市场,老板很识时务,又去接洽了几个类型接近的项目。
除了公司的事儿,朱莉又帮我接了一些私活,我老板碍于对朱莉她爸的崇拜,对我接私活也听之任之,我很知趣,不仅不影响公司工作,还投桃报李地伺机把给我私活的“上家”介绍给我老板,双赢的局面稳固了我在公司的地位,我在很短的时间里获得了这辈子都没有过的职场自信。
作为我人生中的“贵人”,朱莉不辱使命,以我当时压根没看懂的方式又帮我开拓了局面。
朱莉在她去上课的班上结识了很多企业老板和社会名人。那些人跟她的情况差不多,去上课的目的主要是广结人脉。
他们班每一到两周都有不同内容的联谊活动。朱莉让我牵头,把组织活动的事儿分配给了我所在的广告公司。
当时地产业蓬勃到呈现出井喷的态势,开发商和购房者双方的角色也都渐入佳境,漫无目的四处铺广告渐渐被稳准狠的公关网罗代替,尤其对高端地产项目,宣传和销售方式上寻求突破成了广告公司或公关公司的重要功课。朱莉以她的聪明和见识帮我们开拓了一个新方法,组织有购买力的所谓“高端人群”在不同的地产项目中办主题活动。这样很轻松地解决了高端地产项目短距离对接目标客户的问题。其中一个开发商有好几处不同特色的项目,他看出朱莉的厉害,就以95折到9折的优惠请朱莉组织“团购”。
朱莉把这个业务丢给了我公司,她又把当时在北京比较有名的几个俱乐部的成员都组织起来,不单是俱乐部内部活动,也做俱乐部之间的联谊。我在三个月里帮我老板在不同的项目组织了5,6次各种不同内容的活动,从艺术品拍卖,文玩赏析讲座,到奢侈品限购,CASINO,歌剧包场,高尔夫比赛等。
所有活动都经过精心包装,设计出了隐形的门槛。先富的人最急需证明自己与众不同,钱和精明跟智慧不成比例的人特别需要用“阶级”掩饰精神上的阳痿。一旦找到一个人群的“软肋”,事情的操办就简单了,他们在那儿认识他们想认识的人,我们在那儿卖掉我们想卖的房。
几次活动之后,效果之好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经由我个人就卖出去十几套所谓的“豪宅”。
虽然不久后其他地产公司纷纷效仿,但作为领先创意,我们这一套方法已经让我的公司和服务的项目占据了先机。
这个过程也是一个开阔我眼界的过程,我活到快三十岁似乎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不一样的人,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有着各自天差地别的习性。
这些冲击扩张了我的心胸也刺激了我对现实生活的野心。
那半年,在收到公司的红包和销售佣金后,人生第一次,我有了过百万的存款。在那之前,这个世界上属于我的现金从来也没有超过过三千块人民币。
那是我过得最轻松的一个年头。
我又听从朱莉的建议,用存款的三分之一付了一套两居室的头款。
有天结束了一个活动,回去的路上,我们坐在戴庆的车上,朱莉调侃着对我说:“小枝,你现在也是一个在北京有房的人了!”
我感激地说:“如果没你,我怎么会有这些。”
戴庆跟着大声道:“如果没你,我拥有什么也没意思!”
边说边扭头看朱莉。
朱莉放声笑起来,一边伸手推了一下戴庆的脸说:“你不许贫!给我好好开车!”。
她像平时一样,对所有的赞美和奉承她都照单全收,安之若素,坦然地让说的人也跟她一样坦然。
我一向佩服朱莉的这份坦然,就在刚过去的一次活动上,我目睹了那个拥有几个项目的开发商在俱乐部联谊上向朱莉赠送了一套两百多平米的公寓。
朱莉也是笑了笑就收下了,她那股子不卑不亢的姿态比我收到一杯星巴克的热拿铁还要来得自然。
2005年是我到北京之后过得最满的一年。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用“充实”这个词,如果,“充实”的意思,就是让人投入“生活”而淡忘“生命”的话,那么,那一年,我确实是,“充实”的。
我慢慢地开始享受“社会角色”带给我的责任和权力,它似乎越来越让我知道“我是谁”-- 那个在我青春初年深深困扰过我的问题。
是啊,“我是谁”。我曾经因为苦苦思索这个问题久久找不到答案而几乎要在心里挖出一个通往地球另一端的深坑。因此当我第一次听说“黑洞”这个词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陌生,它根本就是我在思索“我是谁”的时候内心最切实的感受。
“我是谁”这个问题,令我理解了“黑洞”的存在。
为了要填满那个黑洞,我不断地渴望被爱。“黑洞”是我思索“我是谁”时形成的终极恐惧,“被爱”是唯一的抵御,能让我在那个黑洞的吞噬中找到暂时的躲藏,掩耳盗铃地回避那个看不到尽头的漩涡。
因此,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对被爱的渴望是近乎歇斯底里的,只因它紧系着我的终极恐惧,似乎,惟有被爱才能得到拯救。
然而,“被爱”感又是多么的虚无,它像天空的蓝色一样如此明确而又如此抽象。没有任何感觉可以像“被爱”一样同时集“明确”与“抽象”于浑然一体。每当你以为你明明就拥有它的时候,片刻又会迷失在途中,每当你完全疲惫了打算要彻底放弃的时候,又恍然发现不知何时,已再次悄悄将你包围,让你置身于它的庇护,仿佛真有《赞美诗》里四部和声出的“永生”。
这是多么残忍的事,你自认为跟它同在,可,你却无法证明它的存在,我们都是前世发过誓的飞鸟与鱼,“always together, forever apart”。
好在,关于“我是谁”,关于“黑洞”,关于“爱”或“誓言”。这些恼人的无解的思考常常会止步于现实中再具体不过的那些由“生存”,“生计”甚至“生意”等“生字辈儿”组成的“生活”。
我因着际遇,从2005年开始被推进更具体的“生活”,在那儿,各种具象的事务占据了更多内心的地盘,让原本的烦恼无处遁形。我忙得没空纠缠于终极恐惧,每天不断打电话和跟我见面的人也让我不需要特别去追究就清楚的知道“我是谁”。
嗯,关于“我是谁”,那年的履历中有着清晰的答案:林小枝,女,27岁。未婚。某地产广告公司设计总监。祖籍:山东。居住地:北京。个人资产:存款7位数,物业一处,三环内,面积:120平米。机动车一辆,品牌:本田。
在那样的一个好年景里,我顺应形势成为拥有人生“第一桶金”的北漂,提前跻身定位模糊的“中产”行列。如果,一个人,在这样衣食无忧的情形之下,还要吹毛求疵地成天琢磨那些无关温饱的“终极恐惧”的话,就不仅矫情,而,简直是没良心了。
“良心”比“被爱”更容易把握。
就这样,我把那个在生命中探寻“我是谁”而不得的惶惑小女孩儿藏在心底,放好。在把越来越多注解着生活的那些标签都贴在脸上,它们让我忙碌地麻木在生活的快感里,如果那时候有电视台在街边采访问我是否幸福,我的回答一定相当确定。
06年到来之前,有一天我加班到很晚。等那天所有的工作处理完,我跟平常多数时候一样,处于身体疲惫而大脑亢奋的矛盾状态。
我离开办公室后不想回家,就独自去看夜场电影。
那些天正在热映的是遭到很多人诟病的《无极》。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有那么差。事实上,当电影刚一开始,大屏幕出现片名的英语翻译“THE PROMISE”的时候,我就已经被它感动了。
我心底的那个主管“生命”的小女孩儿在那两个小时里偷偷溜出来,徜徉在那样的一个故事里,借它,重温了原始的渴望和最初的恐惧。
我在黑暗中默默的流泪,在眼泪的重影之中投身进那个影像中的世界,反而,旁边座位上他人每二十分钟就出现一次的嘘声倒成了幻觉,变得不那么清楚也无法干扰我。
那天晚上,我梦见许友伦,梦见他已经跟别人在一起。
在梦里,他对我说:“我不可以再来看你了,因为我对她许诺。”
“那么,你对我的许诺呢?”我凄然地问。
我在没答案的追问之后开始哭泣,哭泣在《无极》般的影像里,那些说不上什么朝代的桃花,鸟笼,未兑现的誓言和山涧中停不下来的像是要逃离黑洞般的奔跑都值得我不想醒来地就那么在梦里揪心地哭泣。
那是一个悲戚的梦,悲戚到等醒来之后,我有点怀疑那一年中大多时间我在真实生活中感受到的充实和喜悦是否真的有那么充实,有那么喜悦。
早上醒来之后,我趁着脸还在浮肿心还在悸动,尚且没被“理智”主导的时候受内心主使给许友伦打了个电话。
他香港的手机和内地的电话都成了“空号”。
我正愣在那儿,我老板打来电话,亢奋地说我们TIFFANY刚确定要在我们代理的一个“只限99席”高端项目里做一个订婚钻戒的展示会。
“TIFFANY会跟我们交换VIP的名单,买的起钻的都买的起房,买的起房的都应该买钻!你赶紧找朱小姐聊聊,请她帮忙叫几个‘大脑袋’过来压压场。做好这一单,我代表开发商送你跟朱小姐一人一个TIFFANY,根据销售情况决定克拉数!好好努力啊,‘拥有自己的钻,让小白领们戴银饰去吧’!”我老板在电话里试图卖弄俏皮。
尽管那句话一点都不俏皮,但我被激发出斗志,心里的幻影从模糊的梦境变成了一颗闪烁的钻石,我抖擞精神,哼着“钻石钻石亮晶晶”去上班,把《无极》,“THE PROMISE”和关于许友伦的那个悲伤的梦都甩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