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几乎要彻底忘记许友伦的时候,我们又不期而遇。
那是那年夏天快结束的时候。
超级女声决赛那天朱莉和戴庆伉俪组织我们一堆人去丽都广场看大屏幕的直播。
那阵子朱莉和戴庆见谁都拉票,两个人整天都在争执超女冠军到底应该选李宇春还是张靓颖。
“我知道你是‘玉米!你长得就跟‘玉米’似的!”朱莉攻击戴庆的时候从不手软。戴庆在婚前婚后唯唯诺诺了年余,唯独在“超女投谁的票”这事儿上立场坚定,丝毫不肯妥协。
当芒果台的主持人最终念出李宇春的得票数时,整个丽都广场沸腾了。戴庆得意忘形地冲到其他桌去跟其他“玉米”们拥抱欢呼。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头到尾对这个万人空巷的娱乐事件兴趣缺缺,所以始终是个旁观者,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认识的这些大人们玩儿得忘我。
当戴庆满场跑的时候,朱莉站起来去洗手间。等看她远远地返回,我收拾好我们落在桌子上的几个手机准备离开。朱莉在不远处碰到熟人,她回头找我,给了我一个眼神。夜色中,虽然有灯光,我并看不清楚,只是凭我对她的了解,约略地感觉到她好像想要对我表达什么。
这时候戴庆从另一个方向兴冲冲地跑回来找他失意且生气的太太,看座位空着,就大声叫我:“林小枝,我老婆呢?”
远处那个跟朱莉打招呼的人应声扭身向我看过来,我才明白朱莉刚才那个模糊的眼神的意思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到那个人。
那个扭身看我的人是许友伦。
朱莉不想让我看到他,并不因为是他,而是因为他身边带着新女友。
我已别无选择,只好跟在戴庆身后一起走过去打招呼。
许友伦比我记忆中胖了些,或,也许只是因为笑得太满把脸笑成了正圆形。他的一张笑脸在夏天夜晚的灯光下泛着亮光,不知道是出油了还是所谓的“容光焕发”。
我也只好对他挤出笑容。
他没怎么跟我对视,好像跟我不太熟不值得对视。
许友伦的女朋友是个接近二线的女演员,想必他很为她骄傲,再三大声地向我们介绍,并趁机大声地说出那女演员新近主演过的影视剧作品。
想必女演员自己也很为自己骄傲,在接近午夜的户外,仍戴着墨镜,且看到我们只是很矜持地抿嘴一笑,只有许友伦介绍朱莉是“朱副部长的女儿”时她才站起来伸手跟朱莉握了握,势力的相当坦然。
许友伦在向他新女友介绍我的时候,只是一带而过地说:“这位是朱莉的朋友,林小姐。”
我冲她微笑,她没有特别的反应,我在她的墨镜只看到我自己在夜色中的身影,我克制着不想有任何感慨,因为任何感慨出现在反射着我自己身影的墨镜中都像极了一部乏味的独角戏。
朱莉体贴地张罗我们及时离开。
告别时许友伦大声地说着:“我和Michelle在顺义养了几匹马,改天请你们一起去骑马!”—Michelle是那个女演员的英文名
他的态度热络,好像那一幕真的会发生。
等我们走远,朱莉小声学着许友伦的腔调,揶揄说:“还‘我和Michelle’,呸!他再嚷嚷得大声一点我敢保证住天津的人民群众都能听见这儿有个港怂当了暴发户泡了女明星还养了马!”
戴庆捧场地笑起来,搂着朱莉说:“老婆你真幽默!”
我没笑,还处在跟旧时恋人久别重逢的内心余震中。
人真奇怪。那时候,是我要跟许友伦分手的,分手之后,我并没有第一次分手时那么多翻江倒海的悲情。可,一旦看到他活人一个出现在面前,我内心又固执地认为,这个人,明明是我的,就算我们放弃了彼此,也不等于,他就可以明目张胆属于别人。
我坐在朱莉的车里,陷在一个自己跟自己较劲的纳罕中。
戴庆和朱莉因为我刚碰上许友伦,揣摩着我大概会感伤,因而暂时放下了他们的超女立场。车里安安静静的,等上了四环,戴庆打开电台,某个夜间节目倾泻而出德彪西的《月光》。
那阵子连续听了太多遍李宇春版的《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猛地换成德彪西,世界好像都变了个色调。
“喂,你没事吧?”朱莉伸手关小了《月光》,回头关切地看我。
“我没事。”我笑笑对她说。
“那就好,你应该没事!”朱莉。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有两三个月吧。”朱莉回答。
“哦。”
“你不会怪我没告诉你吧?”
“怎么会。”我说。
“我没说是因为我很生气!”
“为什么?”我问。
“唉,我都懒得跟你说。你知道吗,ALLEN现在是一个港资公司在北京的首代,那家公司看好内地市场,辗转托人找到我爸爸那儿了。结果那个陈伶伊多管闲事,推荐了ALLEN。人家反正要还我爸人情,刚好有这么个肥缺,就顺水推舟接受了。所以ALLEN现在是年薪两百万的首代,待遇相当不错,公司给他安排的车都是宝马7系。你说这事儿多恶心,ALLEN本来是我的朋友,现在是借我爸爸的关系得到的这个机会,可是我竟然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个陈伶伊,我就知道她没少用我爸的关系!”
“许友伦做事应该还可以吧?”我问。
“我根本无所谓他做事可不可以!再说,那家公司进内地是一个长线的决定,他们目前只需要一个既了解香港也了解内地的专业人员先占个坑,并不真需要他做什么决策。所以是不是他关系都不大。我主要是生气姓陈的到处借花献佛,简直就是鸠占鹊巢!”
“这么说他们一直都有联系咯?”
“那肯定的啊!”
“哦。”
我和朱莉表面上在聊同一件事同一个人,内心在乎的重点完全不同。
“今非昔比啦!”朱莉叹道,又说:“ALLEN到底还是个虚荣的香港人,自己才刚站稳就学别人去泡什么女演员,真把自己当单身新贵钻石王老五了。唉,女演员多不靠谱啊,哼,从一个男人选什么样的女人就能看出他内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我从里到外都是一特牛逼的男人吧!亲爱的!”戴庆旁听了半天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
“没错,你丫眼光一流!”朱莉笑道,凑过去在戴庆脸上亲了一下。
“女演员也不错啊,起码比我一个无名小设计强。”我说完自己都嗅出酸味。
“你错了!还真不是!”朱莉转脸看着我,诚恳地说:“我打赌许友伦跟女演员没跟你在一起有意思。男人选女人有两种目的,一种是拿来显摆和‘收藏’的,这跟他们弄个名表买个游艇意思一样,这样的长不了,占上了也就放那儿了。另一种是从长计议的,要能吃的来,聊的来。尤其‘聊’,能聊的来这事儿太重要了。吃饭,做爱都有腻味的时候,只有聊天儿可以不断翻新。我保证他跟你能聊的跟女演员都没法聊。啧啧,你多作啊,现在更作了!喂,你别这么似笑非笑地看我,你现在这表情,如果让斯皮尔伯格看见,没准儿《艺妓回忆录》就不找章子怡改找你了!哈哈哈。”
“我看看我看看!”戴庆给朱莉捧场,扭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
“我说正经的”朱莉转向戴庆问:“老公,你说,如果给你机会,让你选,你会选那个女演员还是选林小枝!”
“我?我当然是甭管谁放在面前我都雷打不动地选我老婆你咯!绝对的!坐三天三夜老虎凳灌一桶辣椒水拿铁钳子使劲扎我,让我选,我还是选你!金不换!”戴庆笑道。
“靠!选我还要先用刑啊!”
“用刑我也选!”
“行!你又一次成功通过智商测试!”朱莉也笑,又转脸跟我说:“你放心,他们也长不了!女演员的胃口不可能止步在一个没多少真实力的小首代这儿。再说,还不知道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长时间呢!”
“咳”我笑笑说:“管他呢,他好就好呗。反正,都过去了。”
朱莉和戴庆,似乎还说了些什么,我走神,没听,只是敷衍地说了一路的“是”或“呵呵”。
我在自己心里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都过去了。”
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许友伦是我的,即使我眼见为实地看到了他跟一个女演员在一起,我依旧固执地认为“许友伦是我的。不管他是不是什么首代。不管他有没有前途。”
可,又是什么给了我这样的固执?
我兀自地想着:我并没有要他在我的心里跟另外的人对立。我说我回不去了并不代表放弃,它就是单纯的“回不去”。如果,许友伦对此有再多一点点的了解,或是懂得,他只需要把我放在那儿,让我自己待一阵子,理清楚。等那一场梦境的硝烟散去,我们还是可以好好地往前走,过生活,不必“回去”地只消“往前走”。
我知道这样的话,听起来相当自私甚至有点混蛋,就像许友伦无法要求我的心里只有他没有他,我也不能要求许友伦就在那儿静静地等我。我们只是自私的女人和自私的男人,在不安定的世界,过尽量自保的生活,并在过程中,一再错过。
再次见面打乱了我自以为坚实的平静,我用了很长时间也没理清楚,打乱我平静的,到底是许友伦的再次出现,还是他再次出现时身边又多了个别人。
我们应该要怎样区分清楚“自尊”,“好胜”,“骄傲”这些元素在一份情感中起到的或好或坏的作用呢?
反正我没分清。
从那天起,有好一阵子,我像是得了强迫症一样,玩儿命在网上查找关于那个女演员的各种资料和消息,还一天多次地看她的博客,企图在她那些自恋的图文中找到任何跟许友伦有关的蛛丝马迹。
必须要承认,她脸长的比我漂亮,三围都比我更性感,比我获得多得多的来自陌生人盲目的追捧和爱,且,如果对外公开的年龄是真的,那她还比我年轻。
我只能试图以特别世俗的角度去鄙视她的职业:
“哼,女演员,胸大无脑!”
“哼,八成不正经吧!”
可瞬间,这两个勉强挤出来的理由也被自己否定了。
对一个普通男人来说,如果在“大胸”和“大脑”之间做出选择,那么又有谁吃饱了撑的会选只能给生活徒添烦恼的女人的“大脑”!而,在女人一生中的很多时间里,“不正经”都未必是全然的坏事吧。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不正经”是门手艺,不是所有的女的想不正经就能不正经。我敢打赌,那些道貌岸然举着“正经”当牌坊的人,对“不正经”心生向往的不在少数,只不过碍于有贼心没贼胆或技术欠考究罢了。
多半时候女人痛苦的根源都来自“比较”。一个我只在夜色中见过模糊一面的女演员,成了我比较的标的,动摇了我得之不易的安稳。
我知道,我对她全部的好奇,都只是出于想要了解“许友伦跟他在一起,有没有比较更快乐。”
为什么我要了解这个?
我不知道。
我也时常精心打扮之后出现在以前许友伦出没频繁的地方以期“邂逅”,我很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我设想着我们再次见面时的情景,我在心里为可能发生的对白打了很多的草稿。
如果两个人的关系是一场博弈,我不能允许李宇春夺冠的那晚成为我们最后的一次“过招”。
在急于想要知道更多内情的过程中,我陷入了一种轻度的,遮遮掩掩的疯狂,以至于当CHLOE忽然出现约我的时候,我二话不说就答应跟她见面,完全丧失对朋友的基本敏感,忘了考虑朱莉的感想,只因当时我认为,CHLOE能给我带来更多许友伦的消息。
那是CHLOE结婚之后我们首次见面,必须承认,她比之前变美了很多。那种“美”不是漂亮,而是一个女人在长期处于“气定神闲”的状态后获得的自如和光彩。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把你当成‘自己人’,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是CHLOE见到我之后的开场白。
那天她的一个决定,确实证明了她可能真的把我当做某种意义上的“自己人”。
我当天去见她,本来完全只是出于想探听许友伦消息的狭隘目的,并没有料到,那次见面,竟然是我人生的又一个重大的转折。
CHLOE当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跟我分析国内经济形势,我没认真听,主要是我听不太懂。
“所以”她最后说:“为了避免嫌疑,我要用你的名字开一个股票账户,等一会儿办完账户,明天我就会打一笔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点点头,其实我也并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么。我的点头只是在她官太太的强大气场之下的条件反射,那一刻,我沮丧的发现,她在我心里又恢复了当年当我“老板”的那种阵仗,而且,比那时候更来势汹汹。
到第二天,当我发现那张在我名下的账户里真的出现了7位数的款项,我才恍然明白,CHLOE之前的那么一大篇铺垫并非是在向我炫耀她从她当干部的丈夫那儿学来的常识。
之后一个月,我目睹了那7位数在短短的时间里变魔术一般不断在我的名下钱生钱,我内心深处最不发达的那根跟理财有关的神筋终于像受到电击一样猛地醒过来。
我看着那些数字不断翻滚和变化,依稀明白了CHLOE说的“内线”代表什么意思。也终于弄懂,她对我的信任意味着什么。在我看来,说那是“信任”,倒不如说那是她对我的了解。我当然没胆量对她在我名下的资产动任何念头,但,跟风的胆量还是有的。那应该算是我这辈子碰上的最大的“秘密”,我不敢跟人商量,实际上,我也找不到什么人商量,唯一适合商量这事的人是朱莉。可是,我已经在不自觉的时候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背叛”她的位置上,失去了跟她商量的机会。
我揣着这个秘密心跳加速地失眠了三个晚上。等第四天一早,毅然做了一个决定:我用我妈的身份新开了另一个账户,把所有存款都放进去,有样学样地紧跟CHLOE的步伐,不为人知地打理我自己的“老鼠仓”。
股市带来的刺激在一时取代了许友伦和女演员带来的情感刺激。我在账号下的数字翻了5倍之后实在忍不住兴奋,给CHLOE打了电话坦白。
“很好。你终于开窍了。”她的评价言简意赅,完全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语气,对于我没有跟她商量就擅自另开账户跟风也没有指责。
隔天我应邀去她家庆祝。
那个家,之前我去过几次,都是去找朱莉。才不过一年,整个的陈设已经被CHLOE改成了另一种风格,也因为她的主理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气质,甚至连气味也与先前有别。简单地说,就是更像“家”了。
朱莉是独女,在家只是纯粹受宠爱,而CHLOE进驻之后显然花了些心思宠爱朱莉的爸爸。从墙上的墨宝到书架上陈列整齐的著作都显示着CHLOE对她先生的崇敬之情,在她嫁进朱家之前,这些东西都是常年随便堆在墙角的。而已更换的装修和家具都让以前这个大而无序的家显得宜居且舒适,富贵中透着可贵的矜持。
CHLOE在成为朱太太之后特别像一个合格的古典家庭妇女。她以爱丈夫为要务,坚持练书法学古琴参加烹饪烘焙班以期从精神到肠胃都最大限度的满足她丈夫。除此之外,她还要求自己每天一定的阅读量并坚持看当时热播的《百家讲堂》,好让她跟他的家常对白也言之有物。总之,看得出她生活的重心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好,让自己更好又是为了让朱爸爸的生活更有品质保证。
我后来也多次见识了CHLOE对她丈夫毫不含糊的,随时随地的体贴和不太掩饰的崇拜,她的样子让我忍不住联想到我妈。我在对比中想到,似乎,婚姻幸福的女人和婚姻不幸女人的主要差别只有一点:婚姻幸福的女人甘心地对自己丈夫低头,出去对别人都仰着头,婚姻不幸福的女人则主要对丈夫仰着头,出去随处跟别人低头。
晚年意外获得照顾跟温存的朱爸爸自然是乐在其中,因此对年轻的太太偶尔借他之名做些不算出格的事他也不多计较。
CHLOE除了当好朱家的贤内助,在自我塑造方面也挺有计划,虽然不再工作,但一点没放松对自己的要求,除了及时抓住机会建立人脉,也不忘个人形象的提升。我跟她见面之前就知道她才刚出版了一本书,书名叫《嫁得早不如嫁得好》,已经登上各大小书店的排行榜,她以完美生活模范太太的姿态出现,成为很多恨嫁剩女的白日梦榜样,一时间洛阳纸贵。
我不知道她用我的账号炒股的事在婚姻中是否透明。我没多问,作为受益人,我知道应该保持受益人的分寸。
朱莉发现我跟CHLOE过从甚密之后很愤怒。
我能理解她的愤怒,但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或说,我在那个阶段有点无暇跟她解释。我正在用全部的心力努力应付着一个现实:几夜之间,我好像成了一个有钱人。
“有钱”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我不知道近千万对不同的人分别意味着什么。反正,对2005年年底的我来说,那就是我当时对“有钱”的认知。在我的个人理财生涯中,我的存款首次到达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重要的是,到达的速度之快,带着一种梦幻般的晕眩感。
几个月后,出于挽回朱莉友谊的决心,我痛下决心,终止了跟CHLOE的“合作”。没想到的是,这份良心发现,也凑巧让我及时从股市抽身,免于最终被套牢的厄运。那是后话。
我用了人生中的前二十七年去奋力瞧不起我眼中的“有钱人”,直到有一天,我自己也终于跻身这个行列,才发现一个真理:永远也不要瞧不起你从未真正拥有过的生活,永远也不要瞧不起你从不真正了解的人群。
等我自己拥有足够数量的存款初期,我确实过了一段空前舒适的生活。我租了高级公寓,买了一部跑车,雇了一个在美国大使馆为参赞家工作过的小阿姨当“管家”,她进驻之后,我的生活质量明显得到提升,除了居住环境随时都保持得像个样板间一样整洁之外,她还会换着花样给我煲汤和做点心。并且在每天早上准备好我的早餐之后,还会递上一份已经用熨斗熨过的报纸。那段时间,我家单熨斗就有好几个,其中一个专熨报纸,绝对不会跟其他的搞混。
我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有一次出门,我听见自己在向“管家”布置要买哪个牌子的海盐哪个牌子的饮用水时,我忽然想到CHLOE,想到她以前交代给我的那些在我看来矫情至极的要求。感慨,原来,只有有条件,矫情只不过是保证生活质量的必由之路。
在成为“有钱人”的过程中,我也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他们主要分布在时尚行业和演艺业。其中有一个杂志社资深编辑,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还去过她那儿面试,她在迟到了俩小时后只出现了五分钟用不到三句话就把我打发掉。当我当着一饭桌的人学她当时鄙夷我的表情之后,从此她就再也没出现过,而且那桌子所有其他人都在我面前坚定的表示过立场,说“丫就是一傻逼”或“那个BICTH!早烦她了!”。
我从来也没享受过如此被重视的待遇,有好多原来只在电视里见过的人忽然“姐”长“姐”短的簇拥在我周围,那种莺莺燕燕的腐烂气,最初令我相当开心。
作为交换,我请他们吃饭,唱歌,带着昂贵的礼物参加他们名目繁多的PARTY并且三不五时把从CHLOE那儿打探到的股票消息向他们透露一二。
自李宇春夺冠后各处的选秀比赛层出不穷,因此还常常会有人把各种穿着马甲戴着露手指皮手套的年轻帅哥带到我身边,都说是各大比赛的“地区前10 ”或“全国前50”。我经不起旁边人的吹捧和起哄,给好几个这种发明星梦的土鳖孩子赞助过参赛费。说心里话,我从不相信他们真的能成什么气候,我只是在众人面前被架起来之后不知道怎么找台阶下。
乍富的人最大的担心就是怕让别人看出自己有钱的不是特“资深”,所以我尽可能地演豪迈,每次出门都换不同的“行头”显示财富,单是各大牌子的“限量版”手袋就需要一个独立的柜子放置它们。
正当我徜徉在当有钱人的热闹生活中就快要把许友伦彻底忘记时,他又出现了。这一次,他出现在八卦新闻的头条。
那天我正跟一个长期陪我逛街吃饭的男模在大班做足底,按摩师拿来了几本娱乐杂志给我打发时间,我要了一堆免费食物饶有兴致地正在看八卦。没想到在其中一本的封面上看到了许友伦演员女友的大幅照片,还配着耸动的标题,上面写着“XX豪门梦断,金龟婿锒铛入狱”。我大吃一惊,刚咬了一口的猪扒包险些卡在嗓子眼儿上,等定睛再看,竟然看到许友伦的照片出现在标题的上方的一个小圆圈里。那是他人生首次登上杂志封面,狗仔为追求效果,特地用了一张他表情正瞠目结舌的抓拍,看起来相当滑稽。
自从跟着CHLOE投身于股市之后,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关注过许友伦和他的女演员,没想到他们以这种方式再度出现,我吃惊之余,赶紧翻看内文,过滤掉那些八卦新闻对色情暴力惯常的联想和瞎编之外,我看到跟许友伦有关的部分写着“北京朝阳警方捣毁赌球团伙”“许某原为知名港商,世界杯期间非法聚集参赌人员参与赌球,下注金额高达上千万”等字样,那些内容对我的人生又是一次不小的冲击,在那之前,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任何人跟“警方”“捣毁”“非法”这种字眼有关联。
这些内容不像是娱记想编就能编出来的,我很吃惊,赶紧草草结束按摩,打发掉男模,独自回家后打电话给CHLOE求证。
“我已经知道了。”她以平淡的语气批评的态度地向我证实了这篇八卦的部分真实性:“听说根源就在那个女演员,说是ALLEN跟她在一起给她买了不少东西,又是珠宝,又是房,前阵子她又让ALLEN给她买一辆保时捷,ALLEN真是疯了!没能力就拒绝就好了嘛,还贷款买!死要面子活受罪!大概因为账户亏空,竟然想到去赌球!这下好了,人财两空!还搭上名声。人呐,什么时候都要量力而行!谈恋爱也一样!”
我一听许友伦去赌球的动因之一是为了要给女朋友买保时捷,联想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每次欢天喜地地带给我的礼物单价通常不会超过500块人民币。我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感叹,人的潜能和多面性,有多繁复,有时候自己都不见得真知道,只能说,遇见不一样的人,就会被塑造出不同的自我,说不定会吓自己一跳的“自我”。
不论我的感慨中是否有吃味的成分,当CHLOE说到“人财两空”这个词的时候,我还是为许友伦担忧了。
好在,事后证实,许友伦只是“参与者”而非“聚集者”,并且也不算是“现场参与”。只不过刚好他跟女演员的绯闻在先,就被当做反面教材成了被同时推上娱乐版和社会版头条的典型案例,其后不久,女演员开了发布会撇清关系,声明自己跟许友伦只是“普通朋友”,是“完全不知情的受害者”。她在发布会上声泪俱下,为自己因一个赌徒名声受损愤慨,并恳请大家“放过她”。我在娱乐节目里看到女演员哭诉的时候一阵恍惚,如果不是之前见过她跟许友伦在一起,如果不是CHLOE告诉我真相,我大概会相信她睁着泪眼说出的谎言。这样一来,这个事件成了有起有伏的多幕闹剧,许友伦作为折子戏的一角,成了唯一的反面角色,他出场的意义似乎只是衬托了女演员的无辜,他的胆大妄为再次被提起,再次被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