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不想听见任何关于薄时宴的消息。
告诉她,薄时宴生性凉薄,到底弃她于不顾。
原来,梦里那个白衣少年就是薄时宴,到底欠他什么,以至于到现在都不肯放过。
季心葶看着她在床上闭上眼睛,阳光熹微照在她纤长的睫毛上,脸色苍白的一张小脸。
她吃了很多苦,心里更苦。
默默给她掖好被角,出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
麦小唯阖着眼睛安静的躺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慢慢拉起被子,盖住头,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从被子里透过来。
自此后的两天,麦小唯没见过薄时宴。
她常看着窗口发呆,她到底是被薄时宴遗弃了。
季心葶时常来看她,魏晨光也来过,给她讲大段的,好笑的黄色笑话,可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有她这样的朋友,挺累的。
薄时宴出现,是一个下午。
麦小唯吃完午饭,走在窗口看天,春天的天空,晴空万里,大朵大朵的云彩飘过,她静静的看着。
薄时宴不是走进来的,是闯进来的。
门被撞的咣的一声。
然后麦小唯看见薄时宴站在门口,浓眉深所,气喘吁吁。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沐上一层灰色,眼底似有火光在闪,他在门口站了足足有十秒钟,才走进来。
时隔几天,距离上次在生死诀别处相见,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麦小唯目光淡然的看着他,再兴不起一点波澜。
终于,他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苍白和憔悴,“你需要手术,待会儿医生会过来跟你做详细说明。”
开口第一句话,是关于手术。
麦小唯低下头,“我现在很好,不需要手术。”
“车祸对你的脑部撞.击,受影响很大,里面还有残存的血块,需要手术清理干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另外,还有她的病。
他没说。
可病情终于没能控制好,已经到了非手术不可的地步。
麦小唯扬起嘴角,绽开一抹冷笑。
原来事故车祸的事,他还记得。
既然弃她于不顾,又何苦现在来好心要她做手术,是为了买一份良心保险?
如果当时撞死了,现在是不是连这份假惺惺的状态都省了?
“放我走。”麦小唯冷静开口。
这是她这些天一直存在的念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离开,离开这里,离开薄时宴,离开有薄时宴的地方。
一个人,好好的生活。
薄时宴怔住,身体某处隐隐作痛。
“放我走,我答应手术。”麦小唯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神看着他,再次重复。
这是条件,同意做手术的条件,就是放她走。
冷然的气势从薄时宴周身散发出来,冰冷的温度,足以将整个病房冻结,温度骤降。
“不可能。”薄时宴开口,声音从后槽牙里咬牙发出来。
声音坚决,不容拒绝。
麦小唯笑了,果然,这辈子他是都不会放过她的了。
“四爷请回吧,我自己的命我自己说了算。”
“麦小唯。”薄时宴终于怒了,双手揪起麦小唯的衣领,居高临下的态度压下来,眼眶生疼,死死盯住麦小唯。
“你知不知道你不做手术很可能会死?”
四目相对,这么近的距离,却没有往日的温柔缱绻。
麦小唯也不挣扎,静静的看着他生气的脸,笑出声音,“哈,死了不就彻底离开了?”
薄时宴一把放开她,头痛欲裂,眼角的血管突突的跳着。
“麦小唯,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不会,永远不会。”
薄时宴摔门离开,发出巨大的响声,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已经不可开交,她不能想以后的日子,长此以往下去,她到底是个死。
身上的淡蓝色条纹病号服,被他抓的领口褶皱,她慢慢抻平,慢慢躺下。
走不了,那就死好了。
这辈子生不由己,至少死能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她这辈子唯一剩下的尊严。
很快,麦小唯就见到了所谓的主治医生,拿着大把的化验单和资料给她看,讲解的全部是她听不懂,但是能致命的案例。
最后,做最后的陈述总结。
“麦小姐,你现在的情况不做手术,很难自愈,而且脑袋里的血管如果不及时清理,会压迫大脑神经,到时候恐怕……只要你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我们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把握,手术会很成功。”
“去告诉薄时宴,手术我放弃了,就当剩下的百分之五发生在我身上,没成功。”
“麦小姐,你……”
主治医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百分之五,全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为这百分之五争取时间和生命,可她却放弃。
麦小唯已经躺下,闭上眼睛,不理任何人。
不管医生再说什么,再劝什么,她始终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医生离开之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起风了,树杈被刮得乱摆,带着春天刚抽芽的绿意。
晚饭,她没吃。
早饭,她也没吃。
中饭,她没吃……
……
薄时宴再次出现在病房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熟悉的气息和熟悉的摔门声进门,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终于,熬不住了。
总要有一个人先放手,薄时宴不放,她就放。
他们是这辈子的冤家,到底才能结束这场无聊的囚禁游戏和纷争。
薄时宴压着低的不能再低的气压走进来,脸色铁青。
她每一餐没吃的消息,他都收到了。
房间里死气沉沉,再没有麦小唯所在地方的欢声笑语,她阖着眸子躺在床上,短短两天时间,瘦削的不像话。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瘦小。
床前,放着已经冷掉的饭菜,一口都没动过。
他走近,在病房里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她,“你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阖着眼睛的麦小唯挑眉。
折腾?
哼。
“我说了,放我走。”这是她现在唯一的条件。
薄时宴走近她,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居高临下看着她,低沉而阴冷的声音。
“麦小唯,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你会死?”
麦小唯缓缓睁开眼睛,空洞的眼神看他,惨淡的笑了。
“待在你身边,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薄时宴怔了一下,眉头深锁。
“麦小唯,就这么不愿待在我身边?”
“是,不愿意,很不愿意,宁愿去死。”
她瘦弱不堪,声音却铿锵有力,一字一顿,像刀子一样扎进薄时宴的胸口。
他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抓起她的衣领,把她提起来。
“麦小唯,怎么才肯放过我?我只要你手术,只要你好好吃饭,只要你好好活着。”
他手腕上爆着青筋,压着声音低吼,声音在房间里四处乱窜,直击人心,再这样下去,他要疯了。
她不知道,每天听着她不吃饭的消息,一次又一次,有多要命。
还有医生的手术通知单,在他床头厚厚压了一摞。
麦小唯任由他提着,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语气清淡的开口,“我只想离开,放我走。”
依旧是这三个字。
周遭的温度降下几度,薄时宴的目光沉沉的压着,缓缓放开她。
“吃饭。”
“放我走。”
“吃饭。”声音大了几个分贝。
“放我走。”
“吃饭,麦小唯我叫你吃饭,你听到没有?”薄时宴把冷掉的饭菜塞进麦小唯嘴里,眼底迸发着血光,泪痕点点袭击了眼球。
一口一口的饭菜,塞进麦小唯嘴里,麦小唯的嘴里,床单上,地上,狼藉一片。
直到嘴里塞不下,麦小唯只是空洞的张着嘴。
薄时宴颓然的放手,转身失落得离开。
病房里恢复安静,许久之后,麦小唯才突然起身,干呕出来。
这一夜,她发烧了。
消息传到薄时宴那里,他把所有东西都砸了。
药物在麦小唯昏迷的情况下扎进麦小唯的血管里,一扎她就醒了,是夜,无边的黑暗把她快要吞没了。
她缓缓流下眼泪,医生离开后,她兀自把针管拔了。
站在窗口看着夜色,如果能跳下去就好了。
就不用在这样互相折磨。
沈心素出现在病房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
太阳很大,阳光很刺眼,被子里麦小唯却很干瘪。
沈心素看到床上的人,眼睛瞪大,吃了一惊,慢慢走过来。
“麦小唯,你怎么成这样了?”
床上的人,奄奄一息,哪里还有一一丁点原来活力四射的样子,来之前还以为夸张,没想到比想象的,比听到的还要糟。
麦小唯睁开眼睛看着她。
这时候谁来,她都不意外。
沈心素在床前坐下,“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恨透了我,可我今天来,是把这个送来的。”
沈心素掏出一张纸,放在麦小唯面前。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字了,只要拿去公证处公证,就可以生效了。”
离婚协议书上,赫然写着薄时宴和沈心素的名字,一个力透纸背,一个娟秀立体。
她放下东西,平静的看着麦小唯。
“我知道,其实我不该见你,也没理由见你,可我还是该为之前对你的伤害来说声抱歉。说来你可能不信,虽然我跟薄时宴有结婚证,是名义上合法夫妻,是薄时宴堂堂正正的妻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可在我心里,总觉得自己才是插足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