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烟戴着口罩和斗笠，穿着他的衣服，屹立在风雨中，街上偶尔有几个人路过，都行色匆匆，好像赶去看什么热闹似的。
“五十问斩，听说了吗？”
“谁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应该是这醉梦楼茉莉的晴人吧，据说是为了她，把陈家的媳妇推下流产了。”
“陈家？可是那个陈家？”
“还能哪个陈家？就那个陈家呗，这女的看上他有钱。”
雨水顺着斗笠流下，她吸了一口气，带着伤感，她以为他走了，想不到是去……
不行。
她不能让他替自己去死。
她自己的罪，自己去赎罪。
周烟泪如雨下，抱着自己的头，蹲在雨中，哑声哭泣。
一柱红色的香摆在房梁里，钦差坐在上面，周围是围观的老百姓，即使下着雨，却是人山人海，有的打伞，有的用衣服遮住头发。
十字架上，他全身被铁链围起来，囚衣衣领有些大，露出精致的碎骨，还有结实的胸膛，本应该是香艳的场景，可是在这场雨下，只剩下狼狈和不堪。
这柱香的尽头，就是他上路的时辰。
典狱司斜斜坐在大人的旁边，嘴里叼根大烟，嘴里不断冒出白色的云雾，眯着眼睛看着雨中垂着头的少年，新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还真是蠢。
典狱司站起来，淋着雨向他走去，手里端着一杯上好的女儿红。
“我送你上路怎么样？”典狱司抬起她的头，在雨中，他的疤痕更加凛冽，好像一只残暴的恶狼，恶狠狠的。
“随便。”苏云低沉吐出两个字。
“那好。”典狱司拿起一把大刀，比着他的喉咙：“怕吗？”
“……”
“我问你怕吗？若是怕，就说出真正的凶手，我马上就放了你。”典狱司寒眸紧紧锁住他，一个人即将面对死亡，内心是最容易动摇的。
“不怕，尽管来！”他突然对着天空嘶吼，泪水从脸颊滑落下来，肩膀剧烈抖动着：“来吧！快啊！杀了我！杀了我啊！”
“还真是顽固。”
“呵呵呵呵——”苏云狂笑着。
他紧紧盯着他，这个男人，竟让他的心隐隐作痛，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他如此豁出自己的性命。
他要割断他的喉咙。
冰冷的刀刃抵在他的喉咙，他好像一颗屹立不倒的松树。
“满着！大人！”一个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只见一身黑衣，一个少年闯进来。
“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求你放了他！他是替我顶罪的！放了他！放了他！”周烟取下自己的斗笠，顿时一头五黑的长发散落开来。
她的面纱被风吹落，那张毁容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周烟！走啊！走啊！”苏云冲她怒吼，这个姑娘来找死干嘛？这是他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一件事了。
周烟噗通一下跪下，看着雨中的他：“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典狱司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你是一个有骨气的女人。”
“请您放了他。”周烟低声道。
“自然会放了他。”他说着转向侍卫，严声命令道：“把她绑起来。”
“周烟！”苏云几乎是咬牙切齿喊出两个字，恨不得把她给绑回去。
这个女人！是不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傻！不是来找死吗？！
“我不想让你死……”侍卫扣住她，她淡淡看着她，眼里带着不舍，这个男人，居然敢为她死。
“我，可能爱上你了……苏云，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爱我吗？”周烟双目灼灼看着他，似乎脸上的伤也变得浅起来。
苏云瞪大眼睛，似乎什么被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说不上高兴，只是觉得心被割了一下，很痛，很痛。
典狱司使了一个眼色，示意给他们一点时间。
“想要听吗？故事很短。”
“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周烟苦笑点头。
“其实没有什么，不过是你给了我一碗莲子粥。”苏云看着远方，仿佛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日子。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乞丐，上顿吃不饱，下顿也吃不饱。
作为一个乞丐是一个没有尊严的人，别人可以随意践踏你，像狗一样狠狠踩你的头，还可以人扔食物逗你玩。
那日他一天没有吃东西，捂着肚子孤独的蹲在墙角。
他想，他大概要饿死在这里了吧。
“给你。”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他抬头便看见了人间的天使，好像她一笑，世界就为她春暖花开。
就在一瞬间，他想有一天可以娶那个姑娘。
但是。
他知道。
他不配。
那泪水如暴风雨来临，她蹙了蹙眉：“不过一碗粥而已，感动成这样。”说着嘟囔着离开他的视线。
那便是儿时的周烟，长着一张可爱的包子脸，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还有两个麻花辫。
后来他才知道，她乃周家大小姐，名为周烟，在家不受充，不知周家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那周家小姐便失踪了。
“我怎么不记得了。”周烟看着他勾出一丝笑来，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记得，还让他记了这么久。
“是啊，你不会记得。”苏云也对着她苦笑，对别人的好从来都不会记得，但是哪个伤害了自己，就会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我可爱吗？”周烟认真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么样的答案。
是。
或者不是。
都是她想要的答案。
如果他说是，却让她觉得他不过是喜欢自己的容貌，如果不是，就好像否定了她的外表。
“都有。”苏云道。
“都有？”她不解，怎么个都有。
“你的皮囊，你的灵魂，都爱”
“可是我现在皮囊具毁，还是你爱的人吗？”她似乎在试探他，但是她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但是还想要问问。
“爱，因为你是周烟，不知道这样说你懂不懂，即使你是一个男人，我还是爱着你，因为你是周烟。”苏云口里吐出一丝血，脸色苍白：“地狱太冷，我陪你。”
周烟抹了抹泪水，痛哭，却又不知如何看他，她自己不会变成一个男人，但是，她却再也没有机会去爱他。
“不，苏云，天堂很好，你留在这里很好，你去找一个爱你的人吧，男也好，女也好，都是我派人来守护你的。”
周烟仰头大哭，“苏云，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