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湫霖最终是应允了让律令非照看荀韫玉的事。一方面是由于荀长颢的坚持,他始终才是一家之主。另一方面,律令非这两日逆来顺受得令她惊讶,若是在老太君回府之前,再发生她倒夜香这种传千里的好话,那必定也是麻烦。
离开牡丹苑,荀长颢由忧切的董湘兰先行带走韫玉,自己对律令非还有所交代。
韫玉走了,律令非也可以畅所欲言。
“为什么让我照顾小韫玉啊?”
“韫玉与你关系近好,可是你自己说的。”荀长颢回道。
“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能把这么重大的任务交给我吧?”律令非言辞推卸。
“你不喜欢韫玉,不愿照顾他?”荀长颢问。
“照顾孩子很麻烦的,而且我从来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万一出点什么差错,我可就成你们荀府的千古罪人了。”律令非的担忧令她抗拒。
“韫玉一向很乖,只是分外认生,从小到大除了亲人之外便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唯独与你不同。他一定对你有特别的感情,才会找你玩耍,还承认喜欢你,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荀长颢语重心长,“照顾韫玉不会麻烦的,湘兰会帮衬你,只是陪伴一个孩子,总比你当一个低等下人晨起晚睡,日夜操劳来得容易吧?并且如果到时候韫玉真的与你亲如母子,就算娘想休了你,也一定更加有所顾忌。”
“你还是想得全面周到。”律令非感慨道。
“如此对大家都好。”
律令非斟酌思考,确实她如果不想被荀府踢出去,必须有所仰仗,若她不能接受与荀长颢成为真正的夫妻,那与荀韫玉情同母子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不过你还是擅自做主了,无论什么事,你是什么意思,就不能先跟我商量吗?”律令非埋怨一句。
“是我突发奇想,以后若是再遇到什么事,我一定先跟你商量。”荀长颢不动声色地服从。
荀长颢离府回去刑部仍有事务,律令非也安心接受任务在紫荆苑陪伴荀韫玉。董湘兰亦然在测,缝制着一双已经成型的男鞋。
“小韫玉,过来歇会儿。”律令非一招呼,韫玉便跑进来她的怀里。
“夫人果然不一样,小世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却也不如与夫人这般亲密。”董湘兰不禁感慨。
“可能我也是小孩子心性,所以他跟我比较玩得来吧。”
“妾身无能,只能照顾小世子生活起居,妾身卑微,给不了她缺失的母爱,但如今夫人来了,一定能让小世子幸福安康,茁壮成长。”董湘兰的语气哀伤也失落。
“我与你,在本质上没有差别,你也没必要轻视自己,小韫玉从小由你照顾,我不过跟他认识个把月,一定还是你跟他感情更深的。”
律令非并不想抢走任何人什么,她眼见董湘兰眼里的伤情,便想着转移话题,问道:“你的手艺真不错,这鞋子是做给谁的?”
“做给侯爷。”
律令非才自觉明知故问,分明没有异议的话题。
“你真贴心。”律令非无话可说地夸奖一句。
“妾身不过区区婢女出身,帮衬不到侯爷任何事,便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侯爷未曾继任侯爵之前便在刑部任事,时常忙于奔波,竟连脚下的鞋子行路磨破了都无暇顾及,我只能将鞋子制得更加牢固舒适,以免他伤了脚。”
董湘兰低着头一针一线,言语里尽是情深意切。
律令非不懂一个女子为丈夫能如何一丝不苟,但感情的事,她尚能听出一二。
“你真有心,荀长颢有你这么个女子贴心照顾,无微不至,应该谢天谢地了。”律令非直呼荀长颢其名何其自然,董湘兰却始终卑微模样,“妾身本分而已,然妾身始终身份卑微,力所能及只是如此罢了。”
律令非从未关注荀长颢与董湘兰的关系,但只是观察董湘兰,绝非恃宠生娇的样子。
“你们古代人就是这样,卑微还是高尚,本来就不应该是从出身高低来判断的。妾室又如何,荀府大院里视你为妾,可在你心里,不还是把荀长颢当做丈夫吗?你不需要自甘卑微,但求无愧于心。”
董湘兰洗耳恭听律令非的教导,眼光窃窃关注。
“我也不是对你说教什么,我们只是单纯聊天天。”
律令非与董湘兰相处毫无难处,在她看来,董湘兰就是个卑微惯了的古代女子的典范。她更不奢望自己三言两语能够改变她,毕竟她来了,不是为了改变任何人。
荀怀珠听闻了父亲让讨厌的人照顾自己弟弟的事,一日学问尚未结束,她便跑回了紫荆苑,火急火燎,横冲直撞地将荀韫玉从律令非怀里拽走。
“韫玉,你怎么跟她在一起?”荀怀珠怒气冲冲。
律令非并非未曾考虑到荀怀珠的问题,她之所以与自己和平相处乃是因为自己与她并无交集,一旦自己介入她的家庭,她便会卷土重来。
“怀珠你别闹,是侯爷让夫人照顾小世子的。”
“闭嘴你个奴婢,你有什么资格说话,你休想对我弟弟做什么!”荀怀珠强行拽着荀韫玉离开,“韫玉我们走!”
律令非一言不发,甚至安全不为所动的样子。
“夫人,小世子被带走了您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荀怀珠是小韫玉的姐姐,还能伤害他不成,如果我这个时候非要争抢,一定会闹出更大矛盾的,由她去吧。”律令非淡定非常。
荀怀珠生拉硬拽地带着荀韫玉离开律令非越远越好,确认律令非没有追过来,怒气未减地撒在了弟弟身上。
“你怎么可以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姐姐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吗?她是坏女人,会迷惑爹爹的心,会欺负你我姐弟的!”
荀韫玉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姐姐,眼里微微惶恐。
“爹一定是被那个女人迷惑了,竟然会把你交给她,我还差点信了那个女人的话,该死,我一定要赶紧想办法把她赶出去!”荀怀珠狠下决心。
次日,荀怀珠依然要在尚学堂听学,同学的还有荀少康,一家之人,他自然猜测出荀怀珠愁眉苦脸的缘故。
“之前听说奶奶要二叔把二婶休掉,可到现在,二婶还好好地待在府里呢。”荀少康一句话点燃荀怀珠心里的怒火,“这个女人果然是个坏女人,竟连奶奶都对付不了她!”
“可是我娘就一直对我爹说二婶挺好的。”
“大伯母那是被她的外表欺骗了,我爹一定也是被她迷惑了。”荀怀珠认定。
“那你准备怎么办?”荀少康打听。
“我一定会想到一个办法,让她彻底无法翻身,就是爹爹也护不了她!”
“在侯府里能犯什么滔天大罪,是二叔也插手不了的?”
“一定有。”
律令非依然负责任地陪伴着荀韫玉,不只是玩耍而已,也看着他练字画画。出乎律令非意料,荀韫玉虽然,内向话不多,可年纪轻轻居然就能照帖写字笔法甚好。
“小韫玉五岁了,一般人家应该都会找老师,先生什么的教学吧?”律令非问董湘兰。
“荀府不是没为小世子找过先生,只是每个先生都教不了,最长时间三个多月,小世子都对先生一声不吭,根本无从教起。”董湘兰回答道。
律令非一向只知道荀韫玉内向话少,可一细想,他已经五岁了,却与旁人难以自主相处,顺畅交流,怕是过于孤僻了。
“韫玉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吗?”
“是的,从婴儿开始小世子便不爱笑,牙牙学语时也不像其他孩子爱张口,但御医确认过,小世子的身体状况没有任何问题。”
律令非只怕荀韫玉是心理上的缺失,导致格外的孤僻。
“他一直都在府里从未出去过吗?”
“侯爷和老夫人顾及小世子安全,除了逢年过节一些亲戚宴请,其余时候从不让人带小世子出门。”
“可他在府里也没有年龄相仿的朋友,就只能一直一个人,像只身关在笼子里的幼鸟,大人们只知道他羽翼未丰,担心他受伤,可幼鸟不尝试飞向天空怎么能够成长,过分被保护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律令非的话依旧深邃,可她自己如今都只是跌入深宅大院的囚鸟,又岂能带荀韫玉飞出去。
律令非有所想法,她找了几个平日里不与荀韫玉接触的下人在花园里陪他踢球,可全程,荀韫玉都抱着律令非不参与。
“小韫玉不是喜欢踢球吗?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呢?”
律令非温和地问他,荀韫玉只是摇摇头,面对陌生人,他更加显露了惶恐和排斥,正如律令非初次相见那时如出一辙。
“他们都是府里的人,都很喜欢小韫玉的,如果跟他们玩在一起,以后就有更多人能够陪你玩了。”律令非继续劝说。
荀韫玉依然不做声,他将自己封闭在小小世界里,所能接纳的着实有限。
律令非不做强求,遣散了仆人们之后,荀韫玉便显得自然多了,抱起蹴鞠球来递给律令非。
“好,非非跟你玩。”
律令非一声长叹,一脚踢飞球撞在了园中大榕树的树身,飘落树叶。律令非未觉,荀韫玉却跑了过去,在落下的树叶见看见一只遭殃的雏鸟,无力地挣扎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