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令非几乎是将锦袋宝玉扔在了荀长颢,语气里还多有不悦。
“昨日在玉石街,可是你与殿下初次见面?你们以前可曾相识?”
“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了,我一个区区府尹之女,哪有机会见什么皇帝的弟弟。”律令非诚然而言。
“可他千叮咛万嘱咐我将这袋子里的东西交给你。”
“这是那天玉塔竞赛的胜利品,他从我手里夺走的,按规则就是他赢了,不过他说什么要交我这个朋友,非要把东西送给我,我当时觉得他是个纨绔子弟并不值得深交,于是就拒绝了他。”
“澜庭虽然身上有些皇亲贵族的习气,但并非坏人。”荀长颢解释道。
“对哦,我差点忘了他是你亲戚,表哥?”律令非玩笑道。
“不过以你的身份,确实该与他保持距离,以免落人话柄,这个宝玉你若是不接受,我便替你送回去还他。”
“麻烦你一趟了,这样晚还来找我,居然是为了这个事。”
“白天事忙,而且娘不让我到你房里来。”
“你娘还真是强势,你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被做娘的约束着。”
“她是你婆婆。”荀长颢一脸严肃。
“她可没拿我当过儿媳妇。”
“但我一日未休妻,你们便一日是婆媳,这层联系无法改变。”
“行,大道理我不想听,我从始至终也没想跟她作对,大不了我忍耐一点,但我可不是怕被休掉……”律令非总归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是,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不怕被夫家休妻的女子,也算是一种女中豪杰。”荀长颢勉强称是。
“我喜欢女中豪杰这个说法。”
律令非与荀长颢自然相处着,不像夫妻,亦没有隔阂。
鸡叫之前,天亮之先,律令非就已经跟普通低等下人一样在下人管事面前集合分配一日的事务。
“收夜香的小鹃病了,今日要来个人替她。”管事一开口,所有下人都倒退一步,独留律令非原地不动。
“放肆,怎么可以让夫人倒夜香,你们都活腻了吗?”管事呵斥道。
律令非却突发奇想,自动请缨道:“既然大家不愿意,我代替也无妨,不过我有个要求,倒完夜香后我不会再干其他活。”
“夫人怎么说就怎么是。”管事的二话不说答应。
律令非跟另外一个负责倒夜香的仆人从各个苑的主子房里收取夜香,他们需要在规定的时间以前把全府上下的排泄排遗集合到后门外特定地点,等城中夜香人来取走。
律令非毫不矫情,毫无怨言地做着最低等的活。
“夫人,只要把夜香桶放着,等会儿便有人来收,收完便会把桶放回来,我们先去别处透口气吧。”仆人道。
“这个门就开着吗?”
“夫人放心,何人敢闯侯府呢?”
“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后府暗巷,一盏灯笼摇曳,二人成功把夜香都搬了出来,巷口一人身影拖拉着沉重的夜香车走来,身上披裹着缝缝补补的破衣烂衫,低头不语,只是收走一桶桶夜香。
“快快快,把东西都收走,臭死了。”仆人催促道。
“别催他了。”律令非说了一句。
“是,夫人。”仆人遵命,夜香人手里的一桶却脱手洒在地上,“你怎么搞得,快打扰扫干净!”
“对不起,对不起……”夜香人连连道歉,竟是个女人。
“夫人,这夜香撒一地太臭了,您先回去吧,我盯着她打扫干净。”
“那好。”律令非转身之际,仿佛瞥见阴暗中一道目光。
律令非回房,天光之前,她已经趁着厨房早晨的热水洗过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濯去了肮脏污秽的臭气。
“舒服,难得清闲,睡个回笼觉吧。”
就在律令非舒服歇息的几个时辰里,她负责清倒夜香的丰功伟绩已经传遍侯府,戚婉听说便乐得合不拢嘴。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楚湫霖耳里,她即刻命管事人来见。
“何人命你让她干倒夜香这种事!”楚湫霖盛怒。
“是老夫人下令,说夫人就是个低等下人,
“愚蠢,做下人那是对她的惩罚,可她如今名义上还是侯爷夫人,让她干这种肮脏低下的活,丢的是侯爷的脸面,传出去就是丢了侯府的名声!”
“奴才知错,请老夫人责罚。”
律令非一觉醒来,打来房门迎接阳光明媚,却见庭中站着荀韫玉,抱着她送的蹴鞠球,一声不响犹豫不前。
“小韫玉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敲门呢?过来!”律令非微笑一唤,荀韫玉便向她跑了过来,“在外面站很久了?”
“没有,非非,玩。”韫玉稚子之声。
“找我玩啊,你真是会挑时候,正好我今天有空。”
律令非在荀韫玉面前大现球技,带他练习运球和射门,引得他目光闪烁崇敬,可欢喜表情却总是没有。
酣畅淋漓一番,律令非牵着荀韫玉回房间喝水休息。律令非倒了一杯递给荀韫玉,他却把水杯推到律令非面前,稚声柔软说道:“非非先喝。”
律令非笑容里无法掩饰对于荀韫玉的喜爱之情,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却也是可怜,从小便失去了生母之爱,造成了他的孤独寡言,若是自己能够陪伴他多一分,倒也愿意。
“乖!”律令非接受荀韫玉的尊敬。
对荀韫玉,律令非可谓是越发喜爱,也禁不住默默感慨,相同父母所生的一对儿女,为何性格相差如此之大。
“小韫玉喜欢非非吗?”
“喜欢。”
律令非亲密地将荀韫玉搂在怀里,早已不似最初的陌生疏远。
与凌霄苑的和谐安宁不同,紫荆苑里,董湘兰却火烧眉毛,和下人们寻找不知所踪的荀韫玉。
“快,快通知老夫人,小世子不见了!”
荀韫玉的不见踪影,让整个荀府成了一只热锅,所有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手脚大乱,唯独没有人打扰凌霄苑的清净。
荀韫玉在刑部公府也收到了儿子在府里不翼而飞的消息,匆匆赶回。
“还没找到韫玉吗?”
“妾身千错万错,没看好小世子,请侯爷降罪!”董湘兰跪下请罪。
“韫玉若是真的出事,免不了你的罪。”楚湫霖势急无情。
“府上都找过了吗,每个角落都找了吗?韫玉只是一个孩子他就算藏也藏不到什么地方去,继续找,赶紧找!”
荀长颢内心大乱,荀韫玉是他挚爱的儿子,他自认亏欠儿子太多,他既无能留不住他的母亲,便需用自己一生来维护这个儿子。
“韫玉,爹爹回来了,你在哪儿,快出来吧!”荀长颢眼眶红透。
府上已经炸锅,无人关注凌霄苑,荀长颢不见寻人的人里有律令非,他才心生猜测。
冲向凌霄苑,荀长颢心急火燎地推门而入,寂静房中,眼前的一幕叫他瞬间心安。律令非与荀韫玉卧于床榻,合盖一被,律令非如一个母亲呵护孩儿一般,荀韫玉也如孩儿依偎母亲怀里那般。外界一切的纷扰吵闹隔绝不理。
“侯爷!”董湘兰随了过来。
荀长颢急而转身让董湘兰不要出声,以免打扰律令非二人。
世子丢了一事最终只是一个乌龙,荀府恢复平静。律令非朦胧醒来,被一只扶被子的手掌惊醒。
律令非反应极快,反身抓控住了伸向自己的大猪蹄子,对视刹那,竟是荀长颢。
“怎么是你?你潜入我房间有什么企图?”律令非质问。
“你把我儿子拐走了,还不允许我这当爹的来找吗?”荀长颢反问。
“你说小韫玉……”律令非无法辩驳。
荀韫玉也睡饱了醒来,荀长颢带二人去牡丹苑向楚湫霖报平安,路上向律令非讲述她的安眠引起了侯府多大的动荡。
“怪我喽。”
“不过韫玉怎么会一个人跑去你那边?”
“当然是跟我关系好。”律令非脱口而出。
荀长颢低头与荀韫玉父子对视一眼,他点点头牵起了律令非的手,她得意一笑。
“这样看来,我们还真像一家人。”荀长颢感慨道。
律令非不语,一家人,对她而言是永远无法触及的话题。
牡丹苑中楚湫霖急怒未消,一见律令非更是火气自盛。
“韫玉,去奶奶那儿。”荀长颢说道,荀韫玉还望了律令非一眼,才松开她的手走到楚湫霖身边。
“今日这件事,虽说是湘兰的疏忽,可有的人哄得韫玉不现身,实在不知道怀的是何居心。”楚湫霖言语里流露不满之意。
“娘,如今韫玉没事,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幸亏韫玉乖巧,与谁在一起都好,若是有事,她就是千刀万剐也弥补不了自己的罪过。”楚湫霖格外针对。
“娘,韫玉挺喜欢若菲的,今日我想做主,让她负责照顾韫玉……”荀长颢话尚未说尽楚湫霖就开口否决,“这怎么可以?我不放心。”
不止楚湫霖但对,律令非也是眼里惊诧,并非她不喜欢荀韫玉,可是简单与他玩耍她能够不留余力,但照顾一个孩子岂是易事,她一个毫无经验的女人怎能胜任?
“韫玉来。”荀长颢唤回荀韫玉,蹲下身去问他,“告诉奶奶,你喜不喜欢二娘,愿不愿意让她陪伴你,照顾你?”
荀韫玉稚子心性,纯粹率真,早已对律令非熟悉亲近,便贴着她的身体,向楚湫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