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暗,律令非一人独守空房,连青梅和红豆都被老夫人支使走了。荀长颢无声潜入凌霄苑,推门而入。
“你来干什么?宣布休了我吗?”律令非无惧亦无恐。
“你为何非得摆出一副拒人于千之外的傲慢态度?是娘说要休了你,我可一句话都还没说。”荀长颢不动声色地将门关上。
“你们古代人不都讲究孝道吗?你娘决定的事,身为儿子岂有悖逆的道理?况且你对我根本也没有夫妻情分,难道还会舍不得休了我?”律令非自认心里通透。
“你不是我,又怎知我没有?”
荀长颢坦然反问,一言让律令非内心动摇。他向律令非一步一步缓缓靠近,眼里的思绪叫人捉摸不透。
“真是好笑,还问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一直惦念亡妻,这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实,而且那天,你还错把我叫成了她的名字,不是吗?”律令非稳回局势。
“我今夜来不是为了与你讨论她的事,我是为你而来。”荀长颢收敛眼底的悲伤重归正题。
“你尽管直说吧,什么事?”律令非防备地退避荀长颢的靠近。
“说到底我才是一家之主,你的丈夫,休妻与否的最终权利拿捏在我手里。只要你在我面前服软,尽心尽意地伺候我,让我高兴了,我就有把握让娘收回成命,让你做回侯府的夫人。”
荀长颢此言一出,律令非不禁冷笑,她之前当真以为荀长颢各方面不同世俗,但就凭他适才那番话,律令非就对他嗤之以鼻。
“可笑,想让我伺候你,别痴人说梦了。”律令非毫不犹豫的决绝。
“但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女人,你的本分就是侍奉丈夫,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让你往左你不能往右……”荀长颢的言辞越发不容分说,逼近律令非只在一步之间,“我今夜要与你圆房,你便不得不欣然接受。”
语毕,荀长颢已然一把握住律令非的手腕,以他男子之力将一个纤细女子拽行推倒在床。犹如虎狼之势,荀长颢压制住律令非的纤纤玉手,附身在她耳旁。
“我一直觉得你也算相貌过人,身姿不俗,只要你能让我满意,我就会向娘开口留下你。只要你还是我荀侯夫人,那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迟早,这偌大的侯府都是属于你的,可若是被荀府休妻,你就只能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此中孰轻孰重,我想你心里一定明白。只要你求我,求我与你做真正的夫妻,我便会护着你。”
荀长颢说这番话的语气律令非已经来不及理智思考,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去博得一个男人的宠爱,绝非她能接受之事,甚至极度恨恶。
律令非的力气不足以挣脱荀长颢的全力压制,面对强取豪夺,她只能智取。
“侯爷你看看我。”
律令非的语气突然间委婉下来,荀长颢转头向她便猛受了一记铁头功,律令非急势而起,拔下锋利的簪子抵在失策的荀长颢脖子上。
“你……”
“不想死就别动,你这种男人就该活该孤独终老,亏我还以为你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我真是糊涂了。你以为我是那种好欺负的女人嘛!告诉你你错了,我绝不是你想的那种软弱无能的女人!”
“你是要手刃自己的丈夫吗?”荀长颢突然端正。
“杀人是犯法的,我当然不会知法犯法!还有,我根本没有拿你当我的丈夫看待,所以就算你休了我,任我被他人辱骂羞辱我都无所谓。就算只是跟你做名义上的夫妻都让人感到恶心,也不用等什么老太君回来休了我,我今天就休了你,滚出去!”
律令非步步紧逼荀长颢直到将他推出门外,关闭房门的刹那,律令非火气甚重,荀长颢却一展笑颜。
“你果然不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荀长颢只站在门外开口,律令非能够听到,“你走开我不想听到你说话!”
“我从未轻看你父家官位,娶你也不是因为听闻你精通琴棋书画,更不图你贤惠温柔,知书达理。当时娶你是奶奶的意思,休你是娘的意思,可如今我更深信你不是娘所担心的种人,所以我并不打算休了你。”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律令非“刷”一下打开门,眉头紧皱。
“方才,是我冒犯了。”荀长颢道歉。
“你……刚刚是故意试探我?”律令非恍然大悟,“你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愿休妻。”
“干嘛不休了我,你又不爱我,我也不爱你啊!”
“我说过既然我娶了你便会对你负责到底,可你若是不愿意托付于我,我便不会强求。但我的心意未变,我愿与你做一世夫妻,如世间平凡家庭一般和睦同居,不因你生老病死而变更,倘若有一日你愿与我坦诚相待,我们便永结为好,你若不愿,我也不愿再另外娶妻。”
律令非防备荀长颢的深情款款,从他对自己的“告白”背后,律令非听出的却是另外一番意味。
“你不愿意再娶,是因为先夫人吧?”
“姝儿辞世后,我从未生再娶之心,奈何长辈要求……”
“所以你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我?”律令非竟心有不甘。
“是,我无法骗你,更无法欺骗我自己。”荀长颢哀伤自悲。
“在你的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先夫人,再没有其他女人的容身之处。如果休了我,还是会有可能被家里老人强迫娶其他女人,那也是麻烦事一件,还不如留着我这个经受住你的诱惑考验却和你没有感情的女人,既不会祸害你的家庭,也不会嫉妒你心怀前妻,你想得还真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呢。”律令非佩服。
律令非说法与荀长颢的想法大概一致,却唯独剔除了他对律令非的保留的一份愧疚心意。荀长颢只是默认。
“那我们就这样和平相处下去吧,如果结果是,我没有被休的话。”律令非毫不闪躲荀长颢的眼睛。
“你是奶奶亲自选的孙媳妇,娘顾及到这点也不能未经奶奶允许轻易休了你。这段时间娘在气头上,过几日我也会跟她说说好话,让她免除对你的惩罚,不过你至少也要安分一点。”荀长颢毫无严厉要求的意思。
“我哪里不安分了?”律令非质问。
“你都敢拿利器抵着我的脖子,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是你企图不轨在先,我纯属自卫。”律令非为自己正言。
“此事算我不对,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
“那还差不多。”
不知不觉,隔着一道门槛的二人的距离在言语之间却没有隔阂。
“很晚了,你歇着吧。”荀长颢的语气温柔。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一大早上朝吧。”律令非关一扇门,荀长颢仍站在原地,她急忙再关上另外一扇门,一颗心落定。
辗转夜深,律令非终于可以不用担心荀长颢会对自己起心思了,可脑海里回想他那番话,竟然还有一份莫名的酸楚。
“总之,不做夫妻,还可能做朋友,不被休妻,也就不用担心杜夫人那边要死要活了,至于这个麻烦大家庭,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律令非蒙被睡觉。
第二日天未亮,小梨便代表老夫人来到凌霄苑催促律令非起床干活,伸手不见五指的凌晨,律令非便被遣到厨房里开始打扫。
“夫人。”下人们稀奇夫人怎么还穿着下人的同款服饰。
“老夫人有令,从今日起,她不再是你们的夫人,而与侯府里的一个低等仆婢,该干的事,该行的职责,一概不能推免。”
楚湫霖做得王府后院的主,何人都不敢悖逆。尽管律令非从侯爷夫人的地位一跌到底成了一个婢女,却也是面不改色,零碎的吃苦对她而言简直小菜一碟。
厨房是侯府最早开始忙碌的职位,可就算小梨代老夫人下令,依旧没人敢当第一人指使律令非做事,她只能无所事事。
“快把送来的白米搬过来。”厨房总管一声令下便有执行。
律令非从油烟滚滚的厨房走到外头,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的家丁扛起一袋沉甸甸的大米倾倒过去。
“小心!”律令非眼疾手快地扶住家丁,“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你这么瘦,我帮你一起拿。”
“怎么敢劳烦夫人!”
“不必客气,一起提,如果耽误了时间,会连累整个厨房被老夫人责骂吧。”
律令非与家丁合力操作抬白米进厨房,又帮着洗米熬粥,添火加柴,轻轻松松地做着厨娘的活毫无压力,下人们更是对她另眼相看。
一锅醇厚溢香的白粥新鲜出炉,厨房总管盛了第一碗加入香肉虾子等配料给律令非送来,言语间也十分真诚。
“辛苦夫人了,这一大早就陪我们一群下人忙活,赶紧歇歇喝碗粥。”
“谢谢。”
律令非在旁室稍事歇息,以前的她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三餐随意的,这晨起洗米煮粥的滋味,竟然如此非同寻常。
天色渐亮,厨房的事情忙活完毕,小梨便又传开了老夫人的吩咐,带律令非前去打理花园。
百花争盛的新春,杂草更是丛生,律令非第二个任务就是跟一群低等下人负责清理花坛中喧宾夺主的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