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重逢】
大择天下2020-11-20 07:123,879

  溃败中的齐倾公,已经不再击鼓或者鸣金;战车上的旗帜,也就随它去任意地招展吧。齐倾公此时手中握着的不是鼓槌,而是弓箭。他把弓拉开,准备射杀后面追赶自己的战车上的战士。我们可以想见,此时齐军被打败的场景。当齐倾公都放弃他的指挥权时,这时军队败逃的场面会是多么的可怕。齐军只是在前面逃跑,而晋军在后面追杀。当然如齐倾公这样的继续与敌人拼搏的齐军战士还是有的。但已无法改变失败的结局了。

  御手邴夏,看见后面追赶自己的战车,请齐倾公射杀中间驾车的御手,说这个人是君子。齐倾公说,你说他是君子,却要我射他,这是无礼。

  什么样的人是君子?在春秋时代,战场上国君、大夫以及士卒所穿得军服是相同的。从远的地方,无法看清这个人的容貌,也就无法判定这个人的身份。从地位上讲,御手当然比大夫低。邴夏怎样来判断驾车的人是君子的呢?当然只能从这个人的举止来判断。也就是说,君子驾驭战车,与非君子是不同的。那么君子,应该是指有道德修养的贵族,这里最要紧的是有道德修养的。如果单纯讲贵族,齐倾公的地位比所有此次战场上的人都要高,射杀比自己地位低的,对齐倾公来讲,不存在礼的问题。而射杀有道德修养的人,就是失礼。这是齐倾公的思想。

  但杜预认为齐倾公不知戎礼。那么什么是戎礼呢?就是昭果毅以听之。果,是指能杀死敌人。这里的果,是指一种人的精神状态,这种状态,就是果敢,敢于杀敌。那么人是怎样产生果敢的精神状态的呢?就是由于有了毅,毅就是强,就是能够产生果的内心力量。那么毅又是怎样产生的呢?就是听,听是指常在耳旁的声音,常在心中的思想。什么声音,什么思想呢?就是战争,是以杀敌为最高的追求境界。是谁告诉这个追求的境界的呢?就是率领军队的将军,将军所要做的其中的一件事情,就是让战士们明白这个道理,这就是昭。

  一个多么深刻的哲学思想的论述过程。我们可以教育一个人,成为我们想要他成为的人。这个教育的种子,在他的心中发了芽,他就会用他的意志去支配他的行为,这个行为就是那颗种子的不断地成长。有什么样的种子,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齐倾公不知戎礼。

  齐倾公只是对着韩厥战车的左右两人射去,车左被射中,掉到了车下,是否战死,不知道。车右也被射中,但还好,没掉下去,只是倒在了车内,有没死呢,从后来韩厥扶车右的动作推断,车右没有死。看来,齐倾公的箭术确实精湛。

  韩厥的战车只剩下他一个能战斗的人了。但此时的战场,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有的人没有了战车。这样的情况发生的原因,推断起来,要么是战车毁坏,要么就是被敌人抢夺去。晋国的大夫綦毋张就是一个没有了战车的人。他正好看见了韩厥的战车过来,就要求借乘韩厥的战车,韩厥当然答应綦毋张的请求。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晋军虽然是在乘胜追击齐军,但齐军同样有伤亡。

  在綦毋张准备站立在车的左右位置时,韩厥都用肘指示綦毋张,不能这样站立,要綦毋张站立在自己的身后。那么真是因为中间的这个位置保险吗?就如韩厥的父亲给韩厥的梦所告诉的那样吗?不是!如果齐倾公用箭可以射死车左和车右,也一样可以射死御手,这位韩厥。但齐倾公就没想过要射他。这就是事实的真相。但在韩厥认为,父亲的告诉是有道理的,因为事实已证明了这点。这是一个绝妙史实,他让我们明白,人在判断时,有可能恰好他判断的结果,与事实是相符的,但他判断的这个结果的原因是错的。我们完全可以做出下面这个正确的正确判断来,不论韩厥站立在哪个位置,齐倾公都不会射他,因为齐倾公是不射君子,而不是不射哪个位置。所以,韩厥如果是追逐齐倾公,他就不会被射杀。这与他在车上站立的位置没有关系。

  韩厥的战车还在追逐着齐倾公,但车右的身体可能还露在车箱的外面,韩厥去扶车右,想让他躺到车内来。韩厥俯下身子,去扶车右,綦毋张也帮着一起扶。前面奔逃着的齐倾公的戎车,就在此很短的时间内,做了下面的小动作,逢丑父与齐倾公掉换了位子。

  逢丑父是车右,他除了手握长兵器要作战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不能使战车停下来,不论是追赶敌人,还是自己逃命。所以在战车不能动时,车右要下车去推车。就如郤克的车右郑丘缓在这场战斗中,就多次下车去推车,当然他推的是郤克的车。

  因为逢丑父的肘在战前就受了伤,他是用肘击打一条上了他睡觉的卧车的蛇而受伤的。他受伤的情况没有报告齐倾公,所以还是担任齐倾公的车右。但是他已不能履行自己的职责了。逢丑父与齐倾翁换位子就是为了防备万一。果然,齐倾公的戎车被树枝缠住不能动弹,而韩厥也追了上来。

  当韩厥站在齐倾公的面前时,韩厥是胜者,齐倾公是败者。但胜者并没有傲慢的言行。因为韩厥是齐倾公的外臣,毕竟齐倾公是国君,虽然他是齐国的国君,他是一个战败了的国君。但韩厥还是以外臣对外君的礼节,来向齐倾公行礼。

  韩厥来到齐倾公的戎车前,执絷马前,再拜稽首,奉觞加璧以进。这就是作为一个外臣,对齐倾公的举动。

  什么样的举动呢?我们来看,絷是绊马腿的缰绳,手执这根缰绳,是那时臣子对国君的礼节。所表示的含义是,不要让马被绊倒,以保证国君的安全。这很像现在有地位的人,走下汽车时,随从用手拉开车门,用手去扶车门上方的门框,以防上司碰着头。绊马绳当然是在马的腿上,所以当韩厥见到齐倾公时,他已经跪了下去,只有跪下去才可以执絷。

  下面二个动作就很自然地进行下去了。韩厥拜了二次,拜是将手放于胸前,再将头放于手上。接着韩厥又将双手放于地上,将头慢慢地触到地上,停留上一会儿,这就是稽首。再拜稽首,是臣子对国君最隆重的拜礼。

  然后韩厥站起来,手捧盛酒的觞,并一块玉璧交给了齐倾公。古人吉礼相见,双方都要相互送玉帛。还记得前面秦穆公的夫人穆姬,得知自己的兄弟晋惠公被俘到秦国时,说了句上天降灾,使我两君匪以玉帛相见,而以兴戎。这里的玉帛,就是当时在外交场合使用的道具。

  因为此时逢丑父立在车中君帅的位子,韩厥以为他是齐君。所以,韩厥此时对齐君的拜礼都是朝着逢丑父的。

  然后韩厥对着他以为的齐倾公说了下面的话,寡君使群臣为鲁、卫请,曰无令舆师陷入君地。下臣不幸,属当戎行,无所逃隐,且惧奔辟,而忝两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摄官承乏。韩厥的话,实在没有合适的现代汉语来表达,因为他的外交辞令说得太到位了。说话的方式就是,让自己谦卑下去。而所表达的意思是要逮捕他齐倾公,实际是逢丑父。

  逢丑父临走前,让齐倾公去华泉取水,齐倾公趁机乘佐车逃走了。可见齐倾公的佐车始终跟随着齐倾公的戎车。这里佐车就是护卫国君的战车。

  这里不存有一些问题,齐倾公此时用完了箭了吗?否则为什么不去射韩厥呢?以齐倾公不射君子,来解释当然可以。但面临着自己被俘的危险,也会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吗?齐倾公的戎车上有三人,而韩厥的战车有两人,为什么齐倾公会很顺从地听从韩厥的安排呢?而且齐倾公的佐车,当离其不远。

  赦之,以劝事君者

  而逢丑父被带到了郤克的面前时,我们完全可以想像郤克的愤怒。这场战争就是为了报复齐倾公当年对自己的污辱,现在这位齐君被捉住了,郤克当然是欣喜若狂了。但当他见到的这位齐君,不是当年自己见过的齐君时,郤克当然是失望无比,接着就是愤怒。这愤怒是由于失望而产生的,愤怒所指向的对象就是逢丑父,所以郤克要杀了逢丑父,不但杀了逢丑父,还要拿他示众,在精神上折磨逢丑父。

  逢丑父虽然不怕死,以代齐君被俘,但他也不愿意就这样太容易地就死去,总要挣扎一下吧,或许还有生的希望呢?逢丑父大着嗓门喊道,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来代替国君去承担这么重的患难,我这样做了,为什么还要杀我并示众呢?有这样的道理吗?郤克想想也是,就免了逢丑父一死。郤克的愤怒非常快地就转变为了欣赏。为什么?正如郤克自己所说,一个臣子不畏惧用自己的生命免于其君被俘,这样的人是有着高尚情操的人,我杀戮这样的人,是不祥。不但不杀戮,还有赦免他,让做臣子的学习他。

  在那个春秋时代,国君是臣子心中的圣人,你做什么事情,都得忠诚于国君。这是那时人的信仰。正是忠诚国君这样的信仰维系着社会的稳定和发展。当然这种信仰,在有些人那儿已开始动摇,所以会出现弑君。所以,这是一个变动的时代,旧的信仰在被逐渐地抛弃。旧的信仰抛弃了,就会有新的信仰,而新的信仰是什么呢?就是武力夺取君位。但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要等到秦末汉初时,才被实践。当然在战国时代的田齐代姜齐,魏韩赵分晋,只是一个试验而已。人们不信仰人,而是信仰一种行为。这是一个悲哀的信仰,有了这个信仰,中国人几千年来,几多人的生命,就成为了这一信仰的祭品牺牲。

  郤克的对逢丑父行为表态,正说明了他和逢丑父,还同属于信仰忠君思想的那种人,说明春秋时代还会延续下去。

  国君,一个被臣子忠于的国君,一个逃命出来的国君,齐倾公,他会怎样对待逢丑父这样为了自己被敌人俘去的臣子呢?

  他单车进入晋、狄、卫的阵地,寻找逢丑父。虽然没有找回,但在进入敌军阵营里时,晋、狄、卫的军士知道齐君是找逢丑父,也就不伤害他,而且来保护他的安全。比如狄人,就用戈盾来护卫着齐倾公,怕他受伤害。而齐军呢,也只是在齐倾公出了敌军阵营后,才保护着齐倾公撤退。敌我双方,在保护齐倾公的认识上,达成默契。在敌人晋、狄、卫的军士,与齐的军士,都知道,不能让齐君受伤,要保护他。因为现在这场战斗已结束,齐君不是去挑战,他是去找他的车右。

  臣子怎样对待国君,国君就会怎样对臣子;反过来也一样,国君怎样对待臣子,臣子就会怎样对待国君。

  当然,郤克赦免了逢丑父,齐倾公和逢丑父君臣二人最后还是重逢了。

继续阅读:第一百一十八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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