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说来的话，她这也不算是在开玩笑。毕竟真的是别人打伤了她，她又要了别人的命。
她本身以为这孩子听了这句话就算不被吓着吧，要么吃惊一下也是有的，要是不吃惊也肯定是觉得她在吹牛说假话反驳一下她。
结果这孩子明显信了。可他却也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神情放空着也淡定着，好像对死人的事儿根本怎么怕。她看不明白他的表情，不知道这娃心里在琢磨什么。
“怎么杀的？”南一错眨了下眼睛，这次不是好奇，像是取经，“杀了欺负你的人，你是不是就开心了？”
洛川怔了怔，反问，“有人欺负你？”
南一错没回话，依旧定定地看着洛川和她身上的血迹。
“你把有人欺负你的事儿跟你父母说了么？”虽然看着面前这小孩的状态，这个问题问出去一定不是什么好的回答，但该问还是要问一下。不同的情形首选的解决方案也不同。
“我没有父母。”对方敛了下眉，十分冷淡回道。
这个结果在洛川意料之外。
她只是觉得可能这孩子的父母不理解孩子，是双方有些交流和代沟方面的问题。
“这样啊……”洛川尽量让自己不去表露出太多的惊讶，也没有表现出怜惜。只了然点了下头，“没人欺负我，我的情况跟你的情况不一样。不过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如果你受伤了，就算欺负你的人付出十倍的代价，都不能抵消你的疼痛。”
“杀人并不会让一个人开心，报复也不能让一个人开心。不过么……受欺负的话肯定会不开心。”洛川组织了一下语言，沉静说道，“所以报复还是要的，不过尽量要在自己不会受伤的前提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明智。”
南一错的眸子黯了下，“……那如果，恨极了呢。”
洛川神情微顿，轻笑，“你自己心里好像也有数。”
这个孩子说不上心智成熟，但她知道，跟他说那些象牙塔童话故事肯定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话都问道这儿了，很明显，这个孩子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和方向。如果她说的话意见和他心里想的不同，他不会太听进去。
所以也没啥可聊的。
这个简单却又有点不简单的对话之后，两个人就再次沉默下来。
南一错一直在看着她，目光依旧复杂着，汹涌中带了些浑浊；而洛川也在看着他，目光里空空荡荡纯纯真真，无辜且和善。
两个人维持这样的状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还是洛川笑了笑，“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我想你这里也没有能给我处理伤口的东西，所以……再见，也谢谢你。”
说完她又再次翻了窗。
临下去之前，她没忍住又多说了一句，“说起来很多事需要随心走……其实心也是在随事走的。有的时候不要太听内心的话，因为它自己本身可能就没什么主见。随心走也有可能会后悔哦~所以，三思后行，稍微听一些大众化的道理有时候也不错。”
说完她挥了挥手。
“等等。”在洛川将要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南一错忽然又开了口，“我叫南一错，我……你刚刚说谢谢我，对吗？”
洛川眨巴眨巴眼睛，“嗯。”
“那么作为报答，你能不能以后多来陪陪我？”他紧张地盯着她的脸看，生怕放过她某一点点细微的小表情，“最好，每天都能来，可以吗？”
洛川也在看着他。
两个人又一次对视。
半晌之后，南一错的眸子忽然暗淡下来。他有些自嘲地哑笑了下，“算了，其实……”
“噗……”洛川没绷住笑出了声。她迎上他的视线，眉眼温和，“可以。我很喜欢你，很愿意天天过来陪你玩。刚才姐姐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想看看你是什么反应而已。”
“真的？”完全没get到她的笑点，虽然重燃了希望，但依旧一脸紧张。
“嗯~”洛川勾唇，“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老老实实等着我吧~”
话是这么说，可她却没走。
她从另外一个方向翻到了别墅上面，从一个隐蔽的地方瞧瞧观察着里面的情形。
然后。
“砰！”
这声音响起来，洛川的心都没忍住跟着揪了一下——
里面那孩子，忽然一头撞向了墙壁！
要不是她感觉那孩子的眼神很摄人很阴鸷汹涌着报复心和恨意不像是要寻死的模样，她几乎都要怀疑他要自杀了！
血顺着他的头呼呼往下流，可是那孩子的脸色很镇定。他眼中阴鸷更深，多了坚定，独独不见了恐惧和彷徨这样懦弱的情绪。
“疼吗？”
这话不是洛川问的，而是南一错在问他自己。
两个字落地，他又拿刀子扎向了自己的胳膊！慢慢，一点一点往里扎，他疼得额头上都已经出了冷汗，但还没停手。
“疼吗？好像也没有那么疼……”男孩一把将刀子拔出来，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笑出声。
虽然声音好听，却也真的让人心底发寒，“不那么疼的话，为什么他们那拳头打你的时候你要退缩？不那么疼的话，为什么他们拿刀子威胁你的时候你会害怕？”
“如果……我拿着这把刀去见他们，是他们先疼的受不了还是我先疼得受不了？”
“不会是我。”
“……”
他垂眸看着滴到地板上的鲜血，神情木然着。
“哎呦，少爷！少爷您怎么能自残呢……”看护的人可能也听到了那个咚的响声，赶到了房间里。
洛川是察觉到房间里有另外的人，现在瞅见有人给这孩子处理伤口，就一个跃身离开了这里。
……
一年之后。
“你到底是谁？！”洛川那天开开心心地去了那栋别墅，也开开心心地给南一错带了个小礼物，却不成想刚进们就被劈头盖脸一句质问。
比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现在的男孩眼中已经全无彷徨，甚至连恨意也慢慢转淡，阴鸷也是时隐时现，他看起来稳重了很多。
洛川知道，不是因为他不恨了，而是知道该怎么样把这些尖锐的东西藏于心底。
当然也因为洛川对他很好，他心里明白。所以平时看到她，他就像是猫儿看到主人一样收起利爪，变得温顺。
而现在，这个男孩低吼着质问她。别说眼中尽是锋利和戒备，就连脸色都微微发白。
洛川微诧，“怎么了？”
“——我问你是谁。”南一错没理会她，又强硬着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他现在的状态就像是一头发狂的小兽，亮着细嫩的獠牙、呜咽着，虽然还小，却已经初有锋芒。
挑了下眉，她的神情回归淡定，只问道：“你不是对我的来历并不是很感兴趣吗？不论我是从……”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无所谓？”他往后退了两步，抬脸看着她，“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姐……你真的是我姐，你是我亲姐！”南一错的眼神直勾勾的，更加锋锐，“南络川，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怪不得你一直不说自己的姓名，呵……”
“哦吼，你这才几岁，都会冷笑了？”完全没被他的情绪带跑，洛川上前两步，该怎么办怎么办地掐住了他的脸颊，“你冷笑给谁看呢小崽子，嗯？”
南一错想甩开她的手，奈何无论怎么挣扎都甩不开。
洛川掐的更紧了点儿，“什么同父异母？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有，你在这儿臭屁个什么劲儿，你要真是我亲弟弟我们不是亲上加亲？多了层血缘不更好？”
“不好！”南一错跟炸了毛儿一样忽然用力挣扎起来。
洛川怕扯疼了这头倔驴，于是轻轻松开了手。
被撒开之后南一错就跟脱缰的马一样，放飞自我、放肆得没边儿，“你敢说你之前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你哥叫南一洛，我叫南一错，你听见我的名字就一点想法都没有？！你敢说你没猜出来？！你要是没猜出来为什么隐瞒你自己的名字？”
一边说着话，他眼中甚至都出现了红血丝。
……洛川甚至有一种他要哭的错觉。
她看顾这个孩子这么长时间，还真没见过他哭，现在瞅着他小脸阴天的样子也有那么一点点不知所措。
“讲理吗？”洛川抬眉，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没办法在接下来的对话中撇走目光。
“小兔崽子，你摸着良心仔细想想，我跟你一起玩儿的这一年，我教了你多少东西，你又给了我什么，嗯？”她轻笑一声，“怎么的，我图你什么了？”
南一错目光顿了顿，眼波微微流转。
洛川用另一只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照你的意思，我隐姓埋名过来就是为了当你南一错的帮扶志愿者是不是？我又不傻。”
“我给你捋捋，你听着。”洛川耐心地掰着手指头算，“一，我一直以来是真的把你当我的亲弟弟；二，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问过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你说你不在乎；三……”